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能感到有風在吹,飄晃昏黃的光暈是整間房裏唯一的光源,可是有些暗了。


    光明的力量匯聚於眼中,化為聖金色的火焰,多米尼克微微抬起頭,視線慢慢和那具人骨的頭顱正好對上。


    風唿嘯的聲音更大了,像是誰在笑,吹動燭火飛揚。


    束縛著骨骼的條繩晃動,骷髏慘白的頭顱下垂隨雙臂擺動,空蕩的眼眶裏沒有一絲血肉,上下閉合的顎骨裏是一顆又一顆緊閉相擁的牙齒,兩邊緣的角微微上揚,像是在衝他微笑。更為顯眼的是,在那顆頭骨的額頭處,莫名破開了一個洞,由外朝裏向四周放肆擴張著裂痕。


    雖然隻看一眼,但是也能確定,洞所在的地方,正是多米尼克之前所見,格雷夫爾手中錐落下之處。


    怪異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多米尼克試著朝前走上一步,明明沒有觸碰到任何物品,捏著羊皮卷的那隻手卻好似不經意打翻了燈台,燃了油脂的火焰似蝶,一瞬燎原的星火瞬間將那張羊皮卷吞噬,連帶著桌上的那些書。


    灼熱的感覺燒上指尖,格外燙手,多米尼克下意識鬆開了捏住羊皮卷的手指,眼看著無情的油火燒的更旺,隨即頂上的天花板也開始震蕩,飄下來的塵埃如一顆顆細小的雪粒,落上發梢時又如眼淚般化開。


    心頭微顫,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線索,多米尼克略微懊惱的放棄了羊皮卷的挽救,然而當他重新看向身後時——


    那一具被繩索捆綁的人骨也莫名消失了,就如同出現時一樣消失的突然。


    純白塵埃落下時化為的水珠澆滅了桌上烈火,待火焰消失時,那張羊皮卷已被燒成了一片黑灰,被打翻的油燈重新站立在桌上,歸於原位放好,中心的火焰和之前一般的昏黃暗淡,兩側的銀翼泛著光耀。


    多米尼克還來不及仔細去思考這忽然發生的一切,接著就聽見了身後輕輕停下的腳步聲。


    “晚餐即將開始,你在這裏做什麽?”


    冰冷的男聲如雪,沒有一絲的情感。


    眸中聖焰消退,多米尼克立即轉身朝身後看去。


    來人穿著一身極為寬大的純黑色長袍,遮住了全身的每一個部位,比多米尼克要高,脖頸處環繞著純黑色絲絨,掩蓋了每一寸皮膚,就連臉上都戴著銀色麵具,最引人注目的是麵具中間,那彎型的、尖端類似啄木鳥一樣的巨大木製鳥嘴。


    由於距離過近,鼻尖仿佛能嗅到薄荷的花香,多米尼克冷靜的抬頭迴望著對方,看向他那張怪異的麵具上,那一雙被圓形玻璃擋住的雙眼道:“外邊太黑,我不小心迷路了。”


    “……”


    也許是他迴答的表情太過自然和平淡,黑袍的怪人沒有立即迴話,像是在思考多米尼克話語的真實性,片刻後微微抬起被黑色衣袖覆蓋的右手,戴著手套的指尖握著一根黑色的木杖,用杖尖指向多米尼克背後的桌上油燈,“拿著它,離開這裏。”


    “好的,謝謝。”


    鏡片折射的光暈讓人看不清隱藏起的雙眼,多米尼克微微垂眸,纖長的手指從白色的衣袖中探出,指尖勾起油燈的弧形提手,在道謝之後,神色淡然的提起燃燒橘黃色火焰的燈朝外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身披黑袍的怪人也隨著房間也一起消失了,當多米尼克心有所感的迴頭時,身後隻有一條充滿迷霧的長廊。


    *


    琉璃的燈罩壓在火焰上,牆壁印上了野鳥的模樣,托著長長的焰色尾羽,如瀕臨死去的鳳凰,依稀照亮了前方的黑暗。


    多米尼克右手提著燈,眉眼淡漠,暗自在心裏思索著一切的起因、經過和結果。


    他試圖將一切的線索串聯,那最開始格局黑白分明的房間、病床、床上的病人,口口聲聲述說邪魔的醫師。


    【他不信神、他有病,魔鬼占據了他的靈魂……】


    以及羊皮卷上說的那群怪物,著重強調的那一句我沒有病,還有那突然出現的骷髏,如畫同模樣的怪人。多米尼克覺得這一切之間肯定都有所關聯,但是他也想知道,還有什麽是能聯想到一起的地方,或是被他遺漏的線索。


    係統提示:‘距離晚餐開始,你還剩下十分鍾的時間。現在筆直朝前走,途中不要出聲,盡頭所在之處便是就餐廳。’


    係統好似選擇性遺忘了多米尼克不聽勸告,踏進了那間房的事實,也未宣告地獄的到來。


    直到走廊裏吹揚的涼風撫過了他的發梢和眉眼,純白的光亮近在眼前,印在牆上的火鳥變淡。多米尼克赤腳踩在地板上,忍受惡心的濕粘感,走廊的盡頭是兩麵未合上的門,朝裏敞開些許,縫中透露出明亮的燈火。


    多米尼克提著油燈停下腳步,將右手的油燈用左手的食指勾起,接著將右手伸開成掌,掌心試著將門往裏推。


    ‘yiya——’


    他的動作很輕也很溫柔,門底卻還是摩挲著地麵發出了輕輕的聲音,接著是腦中傳來提示。


    ‘恭喜你達到了就餐廳。’


    多米尼克眉眼溫和且平靜,眼眸中印照著黎明的光輝,他披著燭火燃燒時的光暈絢影,優雅的撫平寬大袖袍的褶皺,接著緩緩朝門內世界走了進去。


    ‘鐺——’


    當多米尼克剛剛進屋時,有大擺鍾的聲音莫名在耳邊響起,淵遠而低沉,不知從何處起,遙遠的落在耳畔邊。赤足的腳掌踏在純白色的地磚上,濕粘的感覺消失了,他前行的腳步頓了下,多米尼克微微抬眸朝屋內看去,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長的方形長桌立在餐廳中間的地方。


    明亮的燭火落座在一排雕像肩頭,琉璃的窗上光耀絢爛,安靜祥和的聖母壁畫栩栩如真人,那雙眼睛正看著你,令前進的步伐踏在潔白如玉石的地磚上時也不由得放輕,黑色的紋路描繪著邊緣輪廓,些許寒意繚繞在發梢。


    多米尼克前方那張長桌,由他自身朝前看,左手邊已端正坐下四位身穿黑袍的醫師,半截的麵具遮住了他們的上半邊臉,隻露出嘴唇和下顎輪廓,較厚的鏡片擋住了他們瞳孔的顏色。


    靠近壁畫的方向,左手第一位黑袍醫師的身形最高,按照輪廓身形,多米尼克覺得他應是自己最開始所見,那一位站在病床前手持木錐和木錘的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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