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朕又該如何驗證你的話是對的呢?”昭王道。


    因奎聞言,卻露出微笑,道,“既是如此,一切隨陛下之意便是。”


    就這樣,鼉龍之首第三次被砍了下來,暴曬在庭院之中。


    而三日之後,當人們拔下它的牙齒,然後任隨從再如何按照因奎教他的方法和步驟操作,無論將布蓋蓋多少次掀開多少次,鼉龍的頭和身體仍然無法重新連接在一起,因而始終都無法再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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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王十五年冬


    夜的顏色從來都不是隻有一種,因為星光總是不一,也總暗藏著各種玄妙和天機。


    因奎習慣地來到觀星台尋找老師的身影。


    他的老師,便是楚國水正司玄黽一族宗主,玄璘,由於他繼承了族名,因此人們都尊稱他為“玄黽宗主”。


    觀星台是除了池淵殿之外玄璘最常待的地方,所謂觀星台,便是觀星之所,但其實隻是一座九重高的樓台,石階輾轉一路直上,而到達最高處,便能俯瞰楚地全境,正是半壁江山,半壁長河,楚國已日益富饒,但這片江山,仍需要繼續開拓,和努力守護。


    玄璘負手立於其上,仰首夜空,如此高處,像是稍稍一伸手便能碰觸得到,但滿天星鬥卻又顯亙古久遠,拉開了人與天的距離。


    他聽見聲音並未迴頭,隻道,“幾時迴來的?”


    因奎立刻答,“就今日,剛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來見老師,想把結果告知老師。”


    “不必了,我已知曉。”玄璘說。


    “好吧,可是老師,難道一點也不想聽一聽因奎對這次鎬京之行的感受嗎?”因奎佯作悶悶地道。


    玄璘轉過身來,表情極淡地看著因奎道,“你說吧。”


    因奎總是拿自己的老師毫無辦法,他一直都是這副模樣,不管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悲傷還是憤怒,看起來就是這樣淡淡的,像是超脫了塵世一般。


    被他真的這樣問來,因奎摸摸鼻子,然後一五一十地匯報他的所見所聞,最後總結道,“弟子覺得周國果然國力強盛,他們疆域遼闊,又兵強馬壯,可是周昭王看起來奢侈糜費,揮霍無度,荒唐潦蕩,是以弟子覺得屆時即便他真的揮軍南下,也無須擔憂。”


    聽罷,玄璘點頭道,“時不周風居西北,乃主殺生,便是預兆。”


    因奎聽後問,“老師的意思,是西北風一旦來臨,周王便會率軍來征?”


    他的老師是楚國最厲害的占星師,能觀天象,測吉兇,甚至能預言將來之事,而且他的預言次次皆中,從未出過偏差。


    “嗯。”


    玄璘點頭,便又背過身去,注視方才那顆極亮的星芒。


    因奎注視他沉默的背影,又問,“那老師,陛下要弟子將‘鼉龍三殺’的戲法變給昭王看,又是何原因呢?”


    玄璘背對著他道,“殺生起,血主禍,昭王三斬鼉龍之首,必能為他帶來血光之災。”


    “原來是這樣。”因奎雖似懂非懂,卻仍是道。


    “因奎。”他的老師忽然喚他的名字。


    “是。”因奎心知不妙。


    “方才你所問的這些,天象之中皆有提示,那麽,究竟是我沒有教過你,還是你並沒有用心將之牢記呢?”玄璘淡淡地問。


    因奎摸摸後腦勺,眼珠子轉了轉,卻也清楚自己瞞不過他,隻好老老實實地答,“怪弟子缺乏耐心,是弟子沒有用心將老師所教的星象圖牢記之故。”


    “罰你靜坐在此,觀星三日,將全部星象牢記。”玄璘說罷,便離開了觀星台,留因奎一個人下來。


    “哎……老師……”因奎一怔,連忙想追上去,卻被玄璘微一側首的目光釘住了腳步,他隻好看著老師一步步走下石階,默然而去。


    哎……弟子還有問題沒問完呢……


    因奎扁了扁嘴,再一屁股坐了下來,抬頭望向天空,在他眼裏,這些星星散布各處,怎麽看都看不出有什麽聯係,真不知老師究竟是怎麽把它們說得一套一套的……


    不過,既然被罰,因奎隻得老實地一點一點將星圖默記起來,隻因他的老師一向嚴厲,他可不敢有所違背,萬一記不下來,三日後恐怕會有更難熬的課題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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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轉眼便到了昭王十六年,正如玄璘所料,西北風起,周國在昭王的帶領下,名義上是南巡,實則卻是南征,但引起昭王南征的原因卻是在因奎迴到楚地之後才發生的,隻因越裳氏依附楚國之後,竟然擅自停止了原本對周國的進貢,便引發了昭王的怒火,於是才有了南征一事。


    周軍至唐之時,風聲很快傳至楚國,勝王不禁擔憂不已,立刻召來玄黽一族宗主和蛇虺一族族長共同商議此事,這兩大部族是楚地最為壯大的部落,而其餘剩下的則都是一些附屬於其下的小部落。


    蛇虺族族長名喚馗裏,年紀比玄璘要長許多,但玄璘在勝王麵前的地位卻比他要高出幾分,原因在於勝王相當相信玄璘的預見之能,並且總是需要倚靠此能,是以當玄璘一到大殿,勝王便問他道,“玄卿,對於昭王率大軍南侵一事,玄卿有何對策?”


    玄璘就算是在勝王麵前,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時機未到,保持實力即可。”他向來言簡意賅,僅迴答了短短一語道。


    “難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仍不能獨立稱王,還要繼續向周王低頭?”蛇虺族族長馗裏一聽便道,語調之中有反對之意。隻因楚國本是周國治下南國之一,而他話中的意思顯然是不願繼續臣服於周國。


    玄璘瞥他一眼,淡道,“何必在時機未到之時逞強呢?”


    他的態度雖一貫如此,可看在馗裏眼中卻顯得十足高傲,就像是不屑與他說話似的,他想了想,便又對勝王道,“陛下,臣以為周人不擅長水戰,若戰,我們未必會輸。”


    勝王聽了覺得也有道理,喃喃地道,“唔……這麽想的話,我們說不定有能力與他們抗衡。”


    “臣以為不妥,如今周國氣勢正盛,楚國沒必要以硬碰硬,況且周國地大物博,若然周王傾全國之力對抗我南方小小一隅,臣並不覺得能占得便宜。”玄璘道。


    勝王聽他說得也有道理,不由地道,“言之有理,那麽依玄卿看,要如何應付此次周軍南侵之事?”


    “周國雖然氣勢正盛,但昭王氣數不長,我們可以不必硬碰,而是依循天意逐步削弱昭王的氣運。”


    “昭王氣數不長,真是如此?”勝王不由問。


    “天象已示下。”玄璘隻道。


    “玄卿可有把握?”勝王再問。


    “不出十年,勝王便可親眼見證今日玄璘之言。”玄璘道。


    他說得如此自信,勝王不覺加倍相信,原本玄璘的話就如同天意一般,既是天意,能不違抗便不去違抗,勝王想了想,便先問馗裏,“馗卿,若是戰,你又有幾分勝算?”


    這一問讓馗裏一時迴答不上來,他不像玄璘,有那麽大的本事預見未來之事,偏偏還說一次準一次,這才使得勝王對他越來越倚重,而戰爭之事,又絕非他擅長,雖說周人不諳水戰天下皆知,可要預估勝負卻未必做得到,萬一說錯了,那屆時他恐怕吃罪非輕。


    想畢,他隻好躬身道,“稟陛下,臣一時提議,但若真要戰,臣覺得還需請大司馬前來從長計議才是。”


    他的戰意並不夠堅定,以至於兩者的話分量上一比較就分出孰重孰輕,勝王當下有了計較,便再問玄璘,“玄卿,那依你的意思,要如何削弱昭王的氣運?”


    玄璘這時看了馗裏一眼,卻道,“其實玄璘的想法也是要戰,但並不是全麵開戰,而是護衛丹陽城之戰,當周軍涉水渡江至丹陽城時,我們便能以保護丹陽城為名立刻發動攻擊,目的之一便是試探周軍的實力,其二是讓他們知曉我們楚國並非如此可欺,隻不過戰況一旦陷入僵持之局時,還需請陛下出麵向昭王請罪,這樣做有兩大好處,第一,給昭王下台階,第二,讓昭王這次的目的無法順遂,必會引他第二次來攻。”玄璘道。


    “但若本王前去請罪,周王難道不會怪罪嗎?”勝王猶豫地問。


    “陛下大可在兩軍戰鬥之中出麵阻止,有楚軍陣容在,昭王就算不肯罷休,也不至於當麵翻臉,再者他若一時取不下丹陽城,心中必定會有所斟酌,屆時隻要給足他麵子,並說明這是一場誤會,讓他意識到和比戰更能得到便宜即可。”玄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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