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鄴城到瑋城大概要走個把月的路程,而拖著這麽一大隊人就更慢了。進宮後,我就再也沒離開過王宮。對外麵的世界一點印象都沒有,隻從書裏聽說過集市、廟會和戲班子什麽的。我常常趁監禮官不注意的時候,掀起簾子的一角用新奇的眼神打量外麵的世界。而雲兒也從沒走過這些地方,見過這些風土人情。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她也是個自來熟,過了最初幾天的不適應和不熟悉,現在她每天嘰嘰喳喳,一驚一乍,一會說:“小姐,小姐,快看,這些泥人好逼真啊!”一會兒又道:“這裏的女人怎麽脖子都這麽長啊!”她的單純讓她成了隊伍裏的開心果,我的心情被她感染而不像剛出宮時那般抑鬱了。很多時候,我還是會癡癡地看著踏月背上那個挺得筆直的身影。然而好多天下來,他從來沒有感受到我的目光,從來沒有迴過頭來哪怕看我一眼。


    吃飯的時候,總是他和他的兩個侍從分別叫侍書和侍劍的一桌,我和送親的人擠一桌,頓頓如此,從無交流。雲兒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總是看看我,又看看昊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為了打消她的疑問,我隻能想了個法子,告訴她訂了親還未正式成親的男女不能同桌用餐,這是瑋城的習俗,小丫頭這才相信了。


    雖然我不和昊然一桌吃飯,可我還是會偷偷地用餘光注視著他,我注意到他胃口好像一直不大好,每餐吃得不多。他喜歡吃魚,愛吃魚腮邊的那塊肉,一下筷子就是那裏,然後是魚頭。還偶爾吃幾口雞肉鴨肉,但沒見過他吃豬牛羊肉。他比較愛吃清水焯過的菠菜絲瓜之類的蔬菜。還有,他喜歡喝清得能看得見底兒的湯。他喜歡吃好米飯,糙米飯他隻吃半碗。他不愛吃麵條之類的麵食,饅頭是一口不吃的。


    不過他的口味跟我還真不一樣。宮裏的廚子為了迎合當今王上的口味把我們都養成了愛吃濃油赤醬的習慣,不管吃什麽菜總要帶點作料顏色才行,見到本色的菜就覺得沒味兒,就連喝口湯都得用芡汁勾得濃濃的才過癮。


    昊然風度極好,每次吃飯前都對小二說讓我來點菜。我推辭了幾次不成後也就作罷。在大概摸清了他愛吃什麽樣的菜之後,我會顧及到他的喜好,點幾樣他愛吃的菜,而且在小二上菜的時候會指揮著哪道菜該放哪桌上。可試過幾次後,我就發覺這樣太明顯了,索性就幹脆以後隻點昊然愛吃的東西。很多時候等菜色一上齊,我看著就覺得沒了味口,但為了掩飾一下,也還得扒幾口。但我心裏總還是高興的,好像自己終於也能為昊然做點兒什麽了。


    雲兒這丫頭大概口味跟我很像,經常看到這些菜就隻是沒勁地撥幾筷子。一天中午她大概實在忍不下去了,埋怨道:“小姐,怎麽這兩天頓頓都吃得這麽清淡啊?我覺得您自己吃的也少了。”


    我急忙拿眼瞪了她,她這才發覺自己說錯話了,低下頭不再作聲,我裝模作樣地說道:“路途勞頓,不宜吃的太油膩,懂嗎?”我在想,剛才她聲音雖不高,但鄰桌的昊然肯定是聽到了。我心虛地偷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若有所思地停了筷子,看著麵前的菜不知在想些什麽。千萬不要多想才好,我心裏說道。


    雖然每天都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和他卻都選擇視而不見,連眼神的交流都欠奉。我不是不想和他說話,可見他每時每刻總是冰著一張臉,我就還沒有信心能夠溶化,再說又怎麽開口呢?想起昨天晚上在客棧裏,我吃過飯上樓,他剛好從樓上下來,兩人擦肩而過。這是出宮以來,我離他最近的時刻,甚至聞那了那熟悉的體味。他微微一側身,把距離拉開,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另一側,讓我先走,一句話也沒有。我不禁暗暗自苦,難道這就將是我以後無言的婚姻生活嗎?


    不單是昊然視我如空氣,就連帶侍書和侍劍也不愛搭理我。由其是那個侍書,見了我,連個最起碼的點頭禮都欠奉,總是繞著道走。我記得昊然喝醉酒當晚就是我讓他先出去的,他或許因此對我更有意見。我隻當他跟隨昊然多年,早已認定了未來的主母是嘉懿,現下被我鳩占鵲巢,多少心裏有點過不去,卻又不能拿我怎麽樣。


    雲兒這丫頭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有一次見侍書和我對麵對走過,他又想裝作沒看見,雲兒看不過去了,高聲說了句:“喂,你這小子,見了我們小姐怎的也不行禮?”


    此言一出倒把那侍書給問得懵住了,僵在那兒沒作聲也沒動。我想著他隻是小孩子心性,又是昊然身邊的人,我不能拿他怎樣,別再讓昊然認為我算不上主子,卻是那種愛端著主子架子的人,忙說道:“你這丫頭懂什麽。現在又不是在宮中或府裏,哪有那麽多繁文縟節。沒的別被別人盯上,惹禍上身。”


    聽了這話,小丫頭不服氣地扁了扁嘴。對麵的侍書對著她吐了吐舌頭,都隻是小孩子情狀,我笑了笑。不過後來,他每次見我倒是都行禮了,是因為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嗎?我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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