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有件事情忘記跟中也你說了。”


    隨手把拎著的購物袋扔到茶幾上,我挽起兩邊衣袖就準備進廚房處理今晚的食材。


    “嘛,不過我覺得說不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出什麽事了?”


    中也跟在後頭踏進客廳,側眸掃了眼被主人買迴家就隨意丟放的零食小吃,便自動自覺地走了過去幫我收拾幹淨。


    “我和哥哥在一起了。”


    打開冰箱門取出藏在深處的大白菜,我輕描淡寫地將這個驚天巨雷給直接丟到對方陣地裏炸了人家一個措手不及,一臉平靜的表情就好像在說“我們今晚吃牛肉火鍋吧,別放太多辣醬”那樣,稀鬆平常。


    “……恩?”


    所以剛開始中也還能保持著沉穩的姿態聽我講話,沒有迅速地反應過來,待到他仔細地琢磨了一遍好友話裏的意思,搞明白怎麽迴事以後,這才震驚得瞪大了雙眼,條件反射地看向了我難以置信地喊道——


    “千洛你說什麽?!”


    ——太宰治那個混蛋是給你下降頭了不成?!


    “哦,我說我和哥哥正在交往過程中。”


    我淡定地又重複了一次。


    “就在前段時間。”


    當然,我也能對中也這副無異於看見“世界末日,天要下紅雨,太宰治竟然會有女朋友”的絕對不可能發生卻還是發生了的極度不可思議的模樣表示理解。


    “是不是感覺非常意外?”


    “……不,怎麽說呢,其實也不是那麽意外。”


    先前是猝不及防才會被人給激得下意識失控,後來中也自己就慢慢地緩過了神,漸漸調整迴原來應有的情緒,聽見我的這句問話,猶豫了好長一會才開口作答。


    “……恩?”


    這下反而輪到我驚訝了。


    “我還以為你們都接受不了這件事呢。”


    “這個嘛……”


    中也難得有些糾結。


    “要說意外吧,你們倆的感情和相處都擺在那裏,成為戀人是順理成章,但要說不意外吧,我又覺得千洛你……”眼睛不瞎。


    ——怎麽偏偏就看上了那種惹人憎惡的家夥呢?


    “總之,我相信你的決定就是了。”


    雖然口頭上算是信任的言語,但在中也心裏總覺得哪裏有點微妙,就好像他實際上並不認可這兩人的交往似的。


    於是他默默地別開了視線,表情不太自然地輕咳兩聲。


    “……不過,鑒於那個混蛋致命的麻煩性,他如果敢欺負你的話,千洛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會幫你解決掉他的。”


    “……中也……”


    我怔愣了片刻,然後注視他的眼神也逐漸柔和了下來。


    “放心吧,中也,哥哥他不會欺負我的。”


    有幸得到了可以當作家人看待的朋友的支持,我輕笑著溫聲安撫對方,心情變得格外愉悅。


    “就算我們兩人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麽矛盾,也頂多是一頓暴揍的問題,搞事就打到他乖為止嘛,簡單得很。”


    “……啊……是這樣嗎?”


    像是被人搶走了最後一份能夠勝任的工作,因此有那麽一瞬間,向來成熟穩重的中也,眼裏竟顯出了幾分不知所措的迷茫,宛若失去了目標而不得已彷徨於街頭的流浪兒。


    ……可他能怎麽辦呢?


    “……嘛,反正千洛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他也隻能幹巴巴地念完劇本裏安排好的這句台詞,然後又想著額外說些什麽,比如叮囑之類的……卻驀然發現腦子裏此刻是一片完完全全的空白,半個字都摳不出。


    就好像,他的潛意識在誠實地拒絕自己成全對方,以至於連一句恭喜祝福的話語也說不上來。


    中也逐漸煩躁了起來。


    “……”


    但又非常奇怪的是,他心底一直努力也始終壓抑不下的躁動難耐的負麵情緒……從少女溫柔的目光開始放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起,居然得到了緩慢的平息。


    滿頭滿腦的混亂糾纏,像被貓咪肆意玩弄的一團毛線球,自身尚且還剪不斷理不清的。


    可中也此時卻忽然抱起了某種瘋狂奇特的念頭,焦慮的內心隱隱鼓動著,明知不該,可依舊耐心地等在原地,飽含期望的雙眼無法控製地投向了麵前的靚麗少女。


    ——說點什麽吧,哪怕是要冷酷無情地結束一切,斬除這段羈絆,也請你對他說點什麽吧。


    然而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等來一聲迴應。


    ——她隻是奇怪地看著他,疑惑地打量他,似是不明白他究竟在執著地等待什麽。


    “……”


    ——是了,他究竟是在期盼什麽呢?


    赭發的少年望著少女恬靜溫和的笑顏,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平緩跳動的心髒,仿佛被誰持之以恆地鑽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明明霸道地擠了進去強行填滿這點僅有的空間,但到了最後他竟還是感覺空蕩蕩的,風刮進來冷得他難受。


    於是他沉默了,不再開口說一句話。


    “……怎麽了嗎,中也?”


    我瞧著莫名安靜下來的少年,不免擔憂地詢問他一聲。


    “……沒事。”


    中也輕輕地搖了搖頭,沒讓我多想,然後就和以往無數個度過的普通日常一樣,十分放鬆地對我展露出了笑容。


    “就是突然發現我如今的廚藝鍛煉得也挺不錯的。”


    “等下次有機會,千洛你可以去我那裏嚐一嚐,當然,太宰要還是像現在這樣喜歡擺出一副討人厭的樣子上門的話,我可不會跟他客氣,直接動手就把他趕出去了。”


    “……”


    我沒有迴答,而是靜靜地望著對方那張略顯僵硬的不自然的笑臉。


    望著他試圖掩藏於一片輕鬆之下的秘密。


    “……好呀。”


    最終,我還是微笑著迴複了他的邀請。


    “我和哥哥都很期待呢。”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與他漸行漸遠。


    ******************


    太宰進門的時候便敏銳地發覺了家裏的氣氛不太對勁。


    害得他下意識地就迴憶了一遍自己今天做過的好事。


    沒有陷害捉弄中也,沒有給江戶川亂步找麻煩,沒有氣哭愛麗絲和惡心變態的森先生,也沒有趁亂對無辜可憐的橫濱再添一把火,他今早忙得甚至都沒能見到戀人一麵,自個還在心裏頭鬱悶抱怨著呢,更別談惹她生氣了。


    總不能是因為晚餐前他偷偷溜去織田作家吃零食吧?


    ……所以為什麽千洛的心情會這麽糟糕?


    太宰抽空瞄了眼客廳的方向,看著被人打理整齊的茶幾沙發以及坐墊抱枕,頓時就明白了中也那條蛞蝓不久前才來過他們家一次,隨即沒多久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唉,真是可惜,要是自己再迴來得早點,就可以當著死蛞蝓的麵盡情地嘲笑挖苦他一番了。


    雖然千洛不會允許他幹這種揭人傷疤還撒鹽的事情。


    不過隻要想著對方走時內心是何等的複雜痛苦,太宰治就心情愉快地恨不得馬上買鞭炮迴來放家門口大聲慶祝。


    他笑吟吟地脫下大衣掛到玄關的落地衣架上,麵上愉悅的表情任誰看了都會以為他今天遇見了天大的喜事,又怎麽想得到這個俊秀的黑發少年其實是在幸災樂禍呢?


    “哥哥?你今天怎麽會這麽晚才迴家?”


    我捧著一盆鮮魚湯從廚房裏出來,太宰見狀連忙脫掉剩下礙事的外套,撩起兩邊的袖子就過去幫我拿碗筷擺桌。


    “因為我剛剛去了趟織田作那裏,自然耽擱了點時間。”


    我抬眸瞥了眼身旁正在幫忙卻明顯很開心的哥哥,隨即朝他招了招手,少年就立馬擱下了手裏的活乖巧地湊過來問。


    “怎麽了,千洛?”


    我沒有迴答,隻是抬手幫他把頰邊的一縷落發別到了耳後。


    太宰眨了眨眼,然後就忍不住笑了。


    他傾身將戀人擁入懷中,稍稍低頭便輕柔地吻上了我的額間。


    溫暖的燈光傾瀉而下,刹那間柔和了他的臉龐。


    ——克製且守禮,美麗而溫柔。


    “……”


    我靜靜地望著哥哥溫和的笑容,望著他專注的目光,望著他幽邃深沉的愛意……也望著他翻湧不休的惡欲。


    最終落下一聲無言的歎息。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鬆一下力道。


    “織田作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太宰十分聽話地放開了我,可仍有一條手臂像是聽不懂我的意思似的,依舊鬆鬆地搭在我腰間沒離開。


    “前段時間,他收養了五個小孩子哦。”


    他單手將我攏在了身側,微笑著迴複我的問題。


    “都是一些在龍頭戰爭中失去了父母親人的可憐孩子。”


    我一臉若有所思地瞧著他。


    “所以你是因為擔心有臥底借機潛入才過去看看的嗎?”


    ……畢竟是這個敏感的時候呢,當然得仔細防著點。


    “唔,要這麽講也行,不過說實在話的,我其實是想給織田作補充一些育兒經驗的。”


    不知誰給他的勇氣,太宰內心竟充滿了無比的自信,接著興致勃勃地告訴我。


    “不瞞你說哦,千洛,我可是連怎麽處理他們剩餘的家人都思考到了呢,保證織田作後顧無憂,放心大膽地享受教導孩子的樂趣!”


    “……你還是閉嘴吧,哥哥。”


    ****************


    “我呢,這些天想來想去,覺得在箱根泡溫泉也沒多大意思。”


    太宰坐在寬大的書桌上晃悠著雙腿,慢吞吞地對我說起這個一早就想好的決定。


    “所以我們還是迴家探望小姨和哥哥他們吧。”


    我停頓了一下。


    “……哥哥,你剛剛說什麽來著?”


    於是太宰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他方才說過的話。


    完了還特意地向我解釋。


    “難道千洛你都不打算把我帶迴家給個名分安身的嗎?”


    他頓時麵露一絲猶疑地上下打量著我,宛如一個被男朋友拿走了身子卻始終不得承諾,以致於開始懷疑起對方真心的單純姑娘。


    “千洛你不會那麽做的,對吧?”


    然後這狡猾的家夥又故意擺出了一副對我充滿信任的天真模樣。


    “那樣的話不就變成了所謂的渣女麽?千洛可不是渣女呢。”


    我:“……後路都讓你砍斷了,我還能講個‘不’字嗎?”


    ——太宰治就是個莫得良心的王八蛋,被他坑死的受害者誠不欺我也。


    “那千洛你到底答不答應我嘛~”


    見我臉上滿是無語的表情,太宰趕緊跳了下來,緊緊扒住我軟軟地撒嬌。


    “我是認真地想跟你在一起結婚度蜜月的,所以千洛你別拒絕我嘛,好不好?”


    “……”


    輸了輸了,徹底敗下陣來。


    我無奈地摸了摸哥哥毛茸茸的腦袋,然後他彎起眼眸笑眯眯地挨過來蹭了蹭我的臉頰。


    雖然答應了要帶他迴家見家長,但是以防萬一,還得來個約法三章。


    “先說好,絕對不可以在那裏惹是生非,招引麻煩。”


    “放心吧千洛,我有分寸的,絕對不會讓人找到小姨身上。”


    “……這還沒去呢,你就想著怎麽搞事作死了?”


    我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


    太宰頓時有些委屈地鼓起了腮幫子。


    “……那要是有不長眼的來找我麻煩怎麽辦?讓我不還手嗎?”


    “你若安安分分的,誰會來招惹你?”


    我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行吧,允許你還手,但不能鬧出人命,我可不想給你收拾爛攤子。”


    “哎——我怎麽可能會留下證據,讓人抓住馬尾嘛?隻有傻瓜才會暴露自己吧?”


    他似乎有點不滿戀人居然如此看輕他的能力。


    “……你再跟我頂嘴試試?”


    “……哦。”


    於是太宰治又蔫了,不得不閉上嘴巴保持安靜,以免再次觸怒可愛的女朋友。


    “就暫時先定這一條,後麵我想到了再繼續補充上去。”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和藹可親地告訴他說。


    “違背的話,哥哥你就別想進家門了,隨便找個地方先住著吧。”


    “等我什麽時候消氣了,你就什麽時候迴來,別老想著搞什麽表麵一套背地一套的,都是我以前太寵你了,如果被我發現你又半夜撬鎖溜迴來……嗬嗬。”


    太宰:“qaq.”


    ——這個懲罰未免也太可怕了吧?!還他以前溫柔善良又幹淨單純的千洛啊!


    ……但是仔細一琢磨,這樣嚴厲的千洛瞅著也別有一番風味啊?


    向來是真心認錯,死不悔改的太宰先生,瞧著女友一臉認真嚴肅地在囑咐他的表情,非但沒有把這個警告放進心裏,反而蠢蠢欲動的,在暗戳戳地計劃著什麽羞羞的事情。


    “……”


    不曉得為何,我忽然就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寒毛顫栗,仿佛要發生什麽糟糕的大事一般。


    “哎呀,千洛,你是覺得冷了麽?”


    時刻關注著戀人的某大灰狼反應迅速,立馬笑眯眯地張開了雙臂欲要將我摟入懷中取暖。


    “來,千洛,今晚我抱著你睡怎麽樣?保證觀感極佳,體驗舒服,玩了一次還想再玩哦。”


    “……你信不信我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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