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賈赦總算是從書房中走出來了。


    張沅芷接過試卷,匆匆翻了翻,見無誤,整整齊齊地裝在了樟木匣子中,笑道:“之前我還急呢!怕你不知道科舉是需要用館閣體書寫的, 後來第一科拿了出來, 才發覺我多心了。”


    “你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我以為你便是身為太子伴讀, 也是一心頑樂,沒想你其實也是上心的。”


    賈赦微微有些小雀躍, 抿著嘴, 紅著臉淺笑道:“是麽?其實我也不太想聽那些太傅的課,隻是他們過於嚴厲, 真要是被抓住了,才沒好日子過呢!我才不會犯傻!”


    說罷, 他挺起胸膛,有些微的驕傲, 隻想叫張沅芷誇他。


    “你這人, 長得風流, 實則表裏不一, 潔身自好的很, 素日看著有些懵懂遲鈍,可卻在一些事情上,直覺敏銳, 精明的很!”


    賈赦又是微微揚起嘴角,但礙於矜持,又向下壓了壓。


    “現在就將這匣子送去給祖父?還是外祖父?”


    張沅芷搖頭,“不了,先去交給祖母看看,她詢問我,你為何好幾日都不曾去榮慶堂,我便如實說了,隻是……”


    “就是,母親和二弟那裏,我托祖母先瞞著了,我怕……”


    她握住賈赦的胳膊,另一隻手微微扶著腰,“夫君,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罷?”


    看她麵有不安,賈赦心裏稀罕,但麵上不顯,伸出手,慢慢地扶著她坐下,搖搖頭假作失落,而後笑道:“這有什麽?是不該說的,萬一母親和二弟有多心了怎麽辦?到底是一家人!”


    “等到祖父和外祖父那裏應下來,再說也不遲。”


    他這一番情態,落在張沅芷眼中,那就是小可憐強顏歡笑,頓時心中湧起無限的憐愛之情,忍不住安慰他道:“有甚麽多不多心的?況且,大言不慚地說,那國子監的老師如何能與我祖父和外祖父相比?他們若有思量,自然不會多想。”


    “好啦,”她拍拍他的手,賈赦心裏美得很,“你就別多想了,先去和我去榮慶堂,將這些東西先給祖母一覽,而後送到張家去。”


    賈赦忙道:“噯喲!娘子你身子重,依我看,就在這兒歇著吧,我去,我去就成了!”


    張沅芷搖頭,硬是要跟著,“我不跟著不放心,我這才四個月還差一點兒,但也不像三個月前那般脆弱了,如此,你放心便是。”


    見她執意,賈赦無奈,叫人套了馬車,出了黑油大門,便坐著軟轎,到了榮慶堂見徐氏。


    徐氏這會兒午憩剛起,聽到兩人過來了,驚喜不已,忙道:“那快把人請進來!總算把人盼出來了!”


    說罷,她又想到:“這東院兒往這兒來迴,著實有些費勁兒了,隔著個小花園兒,來自己府上,還得套了馬車,從黑油大門出去,再從正門進來,費勁兒,還耽擱時候!”


    紅珠眼神閃了閃,笑著道:“老太太這麽一說,的確有理,那小花園擺在那兒,把東院都給隔開了,便是赦大奶奶,平日裏來來往往也不方便呢!”


    徐氏正思量間,賈赦夫妻走了進來,行禮道:“拜見祖母,孫子(孫媳)給祖母問好了。”


    “噯!這麽多禮?快起來坐下,”又囑咐賈赦,“你媳婦兒身子重,快扶她坐下!”


    賈赦忙應下,扶著張沅芷起身,把她按在座位上。


    張沅芷笑道:“祖母,我們來,是來給您瞧瞧夫君的試卷的,我不太懂那些考官的偏好,所以,還是先拿來給您瞧瞧,您吃過的鹽,比我們吃過的米都多,瞧一眼,興許就能找出來不少的不足。”


    徐氏被捧得有些飄飄然,但也沒糊塗,擺手道:“我哪兒懂?也就是隨著你們曾外祖看了幾年秀才的文章,精通談不上,倒也能看出點東西來。”


    說著打開了匣子,展開了那十幾頁紙。


    別看徐氏嘴上謙虛,實則肚子裏果真如張沅芷所說,是有些幹貨的,“你這字,我瞧著提筆就不對,後改的吧?一堆工整的字體中,就屬這個最別扭了!叫人一眼瞧見!”


    “落子無悔,這科舉時,落筆也要無悔,不是給你草案了麽?”


    說著又提出一係列毛病,賈赦一一記了下來。


    “文章內容,我是不懂的,這就要靠親家了!”


    說著,將匣子合上,笑嗬嗬道。


    紅珠將匣子遞給了秋霜,纖纖玉手,細細腰肢,如春天的一朵兒水靈靈的水仙花,娉娉婷婷。


    秋霜當即就眯起了眼睛。


    這個丫鬟,所圖不小。


    隻是……她心中不無諷刺地想,可惜了,姑爺早就答應她們張家了!想做妾室,想做通房都是做夢!


    張沅芷囑咐她,“快去好好兒收起來,再過五日便是祖父的生辰,那時一道帶迴去便好,正好那時候家裏人都在,又隻是個小宴,等閑了,就空出時間了。”


    徐氏接話道:“對了,那一日的禮單子已經擬出來了,屆時你們帶著迴去!”


    “多謝祖母掛懷。”


    ***


    一晃數日已過,八月初九日,張老爺子生辰,因未大辦,更未邀請尋常賓客,不少未得門路的人隻能望洋興歎,連連惋惜。


    張沅芷被賈赦扶著進了門,就又見到了同樣扶著丫鬟,在那兒歇著的應氏。


    應氏的孕事也就比她晚了幾日,但是孕吐太過嚴重,雖現在好些了,可到底虧了身子,還沒緩過來。


    將賈赦打發去找她大哥等人,她連忙上前,“大嫂,你最近用飯用得可好?之前聽母親說,你害口厲害,你都按著菜單用飯了,母親說你最近食欲也好了不少,怎麽還沒養迴來?”


    應氏笑著道:“我好了不少了,過了三個月,害口就差了,隻除了些腥膻的東西,能吃能喝的,隻是到底害口那麽長時日,身子虧損,實屬正常,沒那麽容易養迴來,你且放心。”


    “我啊,現在氣色已是比之前好得多呢!”


    張沅芷見人多,就低著頭悄聲道:“我聽邵嬤嬤和薑嬤嬤說,女人孕期,也不能補得太過,說是吃得太多不控製會把胎兒養大,生孩子的時候,會格外艱難些。”


    “我這些日子,總是餓,一天恨不得吃個四五頓,可硬生生忍住了!每天用飯的量,都是固定的,吃夠了,餓了都不能再用。”


    應氏也附和道:“我也聽過這事兒,也是我貼身嬤嬤給我講的,那時候我懷著暉兒,一想到難產,就嚇得不敢多吃了!”


    “其實,也得看是什麽家境,如咱們家這般,那是不該進補太過的,可若是赤貧之家,又能拿出來多少好東西?而且,反倒是平頭百姓家的孩子,容易立住,好養活,能跑能跳的!”


    張沅芷一番無心的感慨,卻叫應氏愣住。


    她點頭道:“是啊,你說得對啊,這又是怎麽迴事?”


    還不等她詢問與她共同探討,就來人叫屋子裏的人去用飯。


    這次的家宴,一家人圍坐,男女分桌。


    太子與太子妃身份特殊,自然是趕不迴來的,便早早命人備好了壽禮,送到了府上。


    連帶著啟和帝也有一份兒。


    眾人紛紛為張老爺子祝壽,送的禮,不是鬆鶴延年,便是鬆柏長青,亦或是麻姑獻壽,就連戲台子上,也唱著麻姑獻壽。


    雖沒新意的很,但至少是心意。


    席間還是年輕人多一些,就開始當著老爺子的麵兒,一起聯詩,熱鬧得很。


    張老爺子與張靖等人則是在一邊笑嗬嗬看著,


    鬧了一陣兒,都對了幾句,已是過去許久,大夥兒都累了,便自去院子裏休息了。


    午憩過後,眾人又是聚在了一起。


    而張沅芷和應氏,還有二房的堂姐張碧,則是討論起了育兒經來。


    張碧長相清秀,但性子卻要強的很,記憶中沒少與她起爭執。


    可自從做了母親,性子愈發圓潤柔和了。


    “我們家這個小哭包,整日整日地哭啊,偏家裏就這麽一個小丫頭,我公公婆婆也稀罕的很,我夫君更是成日抱著不撒手,我略略訓她一句,癟著嘴就要哭,然後我夫君就把人抱走了!氣得我呀!”


    張碧看起來是真的生氣,張沅芷不由安慰道:“女孩子這不是很正常?都是嬌養的,等她日後長大了,就貼心了。”


    “三妹,大嫂,我和你們說,這小丫頭,你看著現在乖乖巧巧的,脾氣可大著呢!稍微不順她的意了,就不摔東西,砸東西——這還是好的,還鬧著不用飯,把家裏上下折騰得人仰馬翻。”


    顯然對她頗為頭疼。


    應氏卻是笑道:“這丫頭看來是隨了你,頗有你當初還在閨中時的風範——你小時候,不也是這樣?”


    張碧忍不住辯駁:“哪有?我那時就算是發作人,也是有理有據,可她,”她輕輕拍著女兒,語氣中笑意滿滿,“就隻剩下胡攪蠻纏了!”


    應氏笑道:“你這分明是燈下黑!隻照的見別人,照不見自己!”


    一群人又是笑了起來。


    “不過這養孩子,的確是費心費力的,我曾聽說過,有的人家,孩子對奶娘比親娘還親近,所以,照顧暉兒,我從來都是親力親為,我的兒子,不和我親近……”


    “那還了得?”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02 12:37:45~2020-03-03 16:38: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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