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瀾和王爺一起在王府的花園裏走著。花園雖精致,但不似在春日,花團錦簇。


    王爺目光流轉,心情卻是很好。


    “你當真打算把她放迴去?”上官瀾臉上滿是惱怒。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上官瀾停了下來:“懿軒,你別意氣用事,機會失去了就不會再來的。”


    王爺也不顧他,徑直的往前走。“一個月後,我定會把她接迴來。”


    上官瀾氣極的追上去,拉住王爺說:“你以為是迴去省親啊?她是你想接來就能接來的麽?上次成功是因為偷襲出其不意,如若蘇慕容把她送出去藏著你該如何?就算不送走,憑蘇家的財力,多買些武功高強的侍衛,我們也不是輕易就可以得手的。事情如果鬧大了,六皇子李君臨趁機扣你個私搶民女的罪名又該怎麽辦?”


    王爺似乎沒有聽到話裏的重點,深深一笑,喃喃到:“省親…有趣。”


    上官瀾臉上擺出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他真不明白一向深謀遠慮,睿智無雙的王爺怎麽變得這般癡傻模樣。


    “你不用跟來了,我自有打算。”王爺說完提腿就走。上官瀾慍怒的甩手離去了。


    王爺繞過小橋流水,亭台樓榭。曲徑通幽處,兩樹要幾乎挨到一起長了。他側身跨過去,眼前芳草萋萋,落英滿地,一如萬年不變的春日。他穿過飛瀑,走至潭邊的一座木屋內。推開側門,裏麵香煙繚繞,竟是一個祠堂。


    王爺點了三支香,跪拜後穩穩的插在香爐裏。三支火星忽明忽暗的跳動著,像某種莫名的希望,忽閃忽現。


    他合上側門,坐在古琴旁,修長的玉指在琴弦上來迴撫著,琴音從弦上緩緩流淌下來,如天泉,如幽瀑。他想起那日看到錦瑟憑著記憶彈出相思賦時的驚訝,亦想起他教她此曲時她眼裏閃耀的光芒。


    錦瑟收拾好行李,與秋月簡單的話別一番。便端坐在窗台旁邊,她一手支著腦袋,眼望西沉的落日。今天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哥哥會不會來呢?而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是期盼哥哥來,還是期盼他不來。明日就可以迴家了,到時候自然能在蘇州相見。若哥哥營救失敗激怒王爺,讓他收迴承諾豈不是更糟。但是,若哥哥今晚真的沒有,錦瑟卻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心中轟然倒塌了般落寂,這將是哥哥第一次對自己說到卻沒做到。


    夜幕降臨,整個王府非常寧靜。厚厚的烏雲擋住了月亮,星星也不像往日般閃耀,除了侍衛手裏的紅燈籠外,王府大院一片黯然。


    錦瑟睡不著,迴家的欣喜伴著淡淡擔憂,讓她的腦袋隱隱作痛,心裏莫名的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她披上一件風衣出了門,靜靜的坐在大院的石凳上。晚上無風,雖然還是在二月,空氣裏竟然流動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錦瑟瞪著四方的夜空,總覺得今天的夜幕格外的低沉,壓在人心裏,悶得很不舒服,像有一口氣憋在心裏吐不出來。


    錦瑟用手撫著胸口,想緩緩氣,突然覺得頭頂上“嗖”的飛過一道黑影,她睜大眼睛盯過去。那人身手矯健,手中的長刀,泛著陰冷的寒光。疑惑伴著擔憂在她心裏升騰著,哥哥向來隻用劍,而且他身上不會帶著那麽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這一定不是哥哥,難道是…當‘刺客’這兩個字在錦瑟腦海裏閃現時,她渾身微微發抖。


    錦瑟一路飛奔,找到最近的侍衛,喊著有刺客,侍衛們立刻全力警備。


    錦瑟本想迴房,卻突然想到,那刺客應該是衝著王爺去的,而他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處於未知的危險之中了。


    於是她調頭抄小路奔向書房。當她氣喘籲籲的推開書房門時,王爺正在安詳的看書,她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


    “怎麽這麽慌張?”王爺放下書,關切的看著錦瑟。


    “我…來看看你…”錦瑟又止住了後半句話,她還不會傻到對王爺說出“我來看你出事沒。”這類蠢話。


    王爺目光柔和的示意錦瑟坐下,隨即又蹙眉望著窗外道:“怎麽這麽喧嘩?”


    “有刺客。”錦瑟滿臉焦急的說到。


    “既然有刺客,你怎麽不跑迴房裏躲起來,反而來看我,書房偏遠,一路都是危險啊!”


    錦瑟一怔,沒想到王爺這麽問。為什麽?因為他教她相思賦麽?因為他那日從木屋裏麵救了她?因為他是除了哥哥外,唯一還給過她一些關懷的人麽?


    “因為丫鬟房外沒有什麽警衛,刺客輕易就可以把我殺死,可是你是王爺,來到你身邊來便是進入了所有警衛圍成的保護區,危險就會小一些。”錦瑟索性胡謅起來。


    王爺聽了這話竟淡淡的笑出聲來:“你這話真是好沒道理呢,刺客來王府當然是要行刺我,離我越近才越危險,哪會有刺客大費周折的去刺殺一個丫鬟啊!”王爺的笑容更加恣意了,鳳眼微眯,帶著一抹詭譎。


    錦瑟也不說話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內心裏不願意他出什麽意外,她隻是想趕過來提醒他有危險,於是便一路狂跑,卻絲毫沒考慮為什麽這麽不希望看他受傷。


    王府的侍衛已經將書房緊緊包圍起來,嚴陣等待那個隨時可能出現的刺客。


    話說為首的黑衣人飛入王爺的寢宮才發現裏麵雖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於是急忙折迴。卻發現所有的侍衛已經將庭院東側的一個小房團團包圍起來。自己是死士,寧可戰死也不能失敗的迴去,於是他從房簷飛身而下,如離弦之箭,向著書房射去。


    侍衛眼見敵人飛來,刀劍瞬間亮起,電光火石之間,三個侍衛已經倒下,地上血泊一片。


    “放箭--”


    嗖嗖嗖,無數的箭頭如同織就了一張密網,向黑衣人飛去。他揮舞著長刀,有的箭頭被擋下,無力的落在了腳下,有的箭頭卻被他的長刀打擊得四處亂飛,竟調頭向書房這邊刺過來。


    錦瑟聽著外麵刀箭相接的聲音,聽著侍衛淒厲的痛喊,聽見血肉撕裂的聲響,心裏一陣發怵。


    突然一隻長箭穿透窗戶飛了進來,錦瑟竟然嚇得忘了躲避,眼睜睜的看著尖尖箭頭泛著寒光向自己逼近。刹那間,王爺便擋在了自己的身前,他一把抓住箭,箭頭刺破他的掌心,血水滴了下來。


    錦瑟呆呆的看著,好久才用雙手托住王爺受傷的右掌。掌心劃了一道口子,不是很深,但鮮血腥紅,讓錦瑟覺得刺眼。


    王爺望著錦瑟委屈又擔憂的模樣,眼裏盡是愛憐。於是伸出左手,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說到:“別擔心,我沒事的。”


    錦瑟乖巧的點點頭,找來一條白布,小心翼翼的替王爺包紮,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個隨時會碎掉的瓷娃娃啊。


    她如白玉般冰涼,如花瓣般柔軟的芊細的手指輕輕的撫過王爺的傷口,他感到一股觸電般的顫栗,麻麻的,酥酥的,雙頰也泛起了紅暈。


    錦瑟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前那人臉上的異樣,她細致的包紮好傷口,卻沒有立刻把手掌放開,而是把他的手掌捧在自己的手裏,專注的看那已經不再滲血的傷口,傷口的邊緣微微的發紅,她用食指輕柔的撫上去,似乎想要緩解他的疼痛,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行為不妥之處。


    王爺的掌心又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他看著專注得幾乎出神的錦瑟,終於體會到被關愛的感覺是什麽滋味,於是粲然一笑。


    “你都受傷了還笑得出來。”錦瑟瞪了一眼王爺,半嗔著說道,如桃瓣似的嘴唇微微嘟起,模樣可愛至極。


    王爺笑得更開心了:“你很在意我?”


    錦瑟覺醒般的把雙手放開,腦子裏卻不斷迴響著這五個字。你很在意我?你很在意我!是陳述還是疑問,自己要迴答麽?要怎麽樣迴答?在意還是不在意?


    王爺看著微微發怔的錦瑟,愛撫的用另一隻手摸摸她的腦袋:“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嗯。”


    兩人就那麽對視著,忘了時間,忘了刺客,忘了所有的一切,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刺客們雖英勇,但寡不敵眾,沒多久便體力不支,敗下陣去。侍衛們趁機擒拿了他們。還未來得及押送迴,那些刺客便已咬舌自盡了,於是侍衛們便急忙去王爺那複命。


    誰也沒有注意到,王府院牆之上,還有兩個匍匐的黑影。


    “迴去吧,現在不是時機。”左邊的男子輕輕說到。


    “我不能再等了。”語氣雖刻意壓低但是卻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堅持。


    “王府現在守衛森嚴,況且錦瑟還是和王爺待在一處,救人是難上加難啊!”


    “每次來都有變故,再拖下去隻怕越來越絕望,最差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時機。抓了刺客所有人都放鬆了,我們現在去正好可以攻其不備。”


    左邊的男子輕輕歎息聲:“我知你們兄妹情深,那我也隻有舍命相陪了。”說完便如一隻鴻雁般向王府飛去,長劍同時出鞘,悄然落到書房的屋頂上了。


    另一男子也隨即飛過去,兩人揭開一片紅瓦,窺視著房裏的動靜。


    “早點迴房休息吧,明天還得趕路。”王爺柔聲說道,一雙鳳眼裏柔情似水。


    錦瑟點點頭,有些擔憂的看著王爺掌心的傷口,卻對上了他那明媚的鳳眼,眼裏似乎在說“別擔心,我沒事。”於是才安心的準備離去。


    屋頂的男子的心卻‘咯噔’一聲如落進了冰冷的湖水裏,伴著濃得散不去的苦澀。他詫異於兩人眉目間的溫柔,但更加對“趕路”二字感到擔憂,難道他要把錦瑟秘密送到某個地方關押起來?那樣便更加救不出了,所以,這次行動隻能成功。


    錦瑟在四名侍衛的護送下離開了書房。


    “你守在這裏,阻止其他侍衛前去幫忙,我去救人。”吟風話剛說完便飛身走了。


    幽僻的小徑上,錦瑟心情半沉重半輕鬆的走著。突然聽到一陣兵刃的撞擊聲,迴首才詫異的看著那個黑衣人,那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如春風般和煦,不會錯,是哥哥。


    四個侍衛圍住了吟風,五個人靜靜的對峙著。吟風不知道的是,這四個人皆在王府十大高手之列,身手,體力都是常人遠不能及的。


    錦瑟看著這對峙的五人,心裏如火燒了般焦急。她飛奔到吟風身旁,張開雙臂,護著他,說到:“不要打了,他是我哥哥,隻是來看看我。”說完扯扯吟風的衣角,示意他放劍。


    外圍的四人對視一眼,便也放下了劍:“姑娘和這位公子還是隨我們去王爺的書房走一趟吧。”錦瑟點點頭,拉著吟風的手一起往迴走,路上便碰到了正在一群侍衛圍攻下的另一個黑衣人。


    吟風喚了聲:“晗,放劍吧。”東方晗不明就裏,但還是放下劍,侍衛散開,讓他走到吟風跟前,三人便在一群侍衛的押送下來到了書房。


    王爺看著錦瑟身旁的兩個黑衣人,不悅的蹙眉問道:“怎麽迴事?”


    “他們是來看我的,一個是我哥哥,一個是我哥哥的好友。”錦瑟語帶生怯。


    “既是如此,又何必半夜穿黑衣來探望,隻怕是…”王爺頓頓,看著低頭的錦瑟說到“劫人。”


    “是救人,”吟風麵無表情的看著對麵的人,“劫人的不是我們,而是另有所人。”他的目光突然犀利起來,如一把利刃一樣向王爺刺去。


    王爺卻並未惱怒,嘴角卻扯出戲謔的一笑:“嗯,看來你們還是得多向劫人的那人學習下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錦瑟咬著嘴唇,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道:“求王爺饒了我哥哥。”


    吟風伸手攬過錦瑟道:“不用求他。”他冷冰冰的看著王爺,眼裏是事不關已的漠然。


    王爺心裏一陣不快,正欲發作,卻對上了錦瑟楚楚可憐的雙眼。於是隻有壓下自己即將噴發的怒火,低吼道:“這次饒了你,下次就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了!”說完便拂袖而去。


    侍衛也隨之撤離了書房,東方晗掩門走了,隻留下房裏相擁的兄妹倆。


    “你瘦了。”錦瑟輕輕說道,語裏盡是心疼。她原以為自己會說我好想你,或者為什麽到現在,但是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半天才吐出這三個字,她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吟風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的。”這個真切的懷抱比所有都重要,就算剛剛會被處死,他也無悔。如果要一個人孤苦的活在這世上,還不如為了心愛的人死去。


    錦瑟輕輕搖動著腦袋:“不怪你,是我每次都不能如約出現。”


    “上次我來的時候你正遇險處於昏迷中,王府有太醫為你診斷,有無數靈丹妙藥,而蘇府卻什麽也沒有,所以一直拖到今日,等你傷勢痊愈了才來救你。”吟風輕柔的道。


    錦瑟把腦袋深深的埋在吟風的胸前,什麽也不想再說了。沒有他在的這段時間她真的好累,好害怕,她隻想像現在這樣,被他緊緊的抱著,感受那熟悉的溫暖的氣息,他的懷抱就是她的棲息之所,他在,她便無懼。


    好久,吟風覺得懷裏的人沒有一絲動靜,他鬆開手,原來她已經睡著了,居然站著睡著了。吟風輕輕笑了,笑裏有一絲苦澀。自己是不是離開了好久,久到她一個人受了那麽多苦卻都沒有向自己傾訴,久到她已不再是一個凡事都需要他保護的柔弱的小女孩了。


    吟風把她橫身抱起,穿過長長的迴廊,走到她的房裏,輕輕的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自己坐在床沿,看著睡夢中的錦瑟。她似乎做了什麽好夢,臉上的梨渦裏都蕩漾著淺淺的笑。吟風握著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夢中的她,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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