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揚”荀忻望向他的移動可查詢資料庫, “奉孝可知此人”


    郭嘉這些時日在淮、揚行走,搜集探察過此地名士,“劉曄乃光武之子阜陵王之後,汝南許子將稱其有佐世之才,知名於揚州。”


    名為劉曄,又是漢室支葉, 荀忻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難道是官渡之戰時造發石車的劉曄


    這個時代人不多,重名的概率不大,既然日後是同事, 他自然要給些麵子。


    “奉孝不妨同行”


    “善。”郭嘉應下邀請,和他一同往外走。


    剛剛下過一場雨的土地有些鬆軟,車馬行過留下深深的車轍和馬蹄印, 年輕人儒袍外披著白色羔裘,騎馬跟在馬車旁。


    劉曄偏頭看著馬車輕晃的帷幕出神,遠處山色蒼蒼, 枯黃的落葉鋪滿道路,路過的農人肩上背著籮筐,停在道旁避開馬車。


    此處離他所居的廬舍不足十裏, 而馬車裏載著朝廷的使者, 曹公的兩位謀臣。


    他籌謀了許久的脫身之計,如此輕易地實現了一半。


    自黃巾亂起,地方士族豪強發現了朝廷的外強中幹,蛾賊暴虐, 肆意劫掠豪族富戶,官府卻全然靠不住。於是豪族招募部曲,豢養死士之風悄然流行,在輕俠風氣濃厚的揚州體現得尤為顯著。


    在一眾擁兵自重的豪族中,鄭寶最為驍勇,才力過人,為地方所忌憚。


    野心往往隨著實力而膨脹,鄭寶嫌淮揚之地束手束腳,想要驅趕百姓渡過長江,在人煙稀少的江南另立門戶。


    當然,以他的威信難以令人信服,憑他的數千部曲強行驅趕百姓有心無力,於是鄭寶將主意打到了劉曄身上。劉曄出身宗室又負盛名,以他的名義來倡導大家渡江最好不過。


    至於劉曄本人願不願意就不在鄭寶考慮範圍之內了。


    劉曄當然不願意,他聽到風聲,千方百計躲著鄭寶,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總有無法順利脫身之時。被逼無奈的劉曄決定化被動為主動,釜底抽薪,徹底解決掉鄭寶這個麻煩。


    殺鄭寶容易,難的是如何收服鄭寶的部曲,隻能借勢。


    那麽他僅需考慮的是,借誰的勢廬江太守劉勳兵多將廣,但其與鄭寶等人素有往來,要說服劉勳殺鄭寶,不僅難度極大,還有可能打草驚蛇,激怒鄭寶。


    一籌莫展的劉曄等到了朝廷來使,以他觀之,揚州遲早為曹公所得,再者曹公近在淮河之北,足以威懾宵小。


    幾經猶豫,他赴傳舍求見荀忻,為其論天下勢,以示誠意,之後的發展順利得出乎意料,荀元衡竟十分爽快地答應他的邀請,同意到他家駐留幾日。


    一個時辰後,劉曄叩問道,“荀君,郭君,寒舍至矣。”


    一玄一蒼兩種服色的青年人先後下車,兩人與許褚跟著劉曄走入院門,庭中栽種著橘樹與柿子樹,橘樹翠色盎然,高枝上餘留著橘紅幹癟的橘子。柿子樹枝葉泛黃,碩果累累,橙黃的柿子將枝梢壓得不堪重負,沉沉低垂。


    劉家的仆僮十數人,拜倒在地,待他們走過才起身,趨步跟在隊尾。


    一行人被劉曄領入正堂,堂中已然備好了酒食,牛羊魚肉的碗碟幾乎擺滿食案,清酒盈樽。


    “曄略備薄宴,諸君請入席。”


    荀忻與郭嘉對視一眼,向劉曄拱手稱謝,輕提衣擺入席就座。


    郭嘉舉起酒樽,“謝子揚盛情款待。”


    “區區薄酒,聊表心意,不敢稱盛。”兩人起身對飲,劉曄見荀忻未曾碰酒樽,“荀君不喜飲酒”


    郭嘉輕笑,眉眼間風流肆意,舉觴祝酒,“荀君淺量,不能飲酒,嘉與許君陪子揚盡興。”


    許褚舉杯仰頭飲盡,將酒樽翻置以示空杯,“多謝款待。”


    劉曄迴敬許褚,而後微帶歉意向荀忻揖了揖,再向郭嘉敬酒,“怎敢勞郭君相陪,曄為郭君壽。”


    “喚郭君生疏,子揚不若直唿我為奉孝。”


    眼見這三人觥籌交錯,氣氛火熱,荀忻拾起筷子,打量眼前的飯菜,除牛羊肉等硬菜外,亮點在於主食稻米,天可憐見,他一個南方人竟很少吃到米飯。


    菜碟中還有一份生魚膾,略帶淺粉色的魚肉被切成極薄的細片,佐之以薑絲、山葵醬,擺盤極為精致,但考慮到河魚容易攜帶寄生蟲,荀忻還是沒敢下筷。


    酒食間,劉曄的家仆請來了倡優樂藝者,齊聚庭中,以便正堂中的客人觀賞。


    琴瑟笙笛,絲竹管弦相和,歌者擊節而唱。藝伎抱著一摞劍,表演“跳丸劍”,一手拋一手接,連拋連接。六柄鐵劍環飛於空中,令人眼花繚亂,在院裏圍觀的仆僮們不時轟然喝彩。


    荀忻第一次看這種雜耍,讚歎藝者技藝高超的同時,忍不住擔憂雜耍的那人翻車,注意力終於從食案上轉移。


    歌者極抒情唱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郭嘉放下酒樽,低聲哼唱,“人之好我,示我周行1。”


    酒宴從日中持續到下午,劉曄家周圍的人都聽聞劉家正在招待天子來使,帶著幾分推崇議論著此事。


    荀忻坐在席上悠閑地剝著橘子,實際上劉曄找上他時,他們根據情報,大概能推知劉曄的目的。


    不管廬江太守劉勳有沒有相害之意,他們卻不能沒有防人之心,留在傳舍始終不安全,如今能離開的合理理由擺在眼前,兩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於北地,此物難得。”郭嘉送幾瓣橘子入口,感慨這比在北方吃的所謂珍品甜得多。


    許褚點頭附和,他沒耐性像荀忻一樣細細剝除橘瓣上的脈絡,剝開皮便吃,片刻案旁邊多出一小堆橘子皮。


    這時家僮前來稟報,“主公,鄭寶率數百人帶酒肉來訪,欲拜見天子使。”


    劉曄向座上之人環施一揖告罪,招手讓家僮近前來,低聲吩咐幾句,家僮領命而去。


    “有勞諸君請移步室內,曄有一禮將送與諸君。”劉曄低頭長揖道。


    家僮們引著鄭寶帶來的數百人到前庭,部曲們在果樹下席地而坐,接過仆僮分發的酒飯,就著酒飯欣賞院中雜耍。


    劉曄帶著家僮親自出門迎接鄭寶,“渠帥屈尊至陋舍,曄不勝榮幸,已備薄酒,渠帥還請入內宴飲。”


    荀忻等人坐在與正堂僅僅一牆之隔的室內,也許是劉曄特意安排,這間屋的隔音效果極差,能清晰聽到隔壁倒酒的動靜。


    “劉子揚莫非埋伏有刀斧手”荀忻壓低聲音問郭嘉,親自圍觀鴻門宴現場,他頗覺新鮮。


    郭嘉搖搖頭,低聲道,“據我所知,劉曄家中並未豢養部曲。”他迴憶起見過的劉曄家僮大多身形高大,揣測道,“或許是命家僮斬之。”


    等了半晌,隔壁再次響起劉曄的勸酒聲,許褚等得不耐煩,盯著白牆恨不得看出個花,花沒被看出來,卻意外有點發現


    室內主從十數人,望著從牆上摳了塊磚下來的許褚,一時沉默。


    荀忻向許褚揖了一揖,隨著眾人湊到方孔處看熱鬧,他們這才發現,這間屋與正堂應該原本是一體,隻是拿磚隔出來而已。


    許褚摳出的那塊洞正好對著正堂的屏風,正堂的人看不見他們,屋內人卻可以透過屏風看見堂內的人影,原本隻一掌長的方孔被衛士們七手八腳擴大,很快有兩掌長,一掌寬。


    “怎還不動手”許褚低聲嘀咕。


    屋內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那一群人,當然不知道劉曄的苦衷。


    劉曄萬萬沒想到,鄭寶此人居然酒量極好,兩壺美酒下肚,愣是臉不紅、眼不花,神色清明,目光炯炯。


    受他重金雇傭的勇士端著托盤,托盤上的酒樽見空,見被勸酒的渠帥仍耳聰目明,這位勇士變成了秦舞陽,猶豫不敢發作。


    鄭寶環視堂內,問道,“不知天子使在何處,我此來當要一會。”


    “使者暫時離席,稍後曄為渠帥引見。”劉曄心中焦灼,他苦心布局,才有此刻的良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時機一旦錯過,之前所有,功虧一簣。


    他一咬牙,暗下決心。


    於是劉曄神色自若再次殷勤地向鄭寶敬酒,趁著其仰頭飲酒之時,劉曄看準時機,極快地抓過解在一旁的佩刀,拔刀奮力砍向敵首。


    刀鞘墜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於此同時殷紅的鮮血噴濺上屏風,眨眼間鄭寶授首。


    眼見素淨的屏風為血色所汙,屋內眾人麵麵相覷,沒有看錯的話,剛才砍人那位是劉子揚


    名士如此生猛,不愧是淮揚輕俠之地。


    荀忻心道,我知道為何兄長和公達被稱為仁人君子了全靠同事襯托。


    鄭寶帶來的數百部曲在院前吃飯喝酒,順便圍觀歌舞雜技,嬉笑取樂,正是少有的愜意時刻,這時卻驚見此間主人,劉子揚右手提長刀,霜刃染血,左手上拎著圓滾滾一物,鮮血淋漓,血滴不止地落到地上,濺出赤色花朵。


    荀忻等人走至院內,許褚命趕來的近百衛士前去保護劉曄。


    劉曄將手中物擲到人群中,有人認出鄭寶模樣,悲唿,“渠帥”


    環視眾人,劉曄高聲道,“曹公有令,敢有動者,與鄭寶同罪。”


    曹軍衛士應聲趕到劉曄身旁,鄭寶這群部曲驚聞噩耗,變故陡生之下,驚懼交加,聞言竟一哄而散,往營中而逃。


    劉曄扔下佩刀,轉過身向荀忻、郭嘉等人長揖,“幸未食言。”


    “忻替曹公謝子揚厚禮。”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詩經小雅鹿鳴


    劉曄事跡參考三國誌劉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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