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十月,邵寧出嫁,張沅芷又是去陪了一迴。


    曬嫁妝那一日,邵寧和榮禾楊苓還打趣她:“明年就輪到你了!別看我和朱姐姐那時已經出嫁了,但是我們定然是會去觀禮的,你大可放心!”


    又點了點榮禾楊苓,調笑道:“你們二人也是一樣!”


    又摸上自己紅豔豔的婚服,麵上笑的甜蜜羞澀。


    出了邵家,張沅芷才算鬆了一口氣。


    和柳氏道:“真是夠累的,這個拉著你問,那個也要拉著你問,可比朱姐姐家的那些親眷熱情多了,叫人難以招架!”


    柳氏笑道:“人家對你觀感好,才願意同你說話!她們瞧不上眼的,話不投機半句多,理都不願!”


    “這邵家倒也大手筆,給了邵寧這孩子九十多抬嫁妝!那些首飾就不必說了,全是鑲寶嵌玉的,壓得扁擔都彎了,竟然給了兩處京中的好鋪子,這可是邵家的為數不多的在京城中出息好的鋪子,還是公中的,邵夫人也不怕她那兩個兒媳不滿!”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家中都是有鋪麵的,那處酒樓,另一處茶樓,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背後站著誰,柳氏如此清楚,一點也不奇怪。


    “這婆媳關係,自古便是個難題,尤其孩子多了,各自有了小家,便也有了自己的小算計——這都無傷大雅,是個人都如此。”


    “可邵家是最近幾十年才起來的,家中產業本就不多,光這兩處鋪子,便占了一年不少的出息,她一股腦都給了邵寧,她的兒媳心氣如何能平?今兒念禮單的時候我才聽到!”


    “這若是她自己的嫁妝,她的兒媳想也不會這樣了。”


    “再說了,她還能陪著邵寧多久?日後家中後宅,不還是她的嫂子把持?這一下子就將人得罪了!”


    “幸虧為娘早有準備,今兒娘看著她那連個嫂子,一瞬間聽到那兩個鋪子的表情,我這心裏啊,就慶幸得不得了!”


    張沅芷驚訝道:“娘,您可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我看寧兒的兩位嫂嫂,都是和氣的麵相,對著我們幾人,熱情周到,一點沒見隔閡!”


    “這才是大家子氣派,別管內裏自家有什麽齟齬齷齪,到了外麵,撐也要撐出一團和氣來!難不成要當場撂臉子,讓人看笑話?胳膊就是折了,也要藏在袖子裏,不叫人瞧見!”


    張沅芷微微垂首,笑道:“女兒省得了!”


    “不過那邵夫人倒是好眼光!挑來了這樣兩個兒媳,倒是有福。隻看麵相,兩人便是個不愛計較的,也就是心裏不舒坦一陣子,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說著握住張沅芷的手,“不過你放心,娘是不會讓你與你嫂子起了嫌隙的!”


    ***


    且說榮國府賈赦處。


    自重陽節那次“鴻雁傳書”,他便有些著了魔,得了張沅芷的迴信後,更是樂在其中。


    借著送節禮的便利,送了不少次情詩,但再未得到迴信。


    著實叫他失望不已。


    他卻不知,那幾張箋紙,連到張沅芷手中都不曾,不是在張白的手中,就是張玄那裏。


    且無一例外,都被毀了,不是被火燒了,便是被水泡了,再不就是被撕成了小碎片,淒慘得很。


    前院一派熱鬧氣象,賈赦卻在東書房中來迴轉圈。


    “外頭怎麽這麽吵鬧?”


    大海忙上前陪笑道:“大爺,您忘了?您不是也有過一遭嗎?”


    “今兒咱們二爺和王家那二姑娘親事定下來了!這不,前麵在那兒留著中間人還有還禮來的王家下人一道吃席呢!”


    賈赦冷笑道:“知道的以為這是謝席,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成親呢!鑼鼓喧天的,讓人耳根子都不清淨!”


    大海嘴裏發苦,心道這小祖宗又是怎麽了?誰惹著他了?和吃了炮仗一樣!


    “您屆時與張家結了親,聲勢隻會比這般大,便看現在,二爺這謝席,也是比不得您的。”


    賈赦這才心裏舒爽不少。


    他與這個弟弟,一向不睦,凡事都要較個高低。


    別看平日裏他那好弟弟滿不在乎的模樣,一臉乖順,可實際上,爭強好鬥之心不比他少半分。


    倒真應了他的名字,賈政,假正經。


    那等以退為進的把戲,他瞧的可是真真的。


    裝甚麽純良清正呢?


    大海心中也是嘖嘖稱奇,心道一家子親兄弟,關係差到這二人這般地步的,也是世間少有。


    “我這弟弟,一向不平,為何我是嫡長子,便宜都叫我占盡了,他才學品行都遠高於我,偏隻是嫡次子,事事都矮我一頭——如今這婚事也是一樣。”


    “我可是聽說,他對那大字不識的王氏女可是不滿意的很呢!”


    賈赦偷著樂,自詡文人雅士的賈政,卻要娶隻曉得女訓女誡烈女傳的女子,他自己都得氣死。


    “這……”大海不好答話,隻含糊道:“小的的確聽說近日,二爺那兒,下人們都小心著呢!生怕觸了他的黴頭!”


    他頓時心情大好,他弟弟不高興,他就高興了。


    感謝母親,感謝父親,感謝上天,感謝月老。


    將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姻緣一線牽。


    心情一好,又蹭蹭蹭地跑到了黃花梨桌案前,拿出一張粉紅色拓印著桂花的箋紙,提筆寫了起來。


    本來想自作一首詩,但轉念一想,自己連打油詩都寫不出,拿到未婚妻麵前,那不是鬧了笑話?


    不成不成!


    思忖片刻,才落筆,寫道: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


    寫下後,隻等著立冬送節禮時,再叫人捎帶去。


    想到這裏,不禁美滋滋地笑起來。


    十月裏的京城,已經開始飄雪,寒風簌簌。


    剛還熱得開了窗戶,一陣冷風吹過,叫他直打了個哆嗦。


    便吩咐道:“大海,去把窗子關上!凍死爺了!”


    大海見他正常了,心下鬆了口氣,忙道:“這就來,要不要再給您燒上一盆銀骨炭?這天兒越來越冷了,可不能凍著您!您金尊玉貴的,小的一百個也賠不上您一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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