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王越聽越有道理,連連點頭道,“好,就這樣辦!”


    馗裏被冷落一旁,心中不禁再度升起一絲憤恨之意,他雖未抬頭,卻不由以眼角冷冷盯著玄璘,恨意燃燒在眼底,像是一團火焰,始終都無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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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軍自唐國經厲國至夔國,一路南下直至江漢地區,途中遇到不少珍禽異獸,昭王一麵南巡一麵強征戰利品,而勝王聽取玄璘的建議,在丹陽城外幾次三番與周軍對戰,直戰到兩軍僵持不下時,楚王便出麵喊停,並親率軍向昭王請罪,昭王本欲發作,但勝王誠心誠意低聲下氣,同時又獻上許多楚地的珍寶,再將昭王的功德銘鑄於器鼎之上,這一連串妥帖的安排使得昭王的怒氣無法發作,也心知再戰未必能取得便宜,隻好順水推舟,泄憤似的在楚國境內再度大肆征得了一批財物,聲稱戰勝,便班師迴朝。


    勝王再一次領教了玄璘的預見之能,因而更加倚重他,將國內大大小小的事都拿去詢問玄璘,相較之下,馗裏就空閑了許多,僅剩下族內的事務需要打理。


    蛇虺族位於楚地以東,就在漢水邊生活,此次昭王南征,蛇虺一族損失最大,隻因昭王一路強征百姓為周軍駕車,挑擔和運送糧草,還要撐船拉纖,供應美食和醇酒,若是女子便要做飯洗衣,不僅如此,軍隊也一直騷擾百姓,殺豬搶羊,甚至連耕牛也被搶走宰殺供將士們食用,隻鬧得一片怨聲載道,叫苦不迭。


    勝王隻命馗裏要好好安撫族人,馗裏麵對這一場爛攤子,心中就有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若不是玄璘阻止勝王在漢水出兵,他也不用麵對如今的這些怨氣,當時若能在水上開戰,就算是擾亂了百姓,也是情有可原,絕不會導致如今的局麵,他也不用專程來應付這些事了。


    “族長,你看這該如何是好……我們今年的收成全被毀了……”又是一戶受害的人家在馗裏麵前哭訴著道。


    馗裏耐著性子,示意手下的人將食物遞給他們,並讓隨行官安撫說道,“這裏有一些食物,是族長的意思,多少能夠彌補一下你們的損失,這段日子你們先想想辦法,如果實在不行,再來找族長,族長會想盡辦法為你們提供幫助的。”


    “真是謝謝你們了……謝謝族長大人……”接過食物,族民們隻能表達謝意,可馗裏心中清楚,這點食物並不能解決他們的困境,當時周王南下路經的每一個地方最多停留也不超過兩日,卻給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後患。


    再觀玄璘,玄黽一族遠離漢水,族民不但沒有受到半點騷擾,還因玄璘之故全族都接受了賞賜,連池淵殿裏的那隻千年老烏龜都受到了封號,兩者一比較,便愈發讓馗裏心有不甘,萬般不是滋味。


    迴到自己的住處,馗裏將自己反鎖在房內,並下令不允許任何人前來打擾。


    燭光幽幽,照亮了屋內一角,但另一角卻仍是掩在一片黑暗之中,雖不見人影,卻聽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道,“……計劃將成,很快我們就能扳倒玄黽一族,再耐心一些吧……”


    馗裏的聲音跟在這人之後出現,他略有些沙啞的嗓音之中已全無耐心,“到底要我等到什麽時候才行,你總是要我保持耐心,可那麽多年過去了,你一事無成……”


    “成大事者,戒驕戒躁,若想不勞而獲,恕我不能奉陪。”


    “你……”馗裏恨恨地頓了一聲,隨後道,“好吧,那你總可以把計劃告訴我了吧?之前總說時機未至,今日你既然前來,又是有何事?”


    “我來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將蛇虺族族人安撫好,這個時候絕不能出一點差錯,知道嗎?”


    “哼!到底你是族長還是我是族長?輪得到你來教我?”


    “蛇虺一族想要翻身全憑這次天大的機會,至於我的計劃,等時機成熟,我會再來。”語畢,一道人影驀然闖入光芒之中,隨即,那人影輕輕將燭火吹滅,頓時屋內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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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星台上,玄璘負手靜立,他常年麵無表情的臉上不知為何多出了一抹無可奈何的神色來,他終日麵對天象,最是清楚天理循環,所謂盛極必衰,這裏不僅僅包含了周王朝的興衰,還有玄黽一族的興衰。


    有時候他盡管能從天象之中窺出一絲暗藏的天機,卻不能夠知曉具體引發的條件,雖然能從走勢判斷今後的演變,卻不知該如何才能阻止這樣的演變,就像周王南征之事,他也是在預見之後才知曉引起周王殺伐之心的僅僅是因一個小小的部族沒有進獻貢品所致,是以現在他雖然見到了玄黽衰落之象,卻並不知會由誰引起,而玄黽族和蛇虺族的矛盾仍在不斷上升,他已經盡力做到不在勝王麵前與馗裏爭辯,卻還是愈演愈烈,因此他不知道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保住玄黽一族?


    因奎躡足上樓,果然又見到了那抹靜默而修長的背影。


    他的老師仿佛已經成為了觀星台的一部分,總是高高在上,總是孤獨而少語。


    “因奎。”


    隻要他上樓,玄璘總是知道,也許是他的腳步聲,又或許是原本會來這裏的人就少之又少。


    “老師。”因奎喚道。


    “我讓你記的東西,記熟了嗎?”


    “呃……還差一點點。”在他麵前,因奎可不敢有絲毫欺瞞。


    “差在哪裏?”玄璘不用他說清楚,也沒轉身去看因奎,已知曉他應是帶著疑問而來。


    “為何危宿突現客星,便意味著有部落將亡之事?”因奎問。


    “今年歲在何次?”玄璘不答,卻問他。


    “玄枵之次。”


    “玄枵對應何方呢?”


    “顓頊的國土。”


    “又對應何地?”


    “對應的應是江漢之地。”因奎說著不由麵露疑惑道,“江漢,難道是蛇虺一族和與之毗鄰的我族?”


    玄璘依然不迴答,再問,“那與二十八宿相配為何呢?”


    “女,虛,危三宿,危宿位於末。”


    “危居龜蛇尾部之處,是否對應了玄枵之次?”


    “危者,高而有險,危宿多兇,若在此宿上現出妖星,則兇上加兇,蛇虺族目前在玄黽族之下,因此這顆妖星的警告是針對玄黽族而來的。”


    因奎聞言一愣道,“老師,您、您是說,我族有難?”


    玄璘因他的問話好久都沒開口,沉默時久,才淡淡道,“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我的存在,必將引發這一場災難。”


    因奎急急忙忙地問道,“那、要如何才能阻止呢?”


    “若是能阻止,又豈會現出如此天象?”玄璘的口吻聽起來似是毫不在意,仍是淡到了極點。


    “老師……難道您一點也不關心?”因奎不由地道。


    玄璘並不想解釋,隻道,“若你想留下,就安靜地陪我看星,若不想,那便離開吧。”


    因奎素來清楚他的脾氣,但他的問題不止一處,便隻能再度開口問道,“可是老師,弟子還有問題。”


    “你說吧。”不管方才因奎說了什麽,玄璘似乎都毫不在意。


    “老師曾說過昭王的氣數不長,雖有天象示下,但人力對它是否有影響呢?有的話又是在何處?”因奎認認真真地問。


    “自然有。”玄璘道,“昭王南征之時大肆掠奪民間財物,這便使得他在無形之間為自身積累了民憤與民怨,待這些怨憤累積到一定的程度,當我們出兵之時,便是順應天意所為。”


    “原來如此……”因奎似是模模糊糊地領悟到了什麽,不由地道,“所以說,天象隻是一種趨勢的呈現,老師常說的順應天意,應當是順水推舟之意吧?”


    “正是。”


    “那對於周國,老師還看出了什麽?或者說,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麽來促成天意?”因奎自然地問道。


    “先前陛下讓你帶鼉龍前去周國,最後留下的那隻鼉龍,你最近有沒有將它放歸漢水?”玄璘問他道。


    “有。”因奎答。


    “那便可以了。”


    “為何?”因奎不解地問道,“難道,鼉龍會出現相助?”


    “鼉之一物,相當古老,它極耐饑,是以忍耐力也極強,能靜靜地等待機會,伺機發動攻擊。”玄璘道。


    因奎似懂非懂,“老師的意思難道是說,鼉龍會伺機複仇?”


    玄璘卻並未說得太明白,隻道,“這也要看天意,那隻鼉龍曾目睹一切,你將它放歸,便又多了一分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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