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盛王府內, 溫老太妃決心要為那些死者張目,便決定從此處入手,她親自去看過現場, 自然也知道那碼頭之事, 於是她喚來了赤霄,吩咐她去那碼頭追查線索。


    赤霄一走,她又看向了王四喜:“可否將你那詳細的驗屍記錄讓我看看?”


    王四喜對溫老太妃是發自肺腑的敬佩,知道她要親自出手, 哪裏有不從的,連忙自懷裏掏出了一疊紙來, 雙手遞上前去:“我就知道您老人家一定用的著, 特意謄抄一遍帶了迴來,隻是時間緊急,字跡有些潦草, 有看不清的, 我再給您解釋!”


    溫老太妃拿過了那驗屍記錄,一張張細細讀過, 越看臉色越是不對。


    這驗屍的活計,在此時並不算多受重視, 甚至在有的衙門裏, 仵作隻是衙役的兼職,無法是大略看一下有無外傷,是否有明顯的毒殺痕跡而已,完全稱不上專業。


    相比之下, 王四喜家已經有了一套十分係統的勘驗方法,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對屍體上所有的傷痕都做了詳細的記錄。


    溫老太妃站起身來,將那二十份驗屍記錄整整齊齊地碼在了寬大的案幾上,往旁邊一伸手,承影立刻遞上了一支用綢子纏實的炭條。


    溫老太妃用炭條在那二十份驗屍記錄上圈圈畫畫了半天,才抬頭看向站在下麵伸著頭張望的王四喜,朝她招手道:“來來來,你看看這個!”


    王四喜一向不太知道客氣,聞言就走上前去,與老太太並肩站在一處,低頭去看那被圈出的地方。


    “說說看,你看出了什麽?”溫老太妃問道。


    “這些人身上,都有相似的傷痕,我之前以為那些都是燒傷,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有的還結疤了,那肯定是生前造成的。還有,他們的牙齒,全都磨損得非常嚴重!”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以為那些是燒傷的傷痕,應該是凍傷!”


    “凍傷嗎?是啊!燒傷和凍傷從外表來看,十分相似。而且,若是他們燒死時留下的燒傷,又怎麽會結疤?可是,雖然我判斷不出他們具體的死亡日期,但現在看來,至少也要有十天以上了,那個時候,剛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就算有凍傷,也不至於如此密集,也不會那麽快就結疤啊!”王四喜不解地說道。


    在這種時代,冬日裏,一場大雪凍死幾個人根本就不是新聞,幾乎年年都要發生。盡管平心而論,之前的德宗也好,如今的興慶帝也罷,還都算是勤政愛民的明君,天下也算是太平盛世,但受製於生產力的低下,自然沒法和溫老太前世的生活相比!


    盡管如此,尋常百姓也不至於還不到臘月就凍出一身的凍傷來!


    溫老太妃笑著搖了搖頭:“你說的那是普通百姓!但是,如果是衣不蔽體的乞丐呢?凍傷一旦得了,就算等到開春天氣變暖暫時痊愈,隔年一入冬,還是極易發作!假如這些人是缺衣少食的乞丐,那麽還不到臘月,就滿身凍傷就很正常吧?而他們這些傷還有痊愈的跡象,就說明他們在死前,情況應該有所改善。


    其次,還有牙齒的嚴重磨損,你判斷這些人的年齡都在十七歲到三十歲之間,而他們的牙齒磨損情況卻是堪比五六十歲的老人!那些食不飽腹的乞丐,僥幸有口飯吃就已經很是難得,無論那食物多硬多難吃,甚至有時候,可能還要去吃根本算不上食物的樹皮草根。他們的牙齒又怎麽可能不磨損嚴重呢?”


    “老太妃,您老人家是說,這二十具屍體,全部都是乞丐?”王四喜若有所思道。


    “沒有路引,多少村人一輩子都沒有出過自己的村莊,有人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的市集。而能拿到路引往來各地的行商們,雖然身份不高,但往往都錢財豐厚,斷不會有這樣凍傷和牙齒!


    而且,如果是同一個地方失蹤這麽多人,恐怕早就有宗族親屬去往衙門報案了!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各城那些無人在意的乞丐,既然淪為乞丐,多半都是無家可歸之人,入冬後消失幾個,恐怕根本就沒有人會在意。”說到這兒,溫老太也不免一陣陣心酸,在她那更久遠的記憶裏,小時候也過過挨窮受餓的日子,這讓她總是心懷感念,能從平淡的生活中嚐出甜味來。


    可這些人,卻是再也沒機會去嚐嚐平淡生活的滋味兒了!


    “但凡走過必會留下痕跡!他們以為自己藏的嚴實,但隻要細細去查附近州府是否有人招攬乞丐,就肯定能夠查到線索!”溫老太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幾,帶起的掌風將那些驗屍記錄吹得四散開來。


    王四喜手忙腳亂地按住了那幾頁紙張,一邊把它們收攏起來,一邊突然低頭偷笑起來。


    溫老太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解問道:“你這小丫頭,笑個啥?”


    王四喜抬頭看她,眼睛亮晶晶好像還有點紅:“我就是在想,在大理寺將這些屍體的情況報於那位秦大人的時候,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我雖然不聰明,也知道大人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那些失竊的火、藥若不追迴,可是要出大亂子的!所以他們才更加上心,把精力都放到了追查火、藥上麵。但是,看到老太妃為了這些素不相識的乞丐橫死而動怒,我心裏就覺得有點酸還有點暖,不知道為啥,忍不住就笑了!”


    “嘿,看不出來,你這孩子還挺多愁善感呢!”溫老太笑著打趣了一句,但接著,她又道:“皇帝雖然是我的孫子,但他畢竟也是皇帝,而皇帝是天底下最要臉麵的人了!所以,我隻悄悄跟你們說,你們可別往外麵說去啊!”


    她朝著承影與王四喜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示意她們保密,逗得承影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又連忙捂住了嘴,忙裝作很認真的樣子朝老太妃點了點頭。


    “這幾日,我又細細想過這火、藥失竊之事。


    依我看呢,他們的思路,恐怕一開始就不對!一說到□□,他們就想著有人要用火、藥殺人造反,製造混亂!皇帝雖然沒直說,可我也看得出來,他恐怕都想著那些人要把這火、藥埋到他初一登城的丹鳳門底下去了!


    咱且先不說,那些賊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在全城如此警戒的情況下,把足足兩千斤的火、藥埋到城門下去。就說,他們若真的要造反,既然連兩千斤的火、藥都偷的出,幹嘛不連火銃、地火、神機炮一並偷了來?就算神機炮個頭大,那火銃、地火也威力不小,怎麽不見遺失?


    還有那張繼旺,他在那神機營中經營多年,若早有反心,何必等到今時今日才動手,他早早地偷出火、藥,悄無聲息把事情做了不就得了!


    為何偏讓那麽多火、藥一夜之間不翼而飛,露出一個那麽大的破綻,讓那剛接手神機營的丁武昌抓個現行呢?


    後來,他們又故意虛張聲勢搞出這麽大的陣勢,又是一場大爆炸,又是幾十具屍體,是人都知道要警戒了,怎麽還能讓他們得手?再說了,做的多錯的多,他們就不怕留下更多的證據嗎?


    所以,我看這事啊,大家恐怕都想岔了。那賊人的目標,說不定本來就是那遺失的兩千斤火、藥。火、藥這東西能做的事情可多了,能炸山能開路,外麵又拿著銀子都買不到!


    那個張繼旺,恐怕隻是個被人騙了還幫著數錢的棋子而已!


    不過,這件事呢,不管秦鈺他們想得到想不到,也絕對不敢跟皇帝麵前去說,隻能不停奔波勞碌,朝著死胡同裏鑽!”


    聽了老太妃這一席話,王四喜與承影皆是恍然大悟,老太妃這話有道理啊,事情可不就是這樣子嗎?


    麵對一件事情,客觀分析,客觀看待,才能洞悉本質。


    這話說起來容易,但真的想要做到“客觀”,可真是太難了!


    就如那位興慶帝,即便他聽到了老太太這一番話,就能打消原本的念頭嗎?


    不可能!因為哪怕有一絲賊人作亂的可能性,他也絕對不會允許其出現!這也是處在他這個位置,必然會有的思維方式。


    而那秦鈺呢?就更不可能了,無論他人是怎麽想的,也無論他們的說法多麽有道理多麽接近真相,他就隻唯陛下一人馬首是瞻!這是他為人臣子的本份,更是他的“忠義”之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1-26 12:21:53~2020-01-27 06:32: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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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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