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報來自豫州, 蓋的是袁術後將軍印, 紅漆點點。


    雖然如此, 信中的內容看上去卻著實不像一個後將軍,一方雄主會有的言辭宣告, 驕矜公卿之意滿溢於字裏行間,短短幾行字句不知所謂。


    “也不至於就到不知所謂的地步。”張易聽著戲誌才的評價, 看著他把帛書拋迴案上, 忍不住笑著搖搖頭, “袁公路的意思在信裏表達的還是很清楚的,想要曹公投效於他,想要招攬天下英才……就是太過自以為是了些。”


    也不知道袁術這家夥到底是怎麽長大的, 大概從小的作風就是個二世、不, 五世祖, 整篇函告看著像是在招攬人手,目的也在招攬人手, 可實際上卻滿篇隻有無能狂怒, 一邊大貶袁紹為奴仆之子,一邊斥責天下人毫無眼光;一邊宣揚自己麾下兵強馬壯,一邊表示對曹操的冒犯既往不咎……


    雖然從未與袁術照麵,但透過這封信報,張易幾乎可以想見對方在堂上怒極跳腳的樣子。


    “袁術那裏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我已經催人去探,但暫時還沒有消息傳迴。”曹操早已習慣袁術的這種做派,對方向來以出身為傲, 又一直看不慣他與本初交好,這迴信報上的言辭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袁術向來看不慣他,一旦生事,曹操毫不懷疑他會衝東郡下手。


    “袁術居於南陽而竊豫州,最近未曾聽聞豫州境內有動亂發生。若是豫州外部變化,無非出於荊州劉表想奪迴南陽,抑或是袁紹在輕取冀州後終於按捺不住。”想了想,戲誌才看向張易,“子恆最近可有與家中通信?”


    “易曾在兩個月前送寄過多封家書,可至今未有迴音。”


    如今行道艱難,張易也不知道他的信被送到哪裏了,不知道南陽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態,隻能推測一二:“南陽乃荊州精華之地,劉表萬不可能放任袁術那裏長久駐軍。但我不曾聽說劉表手下有什麽長於攻伐的將領,怕是不會輕易動手。”


    在確定劉表會是很長一段時間內的荊州牧之後,張易便在記憶裏反複摳挖過劉表留下的印象,但唯一的印象就是曹老板手底下日後負責訓練水軍的兩個將領都是從劉表那裏跳槽來的。除此之外,一直到劉備入荊,中原各場戰役裏都查無劉表此人。


    這種人顯然更適合當個太平宰相。


    聽得張易對劉表的評價,戲誌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既然如此,曹公何妨把這封信報傳於袁紹知曉?”


    袁氏兄弟交惡,兩方必有一爭。眼下他們一占冀州,一領豫州,無論哪方都比曹營強勢,這種情況下,曹操最好的應對當然是作壁上觀。然而,東郡正處冀、豫之間,糟糕的地理位置已經正將這條路提前堵死。


    想退一步而不可得,那就隻能進一步盡快挑動二袁的矛盾。


    “不管袁術藏著什麽目的,隻消讓這封信傳揚天下,袁紹便會是第一個跳到台上對付他的人。屆時兩虎相爭,自不會再有心思來關心東郡的變化。”


    “誌才所言有理。”


    見自己的謀士們意見一統,曹操定下決心:“好,我這就著手讓人去辦這件事。”


    “以防萬一,收複郡南之事還需要加緊進行,最好是能趕在袁公路反應前一舉建功。”


    荀彧皺眉提醒了一句,曹操聞言,鄭重的點頭應下。


    他手下兵馬如今也有近萬,但除了一路跟隨他轉戰酸棗、汴水的三千餘精銳外,剩下的都由原先的東郡潰散郡兵和新招兵卒組成。曹操相信夏侯淵他們日日操練的成果,但要想以盡可能少的代價、盡可能快的速度將眭固、於扶羅等亂賊掃出郡南,他們還需要從長謀劃。


    “我馬上叫人將妙才他們召迴來,就趁這次一同出遊的機會,提前謀算黑山軍一事!”


    *


    六月精陽,七月流火,八月其獲,當各縣各鄉陸續都開始組織農人收割田間早熟黍稷的時候,一直在前線巡防的遊騎終於傳迴了曹營等待已久的消息——


    於毒、眭固兩人率三萬兵馬圍攻範縣!


    在接到急報的同時,張毅也收到了曹操、夏侯淵、戲誌才他們已經即刻點兵出發的消息。


    “於毒他們的動向盡落在你和誌才的謀算之中。”看了兩遍急報,張易不由得感歎一聲,對站在他們對麵的黑山軍產生了真摯的同情。


    當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敵人的預料之中,甚至你之所以做出這些舉動的原因也是敵人在暗地裏引導,你還怎麽可能打敗這種敵人取得勝利?


    黑衫軍眼下麵對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敵人。


    因為袁術造成的緊迫感,曹營上下與黑山軍的這一仗幾乎可以說隻許勝不許敗,甚至最好是一場大勝。為此,從荀彧、戲誌才定下誘敵深入這一計開始,上至曹操,下至範縣的每一個小吏,所有人都為這份急報忙碌了月餘時間。


    營造兵馬調動的假象,安撫控製範縣上下吏民,往黑山軍中散布流言,在範縣西北提前設伏……樁樁件件,為的就是引誘黑山軍出兵範縣!


    一個多月前,張易從頭到尾旁聽了荀彧和戲誌才兩人在沙盤旁的出謀劃策。說實話,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理解,理解其中環環相扣又麵麵俱到的因果邏輯,可與此同時,他一點也不理解他們這樣言辭懇切的自信是哪兒來的。


    曹操手中的兵馬有九成如今都集中在範縣、平穀亭和東武陽三處,倘此計有一處料錯,有一處行差踏錯,他們基本就可以收拾收拾各奔東西了。


    好在一切悉如荀彧、戲誌才所料。


    這大概就是鹹魚青年和千古名士的區別。


    無論如何,張易終於結結實實的放下了他自定計後就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髒。廟筭到這種地步,黑山軍若是還能逃脫埋伏,那就不至於先前一直龜縮在郡南閉城自守了。


    “五日之內,此戰定能分曉勝負。”荀彧對此消息期望已久,此時也同樣放下手裏的公文,“現下袁紹、袁術兩人互相牽製,正是曹公大力發展的一個機會。”


    “可劉州牧……”


    把現在的曹老板跟袁氏兄弟放一塊兒可謂越級碰瓷,張易總忍不住琢磨他到底是通過什麽辦法翻身上州牧一位的。如今的兗州牧劉岱看上去活蹦亂跳的還能再戰五百年,曹營裏也沒有什麽暗地行動的念頭,難道曹老板最後搶的是袁術的豫州?


    袁紹也沒人傻錢多到這種願意替人做嫁的地步。


    張易揉揉額角,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揉散,迴到正事上來:“西有劉表,北有袁紹,文若你說袁術在這種兩相夾擊下能堅持多久?”


    “南陽或許難以為繼,但他尚可退守豫州。袁紹僭命周昂為豫州刺史,想來孫堅很快便會迴師救援,一時勝負猶未可知。”


    孫堅……若不是荀彧提醒,張易還真把孫堅的存在忘得幹幹淨淨。


    所謂討董聯盟,一開始鬧得轟轟烈烈,後來虎頭蛇尾,直到如今,卻是最後一路還在堅持目標的人馬都不得不半途放棄了。


    在腦海裏轉了一圈孫堅的身影,張易的注意力迴到手上的政務上。


    一開始戲誌才過來,他把手上的事務分出去三分之一,後來荀彧來投,他的擔子又被接走一半,前兩天巡視東阿發現一個名叫程立的人才,張易繼續把政事往外分……


    人多好辦事,縱使有戲誌才時不時的偷閑,張易現在的工作量與先前相比也是一個天一個地,而且更多的是他所擅長的方麵,一些實在不放心別人接手的事項。


    和還在忙碌的荀彧通了個氣,張易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去巡視一番他前陣子新建的安民曹。


    顧名思義,安民曹就是一個專門安頓流民、貧民的曹衙。張易先前興修水利勸課農桑的時候就經常組織流民到處幹活,等到郡內日漸平穩,他便幹脆將整支隊伍正規化了起來,以安頓流民,幫扶貧民,撫育孤老為目的,成立了這麽一個安民曹——


    其實張易更想把這個曹衙掛牌做扶貧創業曹。


    天知道他為了曹下這些以千以萬計的流民是找了多少項目,又是打了多少秋風。從打井挖渠到開墾荒田,從物流慢遞到匠人培訓,從山林野獵到曹老板這次出兵的輜重押送……張易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查探下後勤輜重的準備。


    這種政策在後世叫以工代賑,他拿到這裏改良一下,既是好叫這些可憐人有片瓦遮身,片食果腹,也是給曹老板刷一層愛民的光環,能有個渠道繞開當地大族發展耳目。


    安民曹上下沒幾個吏員,更多的還是在流民之中拉拔頭目。張易趕到武備庫時,就見商誠、庫下吏和兩個眼熟的流民老者正一車一車的清點輜重,統一穿著灰麻衣的老老少少們你推我拉,拉著無數兵器帳篷南下,像一匹匹沉默的牛馬。


    “成翁,這些都是要緊東西,延誤軍機都是要殺頭的,不像你們平時在鄉裏送貨送信,你可得千萬著緊著些!”


    “噯,噯,蔣公放心。”老者連連拱手彎腰,滿臉都是小心的笑容,“我們這些家夥不像青壯那般有力氣,但我們也能幹活,一定日夜不停的給您送到將軍那裏。我們分了好幾個隊伍,有足足的人手來幹這活,一定小心。”


    “行吧,反正東西交給你們以後就是你們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啖桃魔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魚兒 10瓶;竹葉青 5瓶;樂初夏 4瓶;桃桃 1瓶;


    啖桃魔和桃桃哈哈哈哈哈,桃桃快逃!


    cp戲份不多的。


    幾個小時裏電腦卡了三次,我連念三句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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