傍晚的時候太陽落在山頂上,依然烈的很,地上仿佛蒸出了一層霧氣,熱得人迷迷糊糊。


    若是此時下一場暴雨,地上勢必要起上一層瘴氣,致病幾號人,才對得起這樣的烈日。


    雖然已經過了立秋,然而在這樣的初秋之際,正應了那句老話——立秋反比大暑熱,中午前後似烤火。


    南喬沒有什麽這方麵的常識,心裏又憋著一股勁兒跟宋如希鬧脾氣,頂著個大太陽在外頭曬了半晌,曬的時候興高采烈不覺得有什麽,迴到客棧一坐下,病氣馬上就上來了。


    這病來如山倒,她自己窩在宋如希懷裏像條死狗一樣不當迴事,把底下的幾個護衛嚇得要死。


    她一個人帶著個孩子氣的符流出門,兩個人都是宮裏嬌生慣養出來的,哪經過這些?方才隻是任由公主出去走走,駙馬爺就已經動了怒氣,氣勢可嚇人的很,公主這一病駙馬爺還不得剝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


    若真追究起來,他們幾個也確實逃不了幹係。


    葉達憂心忡忡守在門外,心裏七上八下沒個底兒,大夫已經請來了,正在裏麵診治,可這地方的大夫能比得過宮裏的禦醫嗎?


    當初就不該聽公主的,錄事不帶就算了,禮官不帶也罷了,怎麽能連禦醫也不帶呢?葉達時不時抬眼往裏頭看,兩隻手一會兒握成拳,一會兒又放開。


    迴去京城鐵定要被懲處了,他想。


    隻希望葉恆看在親兄弟的份兒上,給他求個情,別讓他死的太慘。


    他還年輕,生的雖然不是貌若潘安,但也是一表人才氣宇不凡的京城十佳青年之一,如今連個媳婦兒還沒娶上,這大好的年華,他還想多浪幾年,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拒絕那個禦史家眼光極好的小姑娘。


    他錯了,伴君如伴虎啊嚶嚶嚶。


    符流盯著葉達看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明白這家夥到底兒在想什麽,一會兒臉苦哈哈的皺成一團,一會兒又自戀兮兮的嘚瑟起來,真是個怪人。


    符流倒是不怎麽擔心南喬,南喬的身體素質他也差不多知道,大事兒沒有,小病也少,平時不常生病的一個瘋女人,頂多是舟車勞頓一下子受不住,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雲煙姐姐和老太醫常給她調理身體,應當不至於出什麽大問題。


    實際上也正如符流所想。


    “夫人並沒有大礙,隻是天氣太熱,暑氣攻心。”大夫收了手,在桌上鋪了張紙,提筆寫方子,“我給開一副藥,夫人用過後休息幾天便好了。”


    宋如希點點頭,接過方子上下看了兩眼——很尋常的祛暑藥方。


    “有勞大夫了。”宋如希說:“不知道內人這病是什麽緣故,來的又急又猛?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嗎?”


    大夫摸了摸下巴上黑乎乎的羊角胡,似乎在想要怎麽給宋如希解釋。


    略微思考了一小會兒,才說道:“暑之為氣,時應乎夏。在天為熱,在地為火,在人為心。暑之傷,先著於心。”


    “不過小小傷暑而已,公子不必太過憂心。”又想了想,補充道:“注意不要喝冷水,也別再長時間去太陽底下晃悠,這‘秋老虎’可猛的很。”


    “好,多謝大夫了,還有一點……”


    宋如希自然沒忘這個強脾氣的公主要沐浴的要求。


    “請問大夫,不知道這傷暑之後多久可以沐浴?”


    “啊哈哈……”大夫收拾了診箱站起身來,打了個哈哈,笑道:“這傷暑跟傷風不同,沐浴麽是沒什麽妨礙的,隻是水不要太熱,也別泡太久。方子已經開好了,照著去抓藥就是,天色已晚,老夫就先告辭了。”


    “今日麻煩您了。”宋如希將南喬鬆開靠在桌子上,自己起身去送大夫。


    “我不想吃藥。”南喬虛弱的拉了拉宋如希的衣裳,吸吸氣低聲說:“藥太苦了,我咽不下去。”


    南喬最不喜歡吃藥,在宮中皇帝寵她,別的妃子娘娘都得乖乖吃禦藥房配的丸藥,就她是個特例,太醫院院判親自為她撰寫藥膳方子,禦藥房的藥師和禦膳房的大廚配合著給她變花樣兒。


    吃藥是不可能吃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吃藥。


    “不可以……”任性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見南喬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兒,這倆字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不吃藥怎麽能好?你不是說洛陽有很多稀奇的小吃嗎?病沒好怎麽去吃?”宋如希柔聲反問。


    “……”


    打蛇打七寸,宋如希,算你狠!


    但是,就算是這樣,也不吃藥!藥是穿腸毒,還沒進肚子裏,嘴巴就會爛掉!


    “可我真的咽不下去……”南喬癟癟嘴,作勢就要掉下淚來,“夫君……”


    宋如希蹙著眉,心裏十分掙紮,她明明知道,這件事兒不能答應嬌氣的小公主,可是對著南喬圓圓白白的小臉兒,她就是開不了口拒絕。


    大夫走到一半兒,兩人之間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小年輕就是小年輕啊,卿卿我我膩膩歪歪,大夫小小的感歎了幾秒,想起自己家裏那個還在等著他迴去吃晚飯的河東獅,摸著羊角胡不自禁咧嘴笑起來。


    “夫人若是不想吃藥,一會兒叫廚下煮些薑湯喝了也是可行的,隻是這薑湯莫要進了煙火氣。”


    宋如希轉身,剛想向大夫道謝,就聽見南喬在身後就拍拍手高喊:“薑湯好,我愛喝薑湯,就薑湯吧。”


    “美得你……”宋如希迴身點了點南喬的額頭,“除了喝藥我看你此時什麽都愛喝。”


    說罷轉身送大夫出了門,南喬美滋滋的衝著宋如希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反正隻要能不喝藥隨便她怎麽說都行。


    “葉達。”宋如希對著葉達吩咐道:“天已經黑了,你送大夫迴去,另外差人去廚下熬兩碗薑湯送上來。”


    “是,主子。”


    葉達領著大夫走了,門外還站著符流和宋如希。


    “那個……”符流撓撓腦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她沒事兒吧?”


    “沒什麽大事兒。”宋如希說:“折騰一天了你也累了,先迴房休息吧,跟著她在外頭跑,一會兒薑湯送上來你也記得喝一碗。”


    “哦。”符流眨眨眼睛,“那我迴房了?”


    “嗯,去吧。”


    對上宋如希,符流還真有點兒小尷尬,他得把她當成正經的駙馬爺林雲鬆,可他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這是個女駙馬,他又不是南喬,哪裏會演戲嘛!


    “哎等一下……”符流剛走到門邊兒,突然想起了點事,“迴去後上麵那位肯定會追究,你同南喬商量一下要不要遮掩一下。”


    絕不是他好心要提醒她,反正追究肯定是大家一起追究了,隻是她到底還是新駙馬,沒照顧好南喬,皇上肯定會不滿。


    他這個貼身護衛,自然也跑不掉,所以,他全是為了他自己,至於宋如希聽或者不聽,那是她的事。


    “知道了,我會同她說。”


    宋如希一直望著符流進了門才推門迴去。


    符流確實十分特殊,她恐怕不能把他隻當做一個貼身護衛來看。


    “夫君……”


    “怎麽了?”一踏進門卻沒見著南喬,聲音是往內室傳來的,宋如希循著聲音往內室走去。“怎麽自己起來了?”


    剛剛不是還頭暈惡心腿軟嗎?


    “身上黏糊糊的太難受了……”南喬說。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房間裏也開始有些黑漆漆的,隻有外間桌子上點了一盞燈,內室南喬沒有點燈,更加烏漆嘛黑,隱隱約約還傳出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宋如希拿出火折子摸摸索索著把油燈點燃。


    火光忽的照亮了這一方天地,原本隻是模模糊糊在她眼前的身影,忽然就袒裼裸裎出現在她眼睛裏。


    “你在幹什麽?!”宋如希怒喝了一聲。


    南喬衣服都脫了一半兒了,傻愣愣的立在原地睜著雙大眼睛瞪著她,宋如希把油燈放下,衝過去拿了張毯子把南喬裹起來。


    歎了一口氣,“你就不能等我迴來再說?你現在這個樣子萬一出點什麽事兒……”


    “不許胡說。”南喬伸手捂住了宋如希的嘴,氣鼓鼓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心裏還沒有一點數嗎?你這麽大驚小怪的嚇人家一跳。”


    宋如希眸色深沉了些,瞥了眼那一大桶洗澡水沒說話,意外發生的時候,後悔可來不及,這一大桶水淹死一個病怏怏的小公主還不是輕而易舉?


    “我要沐浴了。”南喬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宋如希,“你又生氣了嗎?”


    “嗯。”宋如希輕應了一聲,鬆開南喬,走到浴桶邊試了試水溫,“過來吧。”


    ?


    南喬緊了緊身上的毛毯,一臉為難的盯著宋如希,吞吞吐吐說:“本……本宮不習慣。”


    “哦?”宋如希挑了挑眉,真誠發問:“怎麽會不習慣呢?公主在宮中不也是有宮女伺候著沐浴的嗎?”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南喬別別扭扭的說。


    這會兒害羞起來了?宋如希嘴邊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當初在床上厚著臉皮耍賴的人可不是這副樣子。


    “那……”


    宋如希故作糾結沉吟了一會兒。


    “別這啊那啊的了。”南喬急吼吼說:“我自己洗就行了。”


    “不行啊……”宋如希走到南喬身邊,俯視著她,嚴肅的說:“公主不是叫宋某配合公主演一對兒恩愛夫妻嘛?既然是恩愛夫妻,那為夫伺候夫人沐浴又有何不可呢?”


    “……”


    她心裏這點小期待是怎麽迴事?蘇南喬,你他娘的臉皮也忒厚了啊!立場堅定一點好不好啊!


    不……不過,既然是她自己要求宋如希配合演戲的,那……那她也得配合宋如希不是嗎?


    “好……好吧。”


    大型真香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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