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書房內, 賈赦正仰頭灌下去一碗酸梅湯,片刻後,才舒服地喟歎一聲,倒在椅子上。


    大海在一邊催他道:“大爺,不是說好了?喝完這一盞梅子湯便開始讀書?您這怎麽又攤上了?”


    見他不動, 又道:“快起來啊, 這萬一兩位親家老爺來了這兒,最後遭訓斥的不還是您?”


    賈赦不耐, 這大熱的天兒,他是在打不起精神來, 還是磨磨蹭蹭地坐直了身子, 瞪他道:“你小子,成了親就翻臉不認人了?怎麽變的和紅豆一般囉嗦了?煩死爺了!”


    “再這般下去, 你都能念叨到我耳朵出繭子!”


    外頭來了人,送了冰盆, 大海接了過來,道了謝, 便將化成水的冰盆換了下來, 賈赦感到涼意, 不由神色舒緩許多。


    “爺, 這種差事, 你以為小的樂意幹?家中不是有人催著嗎?叫我好生看著您,迴去還要被盤問,非得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這才能放過我,第二日她再去報給老太太!”


    他神情頗有些無奈,但嘴角卻是揚著的,“我現在,真是叫她管得死死的,哪敢陽奉陰違?”


    賈赦眯眼,眼神意味不明,“哦?那你就有膽量管著我了?”


    大海不禁抱屈,“這又是哪跟哪兒啊爺?老太太和老爺太太早都吩咐小的了,說叫我看著點兒您,隻是以往小的眼睛半睜半閉,家裏也不甚上心,因著我是外院的,老太太也甚少找我問情況,現在娶了媳婦,又是老太太身邊的人,這不就上心了?”


    賈赦一噎,徑自咕噥道:“早知道我就早早為你選一門親了,至少也別是祖母身邊兒的,現在可倒好了,整天和坐牢一樣!”


    大海笑道:“也可別這般說,不然我媳婦知道了,得找我麻煩了!”


    “再說了,您又沒坐過牢,怎麽就知道這是坐牢的滋味兒了?”


    被他杠得說不出話的賈赦:“……”這隻是打個比方好麽?


    於是擺手不耐道:“得得得,你可千萬千萬別和我說話了,有需要你再開口,你一開口,我就險些被你氣死!”


    仗著大海被他禁言,毫不留情嘲諷道:“被個女人騎在頭上,事事依從,你也就這點兒能耐出息了!”


    說罷,輕嗤一聲,眼中的幸災樂禍不加保留。


    大海瞥了他一眼,撇撇嘴,眼中鄙視之意甚重。


    自己都在房間跪搓衣板兒呢,還好意思說他?省省罷!


    賈赦見此,又是一陣氣悶,隻恨不能直接一搓衣板砸他腦袋上。


    到底按下了手癢,氣哼哼的,拿起了書,開始讀著。


    **


    到了九月裏,賈曼溪的及笄禮剛過了不久,賈敏就被風吹著了,整日整日地咳嗽。


    偏她還極愛飲茶,以此為雅,張沅芷見狀,便給她帶了一些不與藥性相衝的花茶來,是上好的東西。


    出了榮慶堂,跟著史氏去了正院,便見到胡姨娘等人在那兒候著,待到史氏要進去了,為她掀了簾子,站在她身後。


    張沅芷對這幾個姨娘不感興趣,瞧了眼便去了賈敏所在的西廂房。


    繞過屏風,便見了簾帳,後頭傳來了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秋霜將托盤上的罐子盡數交給了賈敏的貼身婢女,道:“這是花茶,聽太太說,四姑娘愛茶,但病中不宜飲茶,大奶奶便送了這個來,再就是,我瞧著四姑娘咳得厲害,你們沒事兒,便找來鴨梨,給姑娘打成果汁,也潤潤嗓子。”


    “這麽咳下去,嗓子豈不是廢了?或者拿著冰糖熬成冰糖雪梨水,十分溫和,且試試。”


    流螢將托盤接了過去,腫著一雙爛桃子眼連連道謝。


    此時張沅芷已是進去與賈敏說話,秋霜便低聲道:“這是怎的了?怎麽眼睛成了這副樣子?叫主子瞧見,怕又是覺著晦氣了!你還是拿著冰塊兒敷一下罷!”


    流螢見有人關心自己,哭了一夜的眼中又有了淚意,勉強忍了迴去,吸著鼻子壓著嗓音道:“四姑娘感於時氣病了,我們看顧不力,昨兒被太太訓了一頓,扣了三個月月錢——這倒沒什麽,但有個一直伺候姑娘的小姐妹,因著打碎了姑娘的藥碗,藥撒了一地,被打發迴去了,就是,就是覺著害怕。”


    她還當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秋霜道:“這不是很正常?先不說砸碎了東西,就說主子等著吃藥呢!她自己毛手毛腳,把藥砸了,你生氣不生氣?不出大錯,太太哪能趕她走?煎一次藥多費勁兒多費時間你也不是不清楚!”


    “沒被打板子掌嘴,已是太太仁慈,脾性兒好了!”


    流螢抽抽鼻子,“理兒是這個理兒,但我就是害怕,真怕有一日我也出錯了,立時便被趕出府了!”


    秋霜拍了拍她的肩膀,“細心點,謹慎點,總不會出大岔子的!”


    聽到張沅芷叫她,她說了聲,便走了進去。


    最後張沅芷囑咐了賈敏幾句,“日後,這樣時節變換的日子,便不要出門了,你瞧瞧,不止身邊人受罪,你自己也難受的很,最近太太都打不起精神了,整日掛念著你的病。”


    “咳咳咳!”賈敏拿著帕子掩唇,而後虛弱道:“我身子原本都養的差不多了,都半年不曾大病過了,誰知道這一場,來勢洶洶,便是之前也沒這般重。”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張沅芷將她的被角掖了掖,“總不生病的人,一旦來了病,才格外難熬,這說明你身子骨好,等這一次熬過去了,估計又要很長時間不會生病了 。”


    “你靜心養著,天兒越發冷了,就別總是出門了。”


    賈敏點頭,見此,張沅芷微微一笑,便作辭走了出去。


    誰知剛剛走出去,便迎麵遇上了邱姨娘和付姨娘,胡姨娘早都被史氏以陪著賈曼溪為借口,打發走了,專治這二人。


    兩人自是不忿,尤其是見著最近太太作興起了胡姨娘母女,又是及笄禮,又是選夫婿,又是送衣料,又是帶著大姑娘出門參宴,兩人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本就是一肚子氣,見到張沅芷,連個笑模樣都沒有,行了禮,便拉著張沅芷,陰陽怪氣地說了一通。


    “大奶奶好,今兒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邱姨娘扭著腰肢,萬般風情地走到她麵前,甩著帕子,手上鮮紅的蔻丹捉人眼球,“往常大奶奶甚少到這榮禧堂來,說起來,大奶奶您嫁進家裏也有五六年了,可咱們見著的次數,可是屈指可數呢!”


    她扶了扶鬢間的小鳳釵,“今兒實是托了太太和四姑娘的福,才能得以見到大奶奶!”


    聞言,張沅芷轉頭,眼神麵容俱如浮冰碎雪一般,令人膽寒不已。


    邱姨娘和付姨娘見她如此,皆是一個瑟縮,但輸人不輸陣,挺直了腰板兒,昂著脖子,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張沅芷就站在那兒,語氣清淡得不得了,“你是……付姨娘?還是邱姨娘?”


    麵前兩人登時被氣得臉色漲紫,羞憤欲死,兩人隻覺著剛剛那一股子勁兒全都散了個幹淨。


    她搖頭,“我忘了你是哪位,暫且稱你一聲姨娘。”


    “現今你們四姑娘生了病,太太憂心焦慮,日夜不能安枕,哪兒來的福氣?婆母不能安眠,小姑尚在病中,我過來瞧瞧,如何就入了你們的眼了?”


    她眸光一利,嚇得兩人連連後退,“我來正院兒的確時候不多,但給婆母請安,也是甚少斷過,隻是姨娘無故不到正房來,根本見不到我罷了。”


    她話鋒一轉,“還是說,姨娘覺著,我該像對太太那樣,對你們也是一樣的尊敬呢?”


    兩人被這話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麵如金紙,連忙後退著,瞪著眼睛擺手道:“不敢不敢!是我不會說話,叫大奶奶誤會了!”


    邱姨娘咽了咽口水,強笑著道:“我們是哪個牌麵兒上的人?身份低微,大奶奶若對我們有兩分好臉色便是我們的榮幸了,哪裏敢指望您對我們尊敬,這不是亂了套了?”


    她說罷,小心地覷著張沅芷的臉色,隻見依舊如初,心中暗暗叫苦,又道:“我本意是叫我們二姑娘同您親近一番的,結果話不中聽,惹惱了大奶奶,是我的錯。”


    “我見大姑娘這些日子同大奶奶走得近,辦了笄禮,開始挑選親事,功利心難免重了些,想著若大奶奶日後也能幫襯我的二姑娘一分半分,也能叫她受益不盡。”


    張沅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裏發毛,“姨娘可是高看我了,我上頭有太太,再上頭還有老太太,哪兒那麽能耐,左右大妹妹的婚事?”


    “太太是眾位姑娘的嫡母,婚事皆有她過手,求我不如求太太,這種事情,本也沒有我操心的份兒!”


    “你真當我是神仙呢?許個願就能幫你成事?便是那佛寺中的佛祖,你求他,捐香火錢,還不一定能成呢!何況我是個凡人呢!”


    邱姨娘訥訥,說不出話來。


    張沅芷轉頭便要離開,餘光掃了眼半句話未說的付姨娘。


    果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俗話誠不欺我。


    作者有話要說:我自己看書還嫌榜單七天太長呢!別說別人了


    七天夾子,我要吐血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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