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並不旺盛,在這初冬的寒夜卻是格外溫暖。


    然而這暖意再暖,都暖不到曹飽飽的心底。


    曹飽飽一邊嗚嗚哇哇地幹嚎,一邊又小心翼翼地去瞥盯著火堆、對她沒什麽反應的人類崽崽。


    她抽泣著迴過腦袋,隻覺得自己可委屈,可難過,可傷心。


    ……火堆有什麽用!有吃的重要嗎!


    有她重要嗎?!


    一個不小心還能把她這隻水稻精給燒了!


    這個人類崽崽、這個人類崽崽……簡直太壞了!!


    討、厭!!


    也許是曹飽飽鬧騰出的動靜太大,又也許是其他什麽,角落裏倒著的大白蘿卜忽地動了動自己纏成一團的根須。


    傅亦衡正低頭看著地上一趴不起的曹飽飽,猶豫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把這似乎不高興了的小娃娃抱起來哄哄——


    可,自己身上這麽髒。


    他也從未接觸過這麽小的,脆弱的生命。


    先前是醒來就抱著這小家夥,倒也沒什麽,現在要他主動去碰……


    小孩抿了抿唇,一雙漆黑的眸子微垂,沒有將自己的無措和緊張表現出來。


    “……寶、寶寶?”蘿卜悠悠轉醒,一下就看到了明顯狀態不太對的曹飽飽,頓時驚得原地跳起,卻又瞬間被自己打結了的蘿卜須絆倒。


    大白蘿卜在地上扭了扭,艱難地抬起蘿卜頭,看看曹飽飽又看看自己,有些懵。


    想了想,還是蹭蹭蹭挪到突然就靜止不動的奶娃娃身邊,結結巴巴,“你、你怎麽了?額……有沒有什麽事?”


    “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報仇——是不是這個人類!!”


    蘿卜精腦袋一轉,翠綠的葉子擺出淩厲的姿態,氣勢洶洶地對準了一旁看愣了的傅亦衡。


    曹飽飽:!!!


    傅亦衡:“不……”


    “咿呀咿呀咿呀!”哇崽崽你怎麽做夢了,睡覺就要好好睡覺的嘛做什麽夢呢!


    曹飽飽一通胡言亂語,並著迅速邁開小短腿加速衝刺,猛地躍起撲向正準備說些什麽的小孩,腦袋狠狠撞上後者前額——


    小孩應聲倒下。


    也斷了對方所有的後話。


    ……好險!


    可不能讓崽崽知道她跟蘿卜都是精!


    慶幸過後,曹飽飽看看腦門紅了一片的傅亦衡,又忽地癟了癟嘴,忍住在眼眶打轉的淚花。


    可是……好痛哦!


    崽崽的頭好硬!


    “寶寶,你做什麽呢?”蘿卜精慢半拍地蹦了過來,而後蘿卜頭對著昏迷的小孩看了看。


    恍然大悟,“哇,你欺負人類崽崽!”


    曹飽飽憋紅了臉,急忙反駁,“咿呀咿呀!”


    你亂說!我沒有!


    蘿卜精茫然了一會兒,“呀,寶寶……我怎麽,聽不懂你說話了?”


    小半個時辰後。


    已經能說話的曹飽飽氣哼哼地指示蘿卜精,“你快把他的腿抬起來,我抬他的腦袋,咱們得把人送迴去!”


    雖然不知道崽崽為什麽會被那些人欺負……但就這樣把崽崽帶出來肯定不好。


    他的家人們肯定要著急的。


    更何況,崽崽留在它們身邊,她也養不起啊。


    所以還是要把崽崽送迴去。


    還好這邊離之前遇到崽崽的地方也不是很遠,她跟蘿卜精努力努力,還是可以的!


    蘿卜精磨磨蹭蹭,“可是,可是外麵好冷哦。”


    它一出去就想睡覺。


    “要不是你,我才不會把他帶出來!也不會拿自己來砸他!”曹飽飽說到這個就來氣。


    她的額頭到現在可都還疼著呢!


    ……


    曹飽飽抱著已經昏昏沉沉的蘿卜精,滿身疲憊地一屁股坐在破廟門口,愣愣地抬起腦袋去看已經泛起魚肚白的灰蒙天空。


    居然,都天亮了。


    蘿卜精也要冬眠了。


    所以,她又是一隻精了。


    “寶寶,好像這裏……也沒有很多吃的啊。”蘿卜精小小聲開口。


    這裏的土地確實比它們原本待著的山頭肥沃很多。


    但……人類在入冬前也會把果實什麽的全部采摘收集,所以留給它們的,也依舊隻有枯枝爛葉而已。


    現在倒還好了,它們還能去土裏紮根吸收一些養分,等天氣再冷些,土都凍上了,寶寶一隻精帶著它,又該怎麽辦。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來這邊的。”蘿卜精有些沮喪。


    曹飽飽拍了拍懷裏的蘿卜,“說什麽呢,反正現在去哪都一樣,你也不用道歉。”


    更何況蘿卜精也是為了她好,她是知道的。


    她想了想,“要不我還是去找個人類吧。”


    雖然人類都很壞,但也總比她餓著肚子好啊。


    蘿卜一嚇,“你……找人類幹嘛?你別想不開呀寶寶。”


    說著,它又頓了頓,用更輕的聲音悄悄道,“而且,而且吃人會遭天譴的!”


    曹飽飽望著天空上方縹緲的朝霧,緩緩唿出一口白氣,下定了決心,“我……就是想找一個人類種地。有人種地了,我們不就有吃的了!”


    “種地?”蘿卜縮了縮根須,用最後的意誌力努力思考——


    可,冬天,怎麽種地啊……寶寶是不是在騙它?


    另一邊。


    傅亦衡沉默地坐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上依舊穿著昨夜被圍堵時單薄長衫,染著早已幹涸的烏黑血跡。


    ……是夢嗎。


    清晨的寒風透過門縫灌進不大的屋子,攜來刺骨冷意,傅亦衡卻早已習慣,甚至沒有換過姿勢,無動於衷。


    良久過後。


    睡意再次席卷而來,他抱住膝,緩緩閉上眼。


    然而意識再次陷入沉寂前,想的卻是——


    早知道……就抱一下她了。


    他知道小孩子為什麽會哭,他知道的。


    隻是他,他還沒來得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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