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想都別想。”


    “你阻攔不了我的,俠客。我記得以前就跟你說過,我可不是外表這麽溫柔的人,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堅持我的想法。”


    “甚至可以不在乎這些人的命?”


    “......”


    “別以為你靠著這個就能逃走,櫻穀裏繪,你休想。”


    金發碧眼的青年咬緊牙關,神色間壓抑著近乎暴虐的、把這個世界化作烈焰地獄的萬般情緒,隱隱竟顯得原本文雅陽光的容貌都猶如惡鬼。


    “就是死,你也隻能是因我的意願而死,你沒資格為你自己做主。”


    “...永遠沒有。”


    ——————————————————


    人生在世數十載,到底會經曆些什麽沒人能知道。也不知這一位傻孩子(?)是哪裏來的勇氣,居然會說出“永遠”這個詞,看來他腦筋確實已經不太清醒。


    雖然櫻穀裏繪並沒有提醒他這一點。


    ...她沒必要火上澆油。


    櫻穀裏繪很少會做衝動的事,這一次也不例外。事實上,在這麽說之前,她就已經猜到俠客會動怒,也根本不指望當天能分手,或者能把事情說明白。


    所以她隻平靜地觀察著俠客的反應。


    一直到他離開。


    俠客也許要比他的夥伴們更聰明也更適應偽裝,但他到底是這個旅團的一員,最習慣的還是胡作非為。這一點注定了他最擅長的不是假麵,注定他永遠不是最出色的演員,所思所想自然也沒有辦法完全蒙蔽過櫻穀裏繪的眼睛。


    在這一點上,俠客永遠贏不了她。


    茶發的少女平靜地將手中的書又翻過一頁。


    午後的陽光總是溫暖的。明明夏日即將過去,可是越是如此,烈陽就好像越要彰顯自己的存在感。這樣的天氣裏,大概站在外麵不用動彈,過上一會兒也會中暑。


    櫻穀裏繪向著珠簾外看了一眼。


    這陽光實在太過燦爛,近乎刺傷她的眼睛。


    ...也不知道蒂娜現在到了哪裏。


    她輕輕歎一口氣。


    自從知道她具體的病情,蒂娜一直表現得不願相信,也極為不甘。在幾天的狀態不穩,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一夜後,蒂娜突然說要到外麵去求醫問藥,也反複向少女發誓會早些迴來,要她一定好好照顧自己。


    ——其實蒂娜是想帶她一起走的,隻是又一次被她拒絕了。


    心裏知道治不好,少女就不願意繼續折騰。


    至於蒂娜......


    她想過攔住她,隻是百般考慮後到底放棄。


    一是心裏知道肯定勸不住,畢竟自己給不了蒂娜一個足以說服她的理由;第二就是從現在開始,她和那些家夥將會陷入微妙的狀態,他們的情緒絕對會很起伏不定。而那些家夥情緒不穩的時候...別人還好,蒂娜離她太近,太容易被遷怒,不如讓她離得遠點。


    讓她櫻穀裏繪一個人來麵對所有的晴空或風雨,如果真的有事,也讓她一個人承擔。不欠下債務,不再牽扯著因果,這對少女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也從現在起,這酒館倒像是她一個人的了


    ...雖然她並不在乎。


    ——————————————————


    “庫洛洛先生原來也會醫術?”


    櫻穀裏繪看一眼自己手邊喝了一半的牛奶,不知怎麽的非常想要潑到他身上——不潑到臉上或許是最後的仁慈(?)。


    ...看在派克諾妲也在的情麵上。


    但就是這樣,她的聲音仍然是往日的清淺平淡。


    因為距離有點近,少女又很不喜歡庫洛洛盯著人看的眼神,所以她略略垂著眼睫,直到現在都沒有和他視線接上一次。


    也隻能從這些任性的小細節,才能讀出她的真實想法。


    庫洛洛笑一笑。


    “是啊,很讓人驚訝嗎?”他溫聲說。


    ...嗬。


    嗬嗬。


    櫻穀裏繪微不可見地挑一挑眉尖,又不吭聲了。


    ——麵對自己不喜歡的人,或者自己不喜歡的話題的時候,她總是如此,在男人眼裏倒有些符合這個年齡的可愛。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治療你,櫻穀小姐會感到很高興嗎?”


    你想多了,大兄嘚。


    你能做到,那你真的了不起。


    茶發的少女終於略略抬起眼睛來看向他。


    於是庫洛洛突然止聲。


    也許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也許是因為她唯一在乎的蒂娜已經離開,櫻穀裏繪似乎已經不再遮掩她真實的性情。褪去如水的溫柔,那雙琉璃色的眸子變得真正的剔透,而仔細看去,眼底卻隻顯得空無一物。


    沒有溫存作為偽裝,眉眼裏更沒有了往日或深或淺的笑意,她就像與這個世界再無瓜葛。


    明明是那麽柔美那麽動人的姿容,此時卻莫名多出了些寡淡的味道——這種寡淡不是貶義詞,不在於她的容貌,而在於她的氣質。她淺淡的就像是隨時都會羽化飛升的仙人,也許一眨眼就會像泡沫一樣碎裂,然後在刹那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慢慢的,不自覺間收斂笑意的庫洛洛慢慢勾起唇角,重新笑出聲來。


    隻是這一次,他的神色已經與剛才截然不同。


    ——冷、傲、又深沉。


    幻影旅團的團長在這一刻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麵目:那是在屍骨中生根、在黑暗中成長、被鮮血澆灌出的惡鬼的靈魂。


    麵前的少女神色淡淡,絲毫不驚。


    ...他的感覺是對的。


    這女孩大概早已清楚了他們最真實的模樣。隻是不開口,不說出來,也就好像她什麽都不知道。


    “不再偽裝下去了嗎,櫻穀小姐?”


    他笑著問,笑意根本無法止住,好像這是什麽很好笑的事情。


    卻隻換來少女飛快略過他麵龐的冷淡的目光。


    “閣下這話言重了。”


    櫻穀裏繪並不覺得這很算偽裝。


    畢竟,她從未刻意遮掩過她的性情,隻是太多人都被她這副容貌欺騙,然後自顧自地認定她就是個溫柔又憂鬱的弱女子。


    有時候她都會因為這種印象而覺得無奈,卻根本無法糾正這一點。


    原因?


    ...也許她確實有一部分是這樣吧。


    “為什麽呢?”男人卻好像根本沒聽見她這話,仍然笑吟吟地追問,“因為蒂娜小姐走了,所以你就什麽都不在意了嗎?櫻穀小姐你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命,這我是知道的,我能看得出來;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櫻穀小姐你的冷情程度,除了蒂娜小姐,小鎮上其他人的命,櫻穀小姐你其實一點都不在意?”


    ...會說人話麽?


    能不能請你說人話。


    這陰陽怪氣的程度,這遮掩不掉的惡意,不知道的人大概會以為她櫻穀裏繪是個多狠心又多冷血的家夥呢。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其實是在試探她,試探她對於這些鎮民的看法——因為自己實在看起來太淡漠了,仿佛什麽都留不住,所以想要找到更多能羈絆得住她的枷鎖。正因如此,她才不願否認,卻也不能承認。


    應該慶幸的是,他們三觀不同,所以他們永遠也理解不了櫻穀裏繪的想法。


    ——她很在意這些人嗎?


    並不。


    可用這些人的命來威脅她,能不能成功?


    ...很大程度上是可以的。


    因為她不願意留下羈絆,但也不願意欠下這麽大的一份債。所以哪怕殺人的不是她;哪怕如果沒有她,這些人很可能在之前就在尋找想要的東西時把鎮民全都殺光;櫻穀裏繪也不希望發生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種事。


    她閉一閉眼睛。


    “閣下特意來找我,就是想要跟我說這些嗎?”


    “這難道不重要嗎?”


    這也許很重要,但不是個正常人該說的。


    哦,對,他也根本不是個正常人。


    空氣再次陷入了沉默。


    櫻穀裏繪的神色一直是淡漠的,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她就這麽看著雙黑青年手上突然出現那本封麵極其詭異的書籍,嘩啦啦翻開,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詭異的不祥,表情也始終沒有出現一絲波瀾。


    “櫻穀小姐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特殊的能力嗎?”


    ...嗬。


    要不然呢?這本書的出現是變戲法?


    “沒人知道一個世界會藏著多少神奇的東西,除非這個人是世界本身。”她的聲音仍然清淡,雖然話不對題,卻換來庫洛洛一個飽含深意的微笑。


    “櫻穀小姐的說法很有意思,也很有道理。”


    他這麽說著,動作仍然斯條慢理。


    “因為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不再遮掩自己真實的模樣嗎?我在想,櫻穀小姐似乎並沒有因為這個世界存在特殊的能力而感到驚訝,也沒有一點點期待或者畏懼自己得救的可能。不得不說,我很好奇這種態度的原因。”


    少女仍是冷眼旁觀的姿態。


    男人麵上帶著笑意,目光從手中的書上挪過來,一瞬間的深邃陰沉,如同他的眼底就是最真實的地獄深淵。


    “櫻穀小姐相信自己一定會死,是嗎?”


    是啊。


    當然。


    這麽多世界走過去,從來沒有人能留下她讓她正常終老,她當然已經非常相信這個辣雞係統的能力了。


    ...也足夠她了解係統的想法。


    ——櫻穀裏繪必須要死,櫻穀裏繪一定會死。


    這就是係統持之以恆的立場。


    多有趣啊。


    她垂著眼睫漫不經心地想著,思緒雖然已經跑的突破天際,神色卻仍然平靜,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眼前的場景。


    ——就在庫洛洛聲音落下的同時,他手中的書無風自動,唿啦啦地翻動著;與此同時,身後隱形人一般安靜站著的派克諾妲的手輕輕落在她肩膀上。


    ...放棄吧。


    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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