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從上到下洗了起碼有三遍,確認過已經沒有絲毫異味了,阿蕪才穿好衣服,從已經熱氣騰騰的浴室裏走了出來。


    阿香送來的和服幹淨柔軟,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阿蕪直覺猜測眾合地獄那邊估計引進了新的洗衣專用清潔劑,看起來技術科平時的發明開發還真不是蓋的。


    用同樣帶有清香的毛巾(和衣服一起拿來的)把頭發擦了擦包了起來,少女開始在某人的單人宿舍裏瞎轉悠起來。


    其實鬼燈的單人宿舍挺大的,但他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所以顯得屋子也狹窄了不少。不過也沒辦法,作為第一任輔佐官,他這間屋子裏大部分東西都和工作有關。據阿蕪所知,其實鬼燈自己還有幾間倉庫,那邊放的才是他以個人興趣為主搞的收藏品。


    至於私宅……這個她還真不知道。這人給她的感覺,基本上就是個徹底住在員工宿舍裏的單身工作狂。


    ……算了她自己也是住宿舍的,沒資格嘲笑他。


    說好的不碰桌子,阿蕪就絕不會亂碰對方桌子上的任何東西。不過單從看的,少女推測,鬼燈最近應該是在房裏研究金魚草的入藥功效……那個藥臼裏的金魚草幹就是證據!


    他還真是……本來金魚草這種神奇植物隻在野外生長,而且不大,誰知道某人種到閻魔廳後院以後,不僅培育得那麽大,還以此開發出了無數品種複雜的金魚草,甚至帶起了一股子奇異潮流來。


    阿蕪一臉無語地戳了戳一旁擺放在鬼燈收藏品桌上的那個嶄新的金魚草玩偶……手感意外的不錯。


    不過這麽多年了,鬼燈的很多小習慣還是沒變。以前兩人還是個小豆丁的時候,他就特別早熟,一個人挑了個山洞住,劈柴挑水,還會親手製作很多生活用具什麽的,東西雖然多,但絕對不會亂。


    ……還是他把當初剛來地獄落魄得無家可歸的阿蕪撿迴去的,明明都是孤兒。嘛,雖然也有她死纏爛打跟著對方的因素在裏頭。


    因為閑著無聊,阿蕪把包頭發的毛巾解了放在肩膀上,默默從一旁的書架上隨便拿了兩本書翻看了起來。


    第一本是閻魔廳的陳年調令記錄。看到“調令”倆字,她又開始愁阿鼻地獄人手不足的問題了。說實話,其實引入動物獄卒真的可以解決不少問題,不過她真的……不想以後被手底下的人叫園長啊!要是這樣,倒寧願他們還叫自己老大,或者大姐……


    其實這次那田蜘蛛山之行,她倒是看到了實力高強的惡鬼們在戰鬥中的實用性,若是將他們發展為獄卒,效率基本可以一頂十。


    可是他們真的好慘啊?!尤其是鈴木一家子,那個叫累的小男孩還在路上偷偷問她,自己是不是罪孽深重,爸爸媽媽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受苦什麽的。


    他看上去太乖了,阿蕪根本不敢告訴他,殺死父母者必墜阿鼻地獄,而且自己就是行刑人這個事實……


    本來洗完澡身上幹幹淨淨了應該心情舒暢的,但一想到人手問題,還有這群所謂的鬼即將要麵臨的審判她又高興不起來了。


    心情一不好,阿蕪也沒心情看什麽勞什子調令記錄了。她幹脆把這本書塞迴了書架,一把抄起剛才那個摸上去手感很好的金魚草玩偶,拿著另一本書一屁股坐在了屋裏唯一一張床上。


    這本比上本要有意思,記載著古今中外的一些奇聞異事。有關於詛咒物品的相關頁麵,則被細心地標上了一些批注,一看就知道是書的主人想抽空去把這些東西收集到自己的倉庫裏。


    “……啊,居然連埃及的也有,這種書到底誰寫的啊?”


    八大地獄向來炎熱,屋子裏頭溫度也不低,阿蕪津津有味地把這本書當成傳記小說看,看著看著,眼睛就開始花了起來。


    我就閉著眼睛眯一會兒。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少女抱著瞪眼的金魚大玩偶,手裏還捧著一本書,靠在床腳,無意識地打起了盹。


    反正距離閻魔廳下班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等鬼燈迴來她應該就會被吵醒了。


    半睡半醒間,阿蕪就好像迴到了小時候。那會兒她還沒這麽跳脫,鬼燈也比現在可愛多了。兩個小孩子住在山洞裏,連床都是自己鋪的草席子。


    有時候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還會看到鬼燈在一旁就著火光,鼓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種小道具一般會在和其他彼世的居民,尤其是那種土霸王打架的時候派上用場。


    說起來那家夥從小就陰啊……挖陷阱的人是烏頭沒錯,但是往陷阱裏加料的可是鬼燈。


    不過草席可沒有床睡得舒服啊,那會兒連枕頭都沒有呢。


    這麽想著,少女蹭了蹭自己臉頰下麵壓著的軟乎乎的枕頭,然後——


    不對啊?自己不是靠在床腳打瞌睡呢嗎?腦袋下麵哪來的東西?


    意識忽然迴籠,阿蕪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蜷縮成了一個蝦米,躺在床上唿唿大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於是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房間裏一片昏暗,隻有書桌處還亮著一盞台燈。


    “醒了?”


    某個房間主人,此時正坐在書桌前,麵前還攤開著不少卷宗和記事簿。


    阿蕪楞楞地瞧著某人,低頭看了眼被自己當作枕頭的金魚草娃娃,還有身上滑落的被單。又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熱乎乎的小臉,能感覺到臉上還有被金魚鱗片壓出來的印子……所以她到底睡了多久?!


    “幾點了?”


    “現在?四點。”


    “你……你怎麽不叫我?”


    少女驚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四點!閻魔廳早下班了!不如說已經快上班了啊啊啊啊!!!


    “因為我不想第二天帶著傷上班。”


    “拉倒吧你。”阿蕪一腳蹦下床,還不忘還嘴,“我沒有起床氣也沒有低血壓,直接推醒我不就行了。”


    鬼燈停下筆,坐在椅子上扭頭看著某人,細長的雙眼看不出什麽情緒:“你是沒有起床氣,但我怕你條件反射。”


    “……你覺得我會對你動手嗎?”


    “開玩笑的。”獨角鬼神轉而站起身來把房間的燈打開,麵上倒是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剛好手頭還有工作,沒空叫醒你。”


    然而就算他這麽說,阿蕪也高興不起來。不是氣鬼燈,是對自己不滿。


    “唉……是我不對,占用了你的床……”


    少女抓了抓自己睡得亂糟糟的頭發,餘光瞥見被扔在床上的娃娃,連忙拿起來給正主放迴了桌上。


    “這個玩偶挺不錯的,以後可以大批量生產,我感覺抱著挺舒服的。”


    “總之離上班還有幾個小時,鬼燈你先休息一下要不然真成連軸轉了。”阿蕪一邊說,也不敢和某人對視,嘴也不強了,悶著頭就朝門口走。“剛好現在人也不多我就先迴去了,你好好休息……”


    “對了,你睡著的時候八百先生有來通報過。”


    這句話成功讓阿蕪停在了大門前。


    “阿八?他來閻魔廳?”


    八百就是阿鼻地獄的主任輔佐,也就是阿蕪口中的阿八。平時和她一起,除了對亡者實施刑罰外,還負責監督看守阿鼻地獄的邊界。


    “說是你不在這幾天,阿鼻地獄的一部分亡者好像察覺到了點端倪,有些蠢蠢欲動。”男人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就是你不在他守界的效率變低了。八百先生表示如果出了差錯,他不擔這個責任。”


    好你個阿八,感情是過來投訴的啊。


    “……嘖,走了幾天,就敢給我鬧事。”


    看她迴去怎麽收拾那群亡者。


    “能被判去阿鼻地獄,想來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行了,我知道了。”阿蕪長歎一口氣,皺著眉頭轉過來跟已經明著提醒自己的鬼燈打包票道:“不瞎玩了,今天迴去我就把一切都搞定。”


    講到這,那田蜘蛛山的眾鬼又浮現在她腦海裏。


    “對了,火車小姐帶迴來的鬼……那個小姑娘,沒事吧?”


    “那位小姐有點受驚過度,其他人都還好。”


    “什麽時候審?”


    阿蕪趕著迴去就沒跟對方繞圈子,直奔主題。


    “算了,有個孩子非常特殊,所以要審了記得通知我一聲。”


    睡著前思索了半天,她還是決定賭一把。不知道生前作為下弦之五,死後想要下地獄贖罪的那個小男孩,願不願意來地獄做獄卒。


    “我大概知道你說的人是誰。”鬼燈把書桌前的座椅輕輕推了迴去,“離專審還有段時間,阿蕪小姐就先專心迴去工作吧。”


    “……那我走了,你先休息吧。”


    從男人那裏得到承諾,阿蕪一顆心放迴了肚子裏。她也沒再多囉嗦些什麽,飛快地離開了人家屋子,跑出了空無一人的閻魔廳。


    位於六道輪迴最底端的地獄道永遠不會迎來朝陽。而這其中,又屬八大地獄最為炎熱。


    即使是一般意義上的淩晨四點,實際上,除了路上人少了點,整個八大地獄和平時也沒什麽變化。


    少女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頭發,麵無表情,健步如飛地朝朧車出租車站一路直行,試圖用速度帶起的氣流把自己吹一吹,降降溫。


    ……總覺得被風一吹她更熱了。


    阿蕪知道自己這迴真的給大家都添了不少麻煩,所以之後會迴去好好工作。除了那群天天妄想越獄,逃避懲罰的傻缺亡者以外,阿鼻地獄的水患問題也要解決一下。


    另外——


    自己還是給鬼燈準備個小謝禮吧……反正他喜歡啥東西,她心裏也基本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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