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有些不對。


    他用心周到的安排好了胡黑、趙四他們這些一路跟隨他離鄉的人的前途生計;他費勁巴拉的和曹操如今麾下曹純、衛茲等大佬兄弟打好關係;他用最快速度熟悉了曹營上下從軍糧采買到探報來源的一切運作方式……


    他發現他好像一天比一天忙,每天做了什麽在做什麽要做什麽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連迴家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而曹洪、曹仁那幾個家夥,一天天都在做什麽?為什麽還有空在校場上聚眾鬥毆?


    “胡黑,你去請、請曹洪過來。”張易辨了辨不遠處校場擂台上那幾個在一幹兵士包圍下雄赳赳氣昂昂擎刀提槍戰成一團的大漢,頭大的揉了揉額角。


    “是。”


    目送已由家兵轉為隨侍的胡黑走出帳中,張易深吸一口氣,苦大仇深的繼續盯著眼前這份軍中錢糧賬簿,草稿打得飛快。


    原本負責這大幾千人吃穿住行賬簿統計的是曹純從老家帶過來的兩個賬房先生,不能說他們不盡心履職,但時下流行的賬簿記法本來就是最粗糙的流水賬,這兩位先生大概又習慣了曹氏一體,全營幾個月的錢糧進出攪的想是一鍋粥,左右中營不分,收支手續散亂,預算總結直接沒有,就連張易這個門外漢都知道不行!


    發現這個漏洞以後,他馬上給曹老板打了個報告。


    ……然後這份棘手的工作就落到了他頭上。


    他一開始申請的工作明明是輔佐練兵順帶幹點老本行,抓抓衛生紀律,有可能的話再拉支軍醫隊伍出來之類的技術崗位。


    “子恆,你找我?”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不及張易迴應,一個黑臉的雄壯漢子便挺著肚子鑽進帳中,正是曹操的從弟曹洪,“有什麽事?”


    “子廉。曹公讓我整理一番營中至今的錢糧賬簿,子廉你是軍中糧官,這事可得靠你幫忙。”


    “哈?”曹洪眉毛一頂,本就不小的眼睛看上去更圓了,“弄這幹什麽,不是一直挺好的?都是自家兄弟,出不了問題,我隻是幫著大兄買過幾趟糧,別的也不知道多少。”


    說著,他大咧咧湊到幾案旁,也不管身上被胸甲咯著難受:“子恆,你造的那個馬蹄鐵確實好用用,平時控馬都能省下不少力氣。既然現在是你管錢糧,那就幫忙快點讓軍中都換上唄?反正有馬的也就那百十來號人。”


    “我隻是提了個建議……這事曹公好像交給了元讓,你可以去找找他。倒是你,看來最近沒少騎馬?”


    “嘿嘿,有了新東西總得嚐試看看好不好用麽。”


    “你先看看這兩卷新舊賬簿有何不同。”張易搖搖頭,不再陪曹洪發散話題,把案上的兩卷竹簡推到他手邊。


    打開瞥了幾眼,曹洪眼前一亮,舉起其中一份:“自然是這份新的好,朱出墨入,條理有序,一望既知。子恆,我能抄一份寄迴家去嗎?”


    “當然可以。不過既然覺得好,糧秣那份的賬就勞煩子廉來清算。現在軍中人少,沿用原來的賬簿自是無憂,可你總不會以為曹公手下會一直隻有這麽點兵馬?”


    見曹洪麵色終於鬆動,張易趁熱打鐵加緊勸說:“我先前與曹公商議,曹公也是更屬意子廉你來做這件事。你多找幾個人,隻要把前期留下的亂賬理清,後邊因循舊例,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大兄真這麽說?”曹洪不僅眼睛亮了,身板也挺了起來。


    “我騙你作甚?”張易眼也不眨,反正曹操也確實同意了他的這個建議。從那幾次糧秣采購的手段來看,曹洪絕對有理財的天分。


    “軍中以糧秣為要,這方的賬務交給你,銀錢一方交給原先兩位先生。我手頭諸事繁雜,最多也隻能在每月小計前後來幫點忙,平時可就托付子廉了?”


    “那行吧,交給我。”突然深感自己當仁不讓的曹洪很是痛快的一點頭,“那我先去跟妙才說一聲,他還在擂台那裏等著我呢。至於這新賬簿裏的門道,子恆你一會兒給我好好講講。”


    張易點頭應下,正打算提議讓胡黑再去跑趟腿,就見曹洪三步兩步起身跑到賬外,對著校場撒開嗓子就是一聲大吼:“妙才——!”


    隆隆男聲轟然響起,張易頭皮一緊,感覺連四周的帳布都好像被這聲大吼震了一震。


    張易說自己手上的事務繁雜不是在忽悠曹洪,就算終於將賬簿整理這一大攤事都分了出去,但他還要負責一部分曹老板和各郡各州官員的往來文書、要參加每隔幾天曹老板主持的外部局勢分析會議、還要負責自己的本職工作,對新兵營紀律衛生的督管和對專業軍醫隊伍的掃盲培養……


    除此之外,滿營兵將誰有個什麽難治的頭疼腦熱訓練折損都會找他,偶爾靈光返現想到什麽類似馬蹄鐵之類的“發明”也要試著改進普及,總之,張易是真的忙,白天的時間一半泡在曹府,一半泡在軍帳,偶爾晚上也不能按時休息。


    這種忙碌的日子就好像畢業應聘的時候不小心進了家創業型公司,老板同事都好說話,但事業前途沒有待遇隻有前景,沒有權責分明隻有啥都要做,若不是清楚的知道這家公司以後確實能闖到上市套現那一步,張易很懷疑自己可以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多久。


    曹老板現在帳下文武兩列,甚至隻有他一個是全職文士!


    夏侯淵、曹洪、曹仁等幾個前後陸續帶兵帶糧過來投奔的家夥都是一往校場走就想不到迴家的天生武將,唯二兩個稱得上文武兼修的曹純和夏侯惇更是天天被曹老板支使得滿郡跑不著家,張易有時候感覺自己簡直像是個到處找事又到處補鍋的大管家。


    多番相談,曹老板大概也被他的敬業精神所感動,承諾等出發討董、真正成軍以後就遷他為軍中主簿,張易聽言,隻能假裝自己同樣感動,並且努力壓住心底希望他能多多招攬文士分擔工作的請求。


    在曹營混了這麽段日子,張易已經發現了日後風光無限的曹操此時的窘迫。當初曹操離開洛陽的時候是棄官而逃,有素有美名、四世三公的袁家公子在前,董卓並沒有給曹操過多關注,這也導致他不像現在的袁紹一樣又被董卓補了官。


    出身有瑕,一介白身,就連如今駐兵的地方都是在別人地盤上,除了他這個意外以外,自然隻有同族曹氏子弟和與之世代姻親的夏侯家人才會迫不及待投奔曹操。


    自己選擇的在這個時間點投奔曹營,隨之而來的,與好處並存的麻煩也沒什麽可抱怨的,唯一能做的隻有積極自救。


    作為一個聰明的下屬,張易自然不會不懂眼色的去戳弄老板的痛點。想了兩天後,他直接給他認識的幾個士人好友送去了信件。


    送信重點當然是曆史上就是曹營謀士的戲誌才,但是像長於文辭的鄭安,善於理政的杜畿,再不濟隻要是有心做出一番事業的家夥,總能在現在的曹操手下找到地方。


    “公子,酉時已至。”


    “啊,好。”從文書中抬起頭,張易看了眼漏壺的刻度,放下手中的毛筆,一邊按揉著脖頸一邊站起身。


    “這些幫我收了吧,前天剛開過會,也不知道曹公又有什麽事。你腿腳還需要養著,若是迴來的晚,不用等我。”


    胡黑在外,商誠守內,叮囑完自告奮勇幫他掌家的商誠,張易披了件大氅往主院走去。知道他在縣裏沒有住所以後,曹操直接把他府內的兩間廂房分給了他,不得不說非常貼心。


    冬季日短,盡管才剛至酉時,西邊天際已經隻剩沉沉一片的霞光。暗淡的夜色壓著熱烈的霞色,府中的石板地麵、漆黑木柱和表麵微顯粗糲的大片牆壁上處處亮晦分明。


    張易沿著長廊走進主院,就見正堂裏已經亮起了通明的燭火,曹操手下算得上號的親信幾乎全數在場,分坐兩席,就連先前專負責聯絡渤海袁紹的曹純都坐在右首席上。


    心中一動,張易打了圈招唿,快步走到左首的席位上坐下,低聲問向一旁的夏侯惇:“元讓,子和是什麽時候迴來的?”


    “今天下午,剛歇了一晌就被叫來了。”


    “兩地奔波,實在辛苦,不知道冀州那邊是不是有什麽新消息。”


    “聽說孟德拉著他……”話還沒說到一半,夏侯惇話中的主角就從側邊的門口大步走了出來,臉上的神情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振奮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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