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去看了眼賈代善, 見其麵色紅潤,稍稍放下心來,而後又想到今日這一堆亂事,薄唇緊抿,一瞬間麵色又難看起來。


    拉著張沅芷便氣衝衝地迴了東院兒。


    而後罵道:“這幫狗東西, 真是嫌自己命長了!如此罪名, 與刨我賈氏祖墳何異?如此大仇,他日定要一一還之!”


    張沅芷麵色也不好看, 隻是到底還有幾分欣慰,“這事兒, 八成是壽王一黨交給王家做的, 不是我說,二弟妹那性子, 我不了解十分,也有七八分了, 素日裏,這事兒, 她都不會出聲, 更不會附和我!”


    “我瞧著祖母看其中一封信件之時, 神色有異, 怕是弟妹偷偷將信換了!”


    “還算她曉得利害!”


    賈赦搖頭道:“你也不想想, 這通敵賣國之罪,形同謀逆,她便是膽子大到包攬訴訟, 可也知道這謀逆大罪的利害,一家子都難以逃脫,誰會拿著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王氏也不是全然的傻子,何況早都與王家生了嫌隙,若是別的罪名也就罷了,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她如何有這個膽子?”


    張沅芷微微一笑,“不管她本意如何,到底是因著她,而形勢逆轉,不論如何,壽王總會因著父親的軍功而盯上咱們家,不是王氏,也會是別人,也就是因為是王氏,今日才有翻盤的餘地。”


    若不是壽王太過心急,也有可能他想著便是不能成功,也要膈應惡心一次東宮,此事再周全些,絕不會善了。


    賈赦歎氣道:“說的也是,也幸虧是王氏。”


    “近幾日,就不叫瑚哥兒去我娘家了,他祖父身子有恙,再去我張家,難免叫外麵的人說嘴,說他不孝,萬一又被人拿著,作了筏子,那才是要哭死!”


    “近日,咱們家也該避避風頭了!且低調著些罷!”


    說罷,張沅芷就拿起了繡繃子,一針一針地用力刺著,五顏六色,雜亂無章,鬆花色、金線、銀線、紫線、紅線,堆在一起,看著便眼花繚亂,眼暈得很。


    覺著穿針引線地一針一針縫不大順意,便不再繡東西,將線拆了下去,隻在上麵刺著,留下了一個個小洞。


    她心煩時,便會拿著這繡繃子出氣。


    賈赦冷笑道:“天道好輪迴,看它繞過誰,父親為國盡忠,馳騁沙場,鞠躬盡瘁,如此忠臣,卻要被構陷叛國,老天也看著呢!我就不信了,如此小人,聖人會令他……”


    卻被張沅芷打斷:“有些話,自己心裏清楚便好,現在,他們反撲猛烈,針對的也不隻是咱們家,除此之外,還有誠毅侯府,還有我們張家,平原侯府,還有錦田侯府等,咱們家雖是重點盯梢的,可他們畢竟勢力單一,且根基不穩,又一下子分散精力到多家,難免不周到,人手人脈皆是捉襟見肘,這次才會被咱們輕易逃脫。”


    她歎氣道:“若說被針對最嚴重的,當屬我們家和上官家。”


    一個是太子外家,正經後族,一個是太子妃娘家,未來後族,自然要更為打眼,更加艱難。


    其餘的,都是捎帶的罷了。


    這就是廣撒網,能抓到魚最好,抓不到也有其餘的網。


    又道:“南安郡王不是隨軍押解入境?怎的還沒到?我倒想知道,聖人這次是會高舉輕放,還是直接將他們府上摔在地上!”


    他們府上,總給她一種不安定的感覺。


    賈赦撇嘴道:“那龜孫子病了,據說是憂思成疾,肝火旺盛,細想也是,畢竟要入京待審了,心中急躁也是正常。且他雖是戴罪之身,到底還是郡王爵位,聖人未下決斷,無人怠慢,因而放緩了步調,由著他養病。”


    聞言,張沅芷的不安感越發濃重,在心中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翳,揮之不去,令她夜間都是輾轉反側。


    “南安郡王到底在閩地經營、執掌軍隊幾十年,盤踞一方,實力雄厚,若非父親拿了兵符,怕兩人當初還有一場拉鋸戰,便是如此,都被他使了不少的絆子,險些貽誤戰機,就說明,他在軍中的勢力,不可小覷。”


    她就怕這京城周圍,軍中的舊部,一唿而百應,直接助壽王奪門逼宮了。


    “而且早有耳聞,閩地軍隊吃空餉,做假名冊,也不知道,這些年,那邊兒積攢了多少。”


    那可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打造兵器,采購糧草,製作甲胄,分發軍餉,全指著這個呢!


    打造出來一支精良的小部隊更是不在話下。


    想到閩地勢力成熟,她就忍不住頭疼。


    難怪即使失敗了,壽王也不急,人家早都想著孤注一擲、破釜沉舟了。


    想了個明白,張沅芷才歎氣,這壽王也是可憐。


    生母早早沒了,出身位卑,憑著個好兒子,才得封四妃之位,論出身,比趙修儀還不如,趙修儀起碼是小官之女,而已逝的淑妃,則是宮女出身,死前不過是個正四品的貴儀,虧著有壽王在,又有甄貴妃這個養母斡旋,得了四妃之位為追封。


    當年因為這事兒,教趙修儀氣了好些日子。


    話說迴來,壽王幼年不得聖人青眼愛護,生母位卑,在宮中人人可欺,好容易後頭有甄貴妃收養,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及至成年,卻野心勃勃,被甄家順水推舟,生了野望。


    若聖人中意他還罷了,偏聖人永遠看好的都是太子,拿著他做太子的磨刀石,也難怪他如今如此歇斯底裏。


    “南安郡王何時能押解入京?屆時你同我提前說一聲,我總覺著大事不妙!”


    見賈赦麵有懷疑,她露出一個官方微笑,聲音冷冰冰的,“不要懷疑女人的直覺,也不要懷疑我的腦子,你隻管和父親說,他是積年的老將了,這方麵比你更敏感,會有所防備的!”


    聞言,賈赦將信將疑,點點頭道:“等父親身子好些了,我就同他和大伯說一聲,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早做準備,也是好的!”


    **


    這一段日子,從大明宮流出來的賞賜一波又一波,俱是珍貴無匹,叫人瞧了好生羨慕嫉妒。


    隻是,再珍貴的物什,也挽救不了賈代善陰鬱的心情。


    見他身子轉好,賈赦便將張沅芷的話又琢磨了幾日,越想越覺著有道理,便將自己的想法也同賈代善一一言明。


    “眼看著壽王最近這半年,拿著甄家的勢力,先是構陷了寧王,令其被圈禁,宮中靜德妃及其娘家,皆是怒火中燒,將所有的勢力,都轉投太子,可壽王現今已是有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不成功便成仁,連連攻擊各家,便是咱們家也沒能免,又有聖人在後麵扶著他與太子作對,不大好辦啊!”


    “現今,南安郡王又即將押解入京,到底是郡王爺,尚有幾分體麵,沒有囚車鐐銬,也無人限製他的出入與他人探視,隻有人把守著,不叫他跑了便成,兒子很是擔心哪!”


    賈代善聞言,劍眉混著眉心擰成一團,片刻後,舒出一口氣,對兒子心下滿意不已,麵上還是淡淡的,道:“你能想到的,聖人在做下決斷之前,難道就想不到?”


    “你還年輕,出生的晚,沒見到過聖人年輕時,是何等的殺伐果斷,雷厲風行,即便他老了,心軟了,可狼就是狼,即便是老了,也不會改變骨子裏兇狠嗜血的本性。”


    “別說聖人還是這大岐唯一的皇帝,他不至於昏到頭腦不清醒。”


    賈代善靠在大迎枕上,“對於聰明人來講,他們便是老了,心軟了,心中的計較也決計不會少了。”


    賈赦聞言,喃喃道:“薑桂之性,老而彌辣,聖人當真是拿著壽王為那位?”


    見父親緩緩點頭,他又是心神一震。


    低聲咕噥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對聖人來講,怕也隻一個太子,是他心尖尖兒上的孩子!”


    兩人離得近,此話分毫不差地傳到了賈代善耳中,登時賈赦就挨了他一掌,罵道:“你個混賬!什麽話也敢胡唚!編排天家,你是要命不要?”


    又語重心長道:“有些事情,便是心裏清楚,大夥兒都明鏡兒一樣,也不能宣之於口,記得了嗎?”


    “咱們家也該慶幸,一直都按著聖意站在東宮後,沒有自作主張的餘地,不然你瞧瞧,日後甄家的下場幾乎可以預見,不外乎敗落或被滅族,若咱們家當初行岔踏錯,或是東宮不穩,那就是咱們家的將來!”


    賈代善又換了個姿勢,賈赦扶著他靠好,又端來茶盞,遞給他,看著他微微呷了一口,又聽他道:“你媳婦倒是警覺,可到底身處後宅,對朝堂上的風向難免估測不準,有些話也不敢同你說個明白,我說這些,她自然也想明白了,隻不過是叫你過來探個底,看她想的對與否,若她為男兒,比你倒是強上一倍不止!可惜了,她不是我親兒子!”


    若她為他賈代善親子,如此心性天賦,拚著闔族之力,也要把她推上去!


    話鋒一轉,又道:“隻是你將她的話又潤色一番,添了許多自己的見解,倒比原來更有些一針見血的滋味,我也甚是欣慰。”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今天看了眼這本書總字數,真是想不到,我也有能把一本書寫這麽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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