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嫁之前,我還有兩個人要見。現在不見,隻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我這次一反常態,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從正門進了太醫院。反正王上也早知道孫太醫的事情,我也不必再去避嫌。


    師傅正忙著抓藥,看見我來了,便停下手中的活兒,笑著說:“來啦!”師傅端詳了我一會兒,撚著已有些泛白的胡須道:“這兩日怕是沒睡好吧,是不是失眠的毛病又犯了?不會是因為要當新娘子了有些激動吧?”師傅笑著打趣道。


    “哪裏啊師傅,徒兒是因為要離開您所以才難過呢!”我隻有在師傅麵前才會變成嬌憨的小女孩情狀。“師傅,我把上次您教我的那套針灸麻醉針法使一遍給您瞧瞧唄?”


    “都要成親了還這麽用功?好啊,好啊,不愧是我好學的好徒兒,來來,在為師胳膊上紮紮看。”師傅說著擼起了袖口。


    “這哪兒行?萬一--”我有些為難。


    “怎麽,這點信心都沒有?將來怎麽給其他人治病?”師傅說道。


    見師傅又使出了他的獨門激將法,我無法隻能照辦,小心翼翼地在他胳膊上施針。一套針紮下來,師傅麵色如常,我卻因為緊張而出一腦門子汗。


    “不錯,不錯。”師傅點點頭,又習慣性地撚了撚胡須,“除了不夠熟練外,精確度非常高!可以出師了!”師傅毫不吝惜他的誇獎,頓了頓又說道:“承恩,你即將遠嫁,時間倉促,為師也沒來得及為你準備什麽。這一包銀針就送給你吧。望你他日到了瑋城之後,也能用它治病救人。”


    我打開一看,心中一驚,連忙說:“這怎麽可以,師傅,這是您最珍愛的一套銀針啊!您平時可都舍不得用的啊!”


    師傅笑眯眯地說:“有何不可?我想開了,東西再好也隻是個物件,不用也是浪費。把它給你,也算物盡其用了。以後看到它,就像看到為師一樣。”


    捧著這飽含師傅心意的銀針,我後退兩步,“撲通”一聲跪下,便是一拜。


    師傅有些吃驚。他急忙要拉起我,說著:“這是做什麽!這是做什麽!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我推開他的手,哽咽道:“師傅,您就先聽徒兒把話說完吧。”他這才鬆開。


    “這一拜,是感恩師傅不棄我身分,救我於危難。”說完,再一拜,“這一拜,是感謝師傅不計報酬,授我於醫理。徒兒不孝,即將遠嫁,師傅大恩無以為報,隻能最後一拜,永念師恩!”頭再一次碰到冰涼的地磚,想到再難見師傅,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一雙溫暖的大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師傅說道:“為師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又聰明伶俐的孩子。師傅不知道你這段時間經曆了什麽,但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你的悲傷。醫者都知道,悲而傷肝,繼而傷身。為師隻能奉勸你一句:忘記那些讓你不愉快的事情,拋卻讓你覺得沉重的負擔,抓住眼前的幸福才是真啊!你過得幸福,師傅才能放心啊!聽到了嗎,承恩?”


    “嗯。徒兒明白。”我擦了擦眼淚,不住地點頭。


    師傅是個多麽睿智的人啊,他一眼便洞穿了我的內心。我問自己:我真的可以忘掉王上逼我所做的事情,忘掉自己對昊然和懿兒所做的一切,去瑋城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嗎?也許我可以試試。


    還有一個人我該去跟他道別,沒錯,是嘉祺。上次他從我這兒負氣離開,鬧得很不愉快,這幾天也一直沒說上話,可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不理我。


    走進他的乾坤宮,見嘉祺正在練字。我走上前,“嘉祺,我要走了。”我小聲道。


    “恭喜了。”他眼皮也沒抬,淡淡地說。


    見我站著原地沒動,也不說話。他這才擱下手中的毛筆,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我說:“上次的事兒,是我口不擇言,對不住。我知道你不是他們嘴裏的那種人。”聽到這話,頓時我隻覺得所有的委屈都湧上心頭,忍不住眼眶泛紅。這時候能這樣說的,除了宸妃,也真的隻有嘉祺了。知道有這樣一個人,不論我做了什麽,都在無條件地支持著自己,這種感覺真好。


    “你和昊然的事大概不隻是他酒後亂性那麽簡單吧。”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苦笑著說:“你不想告訴我,我也不逼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自有你的苦衷,”嘉祺停了停,繼續說道:“隻是,我能希望你能記住,既然已成事實,就千萬不要讓昊然知道真相,有時候男人的愧疚可以讓女人過得好一些。”


    “知道了。我會努力讓自己活得好。你也要保重。”我邊擦眼淚邊說。


    “我會的。”他說。


    我和嘉祺之間並不需要多麽冗長的告別,短短幾句話彼此已完全知曉對方的心意。


    其實宸妃和嘉懿也在我臨行告別的清單上,可是我始終沒有勇氣再次走進關雎宮,去麵對我最不願意麵對的人,嘉懿也許這輩子都沒法原諒我。而宸妃大概也礙於嘉懿的感受沒有再召見我。我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遠遠地跪在關雎宮前,朝著它的宮門深深地三叩首,也算報答娘親的生養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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