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出乎預料的燦爛。


    ——換而言之,並不是一個適合祭拜親人的好天氣。


    不過,對於大多數喧喧嚷嚷或開心或悲傷或煩躁的、生活在馬林梵多的居民來說,這一點並不算多麽重要吧。


    誰又會在這種時候祭拜親人呢?


    ...大概也就是她了。


    嘛。


    “我穿這個顏色真的沒關係嗎?”


    “沒事的,別擔心。”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太對不起了,裏繪...我實在是沒有白色或黑色的衣服,我們身材不一樣,你的衣服我也穿不下...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偏偏昨天知道的太晚,連買衣服都來不及...不然我一定會提前買一件的,哪怕不太合適,隻要能上身我都會穿來的!”


    “...沒必要這樣。”


    茶發的少女仍是輕聲細語的溫和。


    隻是這溫和又好像跟平日裏有什麽區別。


    她穿著白色的襯衫和牛仔褲——很明顯是硬拚湊起來的,畢竟櫻穀裏繪不穿紅著綠,但也不喜歡這種太過極端的顏色。好在她有這樣一張臉,即便是這麽打扮也不會讓人覺得太異樣——過分純粹的白映襯得她看起來越發有些透明感,好像隨時都會像泡沫一樣碎裂,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櫻穀裏繪俯身,把懷中花束放在墓碑前麵。


    墓碑上還貼著那個男人的照片。


    ——所有的經曆都是係統的設定,可是為了完善設定,這具身體是切切實實和她有著血緣關係的。所以也就在看到那張照片的一瞬,櫻穀裏繪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心口的一陣抽痛,好像被一隻大手用力攥住,以至於有些上不來氣。


    ...這是...父親。


    親生父親。


    雖然已經躺在這裏。


    櫻穀裏繪默默對自己說著,抬手摸了摸自己抽痛一瞬的胸口,垂下的睫羽裏泄出一點平靜到憂鬱的眸光。


    “...裏繪?你還好嗎?”


    “...我沒事。”


    對於絲毫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她的感情可以理所當然的淡漠;可麵對流淌著相同血液的所謂親人,哪怕曾經沒有見過麵,也會有一種被牽動心神的感覺。


    這很不合理。


    櫻穀裏繪自己心裏很清楚。


    ——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隻有這個人自己最清楚,除非他自己根本不想要去了解自己。而她...她覺得她對“自己”的認知程度還算不錯。像她這般冷心冷情的人,這種來得如此快又如此迅猛的情感,哪裏是應該屬於她的呢?


    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可這...偏偏又是真實存在的。


    “讓我自己在這裏待一會兒好嗎,奧莉薇?”


    茶發的美人緩緩跪坐在墓碑前,溫柔的聲音帶起無限難以言說的憂鬱,讓身邊的奧莉薇不由自主地就抿住嘴唇,“我很抱歉,但是就一會兒。這是我的父親,雖然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我還是想一個人陪陪他。”


    “......”


    “拜托你了,奧莉薇。”


    ——是很刻意地放得輕柔的音調。


    有一瞬間莫名讓人覺得像是哀求——雖然隻要了解櫻穀裏繪的人都知道,這姑娘骨子裏是怎樣的冷淡和倔強,是絕不會做出任何與“哀求”相關的事的。如果讓人產生這種感覺,隻能說明是櫻穀裏繪有事相求,所以刻意讓人產生這種錯覺罷了。


    是真正的哀求,還是刻意的誘導,這其中的度...


    她一向拿捏得很好。


    這次也不例外。


    “那...那我在墓園外麵等你。”


    ——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櫻穀裏繪說了好幾遍不必要她來,她自己也知道不該在別人祭拜親人的時候硬摻和進去...隻是奧莉薇實在不能在這種時候放少女一個人而已,就好像...自己像是個不該參與的外人一樣。


    這是奧莉薇絕對不能接受的“人設”。


    更何況......


    要是在家裏等裏繪迴來,自己一定會擔心死的。


    奧莉薇對自己說。


    “如,如果需要我做什麽的話,隻管喊我的名字,我一定會立刻趕過來的。”少女結結巴巴地說著,很明顯在努力斟酌自己的用詞,“那...那裏繪,我先出去了,你...你保重身體,你不要太難過了。”


    ...真的看起來很難過嗎?


    那還真是難得。


    ——對於櫻穀裏繪來說,她經常會覺得自己好像不具備任何的情感,那些喜歡和悲傷就好像鏡麵上落下的灰塵,抬手一揮就能盡數抹去。所以,如果能有什麽很明顯的情緒波動...哪怕是難過,說不定也會讓她覺得由衷歡喜呢。


    茶發的少女默默對自己說。


    她隻最後看一眼一步三迴頭的奧莉薇。


    眸色隻剩下流連的憂鬱。


    ——————————-——————


    “需要幫助嗎,小小姐?”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看起來很難過呢,嘛,一個合格的紳士總不該看著女孩子一個人呆在這裏傷心卻什麽也不做啊。”


    半晌,櫻穀裏繪終於轉頭看那個人。


    ...她見過他。


    在被那個所謂的大將黃猿帶迴來、被一堆人圍觀的那一天,這家夥就在其中,因為身高問題被她仔細關注過一眼(。)。


    隱約記得他也是大將。


    ...青雉庫讚?


    是這個名字吧?


    現在看起來,他還是當天見到的那副模樣,身材過分高大,但因為那種懶懶散散的氣質而少了些壓迫感,海藻一樣的頭發偶爾輕輕晃動一下。


    ——有點,可愛?


    這個人長相在牛鬼蛇神裏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在這個長得越奇特越不另類的世界,還真是不容易啊。


    “...我有朋友等著我的。”


    半晌,櫻穀裏繪輕輕扯了扯唇角,是一個很清淺的笑意。


    “...我真的看起來很難過嗎?”


    “......”


    這是一個很美麗的笑容,可是......


    青雉庫讚抓了抓頭發,卻在目光落在那麵容上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微微將視線偏移開,隻低低咳了一聲,“你真的不知道嗎?”


    “...你在掉眼淚啊,小小姐。”


    ...眼淚?


    這個詞...居然能和她櫻穀裏繪扯上關係嗎?


    茶發的美人慢慢抬起手來。


    ...冰涼。


    她隻觸到了自己麵上一片冰涼的濕潤。也隻有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真的不知何時落下了眼淚。


    這是悲傷嗎?


    ...真正的悲傷?


    不,不是。


    明明理智告訴自己沒有必要悲傷,可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卻無法抑製——就像是最高級的合成人,無論平時表現得多麽像人類,遇到應激反應時還是會按照指示行事,甚至這種行事她自身都無法阻止。


    甚至說不出這是可悲還是可笑。


    “對不起,讓您看笑話了。”櫻穀裏繪抹掉臉上的水痕,微微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內斂。


    她是想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的。


    但是很顯然她失敗了。


    尚且帶著朦朧水汽的眼睛如同最柔細的霧與紗,麵容因為淡去了之前那種近乎警惕的冷淡,顯得月光般柔美皎潔。


    之前的遮掩感盡數褪去,所有的美麗全都綻放出來,仿佛一島最豔麗的櫻花一夜之間開放又凋零,用最短的速度展現著世界上最明豔頹靡的景象。


    “...沒什麽。”


    上得了廳堂下不了廚房,打得了海賊寫不了報告的青雉庫讚居然覺得自己有一瞬間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強迫自己的視線不要再繼續落在她身上——萬一被女孩子上報鶴中將說海軍大將用視線進行騷-擾什麽的,自己的辦公室絕對會被戰國元帥一巴掌拍碎吧?說不定還得被鶴中將背地裏狠狠收拾一迴。


    這種虧本的買賣可不能做。


    “這種地方,小小姐你一個女孩子呆久了可不好。”集中了太多的愛與恨,榮耀與恥辱,喜悅與悲傷,這樣的墓地匯聚的情感普通人哪裏承受得起呢,“我送你迴去吧,小小姐?鶴中將那邊說不定會很擔心哦。”


    “謝謝,不過不用了。”


    櫻穀裏繪站起身來。


    ...腿有點麻。


    真是廢物點心本廢呢嗬嗬噠。


    “奧莉薇還在等我,我和奧莉薇一起迴去就好了,不過還是謝謝您的好意。”茶發少女對他笑了一下,很快又移開視線。


    ——是很明顯的對男性的警惕和防備。


    嘛,不過很合理就是了。


    尤其是對有這樣一副容顏的美人。


    “感謝的話等迴去再說吧。”


    “?”


    “嘛,如果讓鶴中將知道我放你們兩個女孩子單獨迴去的話,我的辦公室明天肯定就保不住了吧。”男人依舊用一種懶洋洋的口吻說著,“而且,這是我們男士的義務,小小姐就沒必要再推辭了。”


    “......”


    你是個好人,大兄嘚。


    但是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如果讓奧莉薇看見她跟著你一起走出來...才是真正的天塌了好嗎?那小丫頭一定會告黑狀的啊喂。


    櫻穀裏繪一時覺得頭疼。


    ...算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就讓這些隨風飄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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