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二月裏, 賈敬同賈政一同參加了春闈,到了三月裏,果不其然,二人雙雙落榜。


    史氏聽了,失望不已, 賈代善卻是意料之中, 麵上無波無瀾。


    “赦兒媳婦已是叫她家中物色到了一位家中清貧的庶吉士,乃是上一屆春闈的進士, 家境清貧,發達了, 父母妻兒皆跟著到了京城, 庶吉士連正經官位都沒有,他們一家子緊巴巴的, 他閑時靠抄寫書本,賣賣字畫, 母親妻子漿洗衣物為生。”


    “這人性子耿直,拒不接受同窗同僚的接濟, 自有一身傲骨, 京城居大不易, 他們家的積蓄差不多也要用盡了, 日子艱難。”


    “聽赦兒媳婦說, 此人心性純良,才學上佳,幾位教導的老師皆是對其青眼有加, 估計是要留館成為翰林官員的,翰林官兒一個月才幾兩銀子?不過二兩,他八成會答應。”


    史氏聞言,眼神一亮,問道:“那老爺,這束脩該如何給?這是進士,還是敬兒與政兒兩人,謝師禮也該多給一些罷?”


    賈代善聞言,思忖良久,方道:“這人滿腹經綸,且為人謙恭厚道,也不要非得多給,他若以為咱們家瞧他不起,憤而離去,才是不美,依我看,便敬兒政兒每人封上二百四十兩銀,人家寒來暑往的,都要來府上,折騰得很,再奉上十二匹上好布料,一些糕餅,除了束脩六禮,還有莊子上送來的風雞風鴨風鵝風幹肉,還有碧粳米紅稻米等物,應當差不離了。”


    史氏聽了,略略想了想,增增刪刪幾項,兩人才算定了下來。


    史氏心裏也納悶兒著,都說賈政天賦高,可這……


    歎了一口氣,也罷,總歸是第一次,日子還長著呢!若能在二十歲出頭便中了進士,那都可以稱得上天縱奇才了。


    但賈政不是這等奇才。


    這麽一想,便也放下了心,隻待賈政來日。


    沒過幾日,張沅芷前去榮慶堂請安的時候,便對徐氏和史氏道,那位姓丁的庶吉士,丁庶常已是同意了提點二人。


    史氏登時笑意滿麵,拊掌道:“好!好,禮我早都備好了,隻等著送去呢!沒成想這般快!”


    “約好日子了麽?這敬兒與政兒也得親自上門拜訪一番罷?不然哪成個體統呢?”


    張沅芷笑笑,“這個,”她拿出一張折的整整齊齊的紙張,遞給史氏,“這是丁庶常家的住址,是他們租賃的房子,叫敬大哥哥與二弟注意些,別漏了痕跡,惹得人家不喜。”


    “至於時間,叫他們下個帖子,挑著他的休沐日,派人送上門去即可,待到了日子,他們二人便可登門拜訪了。”


    史氏接了紙,忙展開看,記在心裏,看著是東城不假,但地段不好,那個巷子魚龍混雜,難怪叫注意著。


    將紙張又折迴去,交給賴家的,“你說得這些,我都記得了,屆時叫人告訴他們,還有沒有其他注意的?”


    她搖頭,“這倒也沒什麽了,丁庶常為人厚道務實,若是他問起,迴答時別說得天花亂墜,華而不實便成!”


    話音剛落,這廂王氏就進了來,麵帶微笑,懷中抱著元春。


    她緩緩行禮,“祖母,母親,大嫂。”


    張沅芷站起身,還了一禮,而後坐下,笑著看向她懷中的元春,“元春倒是看著比往日更白嫩肉乎了,真是叫人稀罕的緊!”


    王氏麵有得意,將孩子交給身後跟著的乳母抱著。


    她元春元旦之日出生,帶著大福氣,招人喜歡不是很常事?


    微微翹起嘴角,便道:“哪裏?大嫂的璉哥兒和玫姐兒現在才正是稀罕的時候呢!軟乎乎的,臉圓圓的,能笑能鬧的,真好!”


    張沅芷聞言,隻是笑笑,不再言語。


    王氏又問道:“剛剛大夥兒聊什麽呢?我在外麵就聽著了,可好給我說一嘴?叫我也聽一耳朵!”


    徐氏淡淡道:“也沒什麽,就是商議著,叫東頭的敬兒和政兒一道去丁庶常家拜訪一事,日後這丁庶常,不出意外,便會為二人授課、指點文章了。”


    “說著,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丁庶常家資不豐,他的家中定是施展不開的,必是要到府上授課,那……”張沅芷微微蹙眉,“是在東府還是在咱們府上?”


    史氏一聽,“這倒是個問題,照理說,是該在東府的,叫他們在外院打掃出來一個院落,用以招待男客便是。”


    “等明兒我就使人去給你伯母傳話!”


    王氏聽著她們三言兩語就將一件事定了下來,也不甘寂寞,忍不住道:“這就定下了?我聽大嫂的意思,是個窮官兒,品行可有保證?不會瞧著咱們家富貴,起了什麽不軌想心思罷?”


    張沅芷聞言,登時迴頭睨了她一眼,嗤笑道:“弟妹,看樣子你還是沒記住上次的教訓,你出言放尊重些!人家雖清貧,可不偷不搶,靠著自己雙手吃飯,你以為你重黃白之物,誰都同你一樣,一心鑽進錢眼裏?張口閉口便是窮啊富啊的?”


    “是,你們王家有錢,富麗堂皇,彩繡輝煌,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請來金陵王,奇珍異寶無數,可讀書人,最忌諱銅臭!你侮辱誰呢你?”


    “看看咱們家,榮寧二府國公,再看看婆母娘家,乃是侯府,個個不比王家強?再說我張家,兩百多年的世家,底蘊之深更是你難以想象,”她挑眉,“我們都沒說什麽,你倒跳出來了!”


    王氏被她一番擠兌,登時漲的麵色通紅,心中不由大恨,這張氏,簡直是生來克自己的!


    “大嫂未免火氣太重,我不過就是多嘴說一句而已,你倒是迴了我一籮筐的話,砸的我都懵了!”


    張沅芷也不看她,語氣淡淡,“既知道自己多嘴,剛剛又為何要多說?這種時候也不是第一次了,難不成我要次次都故作大方忍著你讓著你?你自己不吃教訓,難不成還要怪我?”


    “是我讓你多嘴?還是我叫你說話不過腦子?都是第一次做人,沒得如此的!”


    “你以為自己很有理嗎?”


    王氏麵如土色,也不知如何迴嘴,隻得幹巴巴道:“大嫂果真是伶牙俐齒,我著實招架不住。”


    張沅芷呷了一口茶,聞得此言,麵色更是冷淡,令人心頭一凜。


    她重重將茶盞擱下,瓷器清脆的碰撞聲響起,冷笑道:“既知道招架不住,那便不要自取其辱!”


    “我可沒你想的那般好性兒!”


    王氏麵有難堪,不再言語。


    徐氏見此,心中歎氣,赦兒媳婦向來好性兒,嫁到府上這麽多年,也就是這次,動了真怒。


    這政兒媳婦還真是不會說話,那一番言語,換她她也惱怒。


    話說迴來,這赦兒媳婦,當真是有一家主母的氣勢,一舉一動間,自然大方,不怒自威。


    “好了,政兒媳婦,你大嫂說得也沒錯,不會說話便少說,像你這樣,多說多錯,還是算了罷!”


    “好了,你們都迴罷,都有事情纏身,也別在這兒杵著了!”


    見她逐客,幾人起身,便退了出去。


    王氏冷著臉,跟在史氏身邊,將兩人有說有笑,便覺著自己心中著實煎熬,難受的很。


    直到迴了院子,又是一頓打砸,還用金剪刀剪了好幾條帕子,一地的碎布片,滿室狼藉,連下腳的地兒都找不見幾分了。


    周瑞家的收拾了部分,到了她眼前兒,問道:“噯喲!二奶奶啊!您這是又怎的了?是不是哪個奴才不長眼?我去教訓去!”


    她自是想到了,她主子怕是又在大奶奶那兒受了氣。


    可該問還是要問。


    王氏扯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咬碎了一口銀牙,“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幾時!”


    深吸一口氣,口中直念著法華經,還錯了幾句,半刻鍾後,才緩了過來,心靜了。


    “家裏那邊兒現在如何了?賈家現在闔全族之力打壓咱們家,怕是不好過罷!”


    周瑞家的小心道:“唉,老爺現在勉強支應著差事,雖還在原位,但戰戰兢兢的,兩位公子更是,大公子被擼了官職,您也知道,二公子最近也是飄飄搖搖的,不大安穩。”


    王氏微微闔眼,歎氣道:“棋差一招,隻能認命了!”


    “現在娘家如此,我也沒什麽底氣了,”說著麵目猙獰,十足扭曲,令人大駭,“不然也不會吃了外頭那個的敬茶!”


    “有了兩個孩子竟還是個虎狼窩,這公侯府第,當真不是什麽好進的地兒啊!”


    在這樣的富貴窩兒,實則娘家和夫君子女便是一切的底氣。


    隻可惜了……


    外頭丫鬟來報,“二奶奶,周姐姐,二爺來了!”


    王氏連忙起身,迎了出去,隻見賈政逆光而來,他解下身上的披風,王氏接了過去,問道:“夫君迴來了,洗把手,換身衣裳罷!”


    賈政卻是沒動,眼神黝黑,定定地看著她,眸光複雜,“今兒,你與大嫂起衝突了?”


    她聞言,神色一僵。


    良久後,才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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