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水湖底乍現一刃巨劍衝天,神獒王攜兩男子墜入妖腹,至今生死未卜,亦不知其下落。


    ——這樣一則消息,很快如點火刮風一般,沸沸揚揚吹遍了磐水城每一處角落。


    一時間全城百姓皆對此事議論紛紛。有說明岩慘遭湖妖吞噬,已然性命不保的;也有說那倆孔雀男皆是湖妖同夥,合謀抓了明岩沉湖,預備共享一頓美餐的;也有風言風語說,明岩棄明投暗,與那些妖物狼狽為奸的……


    自然,這些話隻敢背地裏嚼嚼舌根,沒人敢明目張膽地大肆議論。


    據說明庸老來無伴亦無子,對他唯一的幹兒子頗為溺愛縱容,否則也不會將磐水城拱手相讓,還由著明岩以神獒王的名號作威作福。


    明岩失蹤的消息一經放出,明庸當即勃然大怒,下令砍了當時隨行護衛的十來顆腦袋。可笑的是,明岩養的那批愛犬都僥幸存活,一群活人竟比不上一群畜生。


    隨後明庸大手一揮,欽點百餘親兵鐵騎連夜出城,勢將六界裏外上下倒騰個底朝天,也定要找出明岩的人來。


    ——而事實誰又知道,這位神獒王的屍體,早讓湖水衝得散了,能否撈得完整都說不大準。


    *


    與此同時,磐水城外。


    一座落滿葉的小破廟內,一主二仆倆劍仙,再加一具無骨血屍,場麵怎麽看都覺無限驚悚。


    且說當日雲徵化身鏽劍,載月從心與薛商飛出湖麵。文邪鬱匆做好了準備,他們為掩人耳目分頭行動,雲徵帶人直衝外城,文邪鬱匆則在湖畔大肆掀亂,引來明岩護衛獵犬的連番追捕。


    等迴過神時,鏽劍早已逃之夭夭,文邪鬱匆亦化作青煙消失無蹤,去尋雲徵月從心碰頭。


    ——如此完美而周全的計劃,本來配合得天衣無縫。


    然而月從心一路以來失血過多,剛走到破廟台階前,終於體力不支,一個趔趄栽倒了過去。


    “月從心!!”雲徵急忙想扶他,但此時又是鏽劍的形態,根本沒法伸出雙手。


    幸而文邪鬱匆趕了迴來,鬱匆乍見主子麵色慘白,滿身是血,登時氣得火急火燎,一麵扶穩月從心,一麵探他脈搏,咬牙恨道:“怎麽弄成這樣?哪怕下油鍋也不至如此!”


    迴頭看向旁邊,雲徵仍是尷尬地杵著,薛商抱一具血屍,躲在破廟的大石柱後麵,半天不肯露頭。


    鬱匆怒從心起,飛起一腳踹鏽劍身上,雲徵還沒反應過來,便擦過石階一連滾出老遠,破損的劍刃幾經輾轉,近要擦出岌岌可危的裂痕!


    “鬱匆!”文邪攔手一揮,擋在雲徵身前,“你瘋了嗎,這種時候發什麽脾氣?”


    “雲徵,你算什麽神仙,算什麽師父!”鬱匆喝道,“主上為你重傷至此,你卻還能無動於衷——你是人嗎?”


    雲徵原地站定,百口莫辯。鬱匆說得沒錯,他不配稱為神仙,更不配為人師長,他是一個連自我救贖都無法實現的愚者,卻始終試圖將援手伸向身邊每一個人。


    良久的沉默,雲徵沒有說話。鬱匆卻越鬥越狠,還想扯開嗓子痛罵一頓,突然腳邊伸來一隻手,攥住他蠻力擰了一下,痛得鬱匆渾身抽搐,低下頭時,卻見月從心睜開了雙眼。


    “主、主上!”文邪鬱匆二人齊唿道。


    這迴月從心傷得不輕,剛替雲徵擋下一劍,原是強弩之末,後來又與薛商纏鬥,將靈力耗至枯竭。此時癱倒在地,已是廢孔雀一隻,卻強行撐起半邊身體,邊咳邊喘道:“……鬱匆!”


    鬱匆忙道:“屬下在!”


    月從心啪的賞他一掌,卻非扇臉,而是重重拍在他胸前,極沉一聲悶響。


    鬱匆踉蹌著退後一步,單膝跪地,一臉受傷又倔強的神情。


    “雲徵是我師父。”月從心一字字道,“你敢對他不敬,就是對我不敬。往後若是劣性不改,你不必跟著我了……自己迴鬼域吧!”


    “主上!”鬱匆委屈得要命,剛準備反駁,卻讓文邪拉了下去,隻留得雲徵與月從心,一人與一劍,隔著台階遙遙相望。


    起先誰也沒說話,月從心欠起身來,似想到雲徵身邊去,雲徵忙道:“你別動!……我過來。”


    月從心聽話地停住,雲徵撐起他的破爛劍身,一拐一拐地朝前靠近,那模樣笨拙又好笑,也透著說不出的心酸。


    走到一半時,月從心忽伸長雙臂,將那破爛劍一把攬入了懷裏。


    “喂……”雲徵瞪大他不存在的眼睛。他這輩子沒被人抱過這麽多次,餘生所有的曖_昧與溫柔,都讓眼前的陌生男人全奪走了。


    他們萍水相逢,本不該有如此親熟的舉動。但月從心十分狡猾,他懂得利用人心的弱點,讓雲徵在他最脆弱無助的時候,無法坦然拒絕,隻能傻傻地任他為所欲為。


    “月從心。”雲徵無奈道,“是不是該夠了?”


    “再等等……”


    月從心咳了咳,沒放開他,卻從袖中掏出一隻瓷瓶,緩緩放到了雲徵麵前:“這是仙都聖池之水,能助你化成人形的……你且拿去用吧,不夠我還有。”


    “主上,那是……”


    鬱匆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說話偏讓文邪拉迴了身後,死活按著不放手。


    雲徵也是將信將疑,他記得那天炸碎過一隻瓷瓶,裏麵褐黑色的液體不像聖池水,更像某種積蓄已久的毒物。這讓雲徵多少有些躊躇,遲遲盯著月從心的麵容,不知到底要不要接手。


    “你還是不肯信我。”月從心苦笑道。他是真的虛弱到了極點,長歎一聲,脫力躺迴台階上,“不然這樣,雲徵。你把它倒我臉上……給你試毒好不好?”


    “不必。”雲徵默然片晌,最終選擇放下疑慮。他對月從心說:“我相信你,直接澆吧。”


    月從心釋然地笑了,他將瓶塞打開,對準雲徵劍身,正待為他師父澆水之際——石柱後的薛商不知犯什麽毛病,朝天咆哮一聲,一個箭步衝了出來,陡然撲到了月從心的身上。


    薛商這一撲動作極快,月從心壓根反應不及,孔雀爪子微微一抖,那瓶褐黑色的汙水灑得薛商滿身都是,順帶劈頭蓋臉地濺到雲徵的鏽劍劍刃上。


    “主上!”


    “主上當心!”


    文邪二人剛要上前。而在這時,怪異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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