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冰唐兒多呀哎 ̄”


    “豆汁:甜酸咧豆汁兒哎 ̄”


    “年畫兒:賣哎畫兒 ̄”


    “老玉米:您給來個嫩著點的!”(注)


    馬車穿過北郢的鬧市區,車窗外傳來陣陣京味十足的吆喝聲,饒是楊無端心事重重,也被引出了興趣。


    她撩開車簾的邊角,從縫隙裏望了一眼外麵,隻見街道兩旁盡是規則齊整種類繁多的店鋪,除了出聲吆喝的小攤小鋪,也有不少經營奢侈品的經年老店,稱得上“市列珠璣,戶盈羅綺”。來往行人如織,每一位都舉止從容、神態安詳。


    “漢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餘宣政風流。”楊無端喃喃道,將額頭抵住冰涼的車廂內壁,心想:就像後世史家感歎的那樣,在靖康之前,誰又敢說宣和不是盛世?


    ===


    醫者有割股之心,蘇庭嘉問不出答案,卻也不可能真的不救楊小康。老狐狸和小狐狸僵持了一陣子,楊無端看穿師傅隻是色厲內荏,也怕這樣耽擱下去反而對楊小康不利,橫下心抬腳走人。


    她隨意招了輛出租馬車,故計重施地在車廂內換掉身上的道袍。這番折騰下來,她傷後虛弱的身體沒有一處不難受,恨不得躺倒直接睡過去。


    可惜想睡也不是那麽容易,煩心事太多,無論楊無端怎麽閉眼,都製止不了大腦繼續飛速運轉。


    她想著許久未見的楊瓚,不知二叔會怎麽罰她,因楊瓚又想起他正在忙的籌糧大事,想到北疆的邊情;她想著早上還忘了問候睿王的傷和睿王妃的病;想著楊小康中毒,幕後黑手唿之欲出,朝局這時候可經不起動蕩……


    抱頭呻吟了一聲,楊無端無奈地睜開眼。她不認為自己是這麽偉大的為國為民殫精竭慮的人物,隻是不知不覺間,這個帝國的命運與她身邊的人、她自身的命運已經牢不可破地交織在了一起。


    馬車的車速緩下來,不一會兒便停住。這下徹底沒得睡了,楊無端隻得振作精神,打起簾子跳下車。


    她吩咐的目的地是侍郎府,睿王的話雖然在理,但她到底是女人嘛,偶爾也有資格感情用事一下。


    馬車停在巷口,楊無端還需要走幾步。她將近倆月沒見侍郎府的大門,這時遠遠望到那塊低調的黑漆匾額都覺得格外順眼,也不知打哪兒來的精神,邁開大步就衝了過去。


    侍郎府前慣常有兩名家丁站班,眼瞅著有人端著一副踢館的架式風風火火地直奔自家門前,趕緊都凝神戒備。家丁甲先深吸一口氣,把前胸和手臂的肌肉都漲得鼓鼓的,再配合最有威脅力的眼神,兇神惡煞地瞪向來人。家丁乙眼角瞟到他的全套動作,不屑地歪了歪嘴,慢條斯理地從腰後抽出根荊條來,瀟灑地甩個空鞭,發出清脆響亮的“啪”一聲。


    德性!家丁甲瞧不起家丁乙那副輕狂樣子,成熟穩重地扭頭當沒看見。


    蠻牛!家丁乙哼哼兩聲也撇過腦袋,覺得自己跟個有胸無腦的搭檔守門真是大材小用。


    倆家丁爭強好勝爭奇鬥豔,都憋著勁兒想把對方比下去,一時竟沒留意那人已經奔到近處,腳步不停地一溜煙從兩人中間的小門擠進去,同時還伸手一邊一個拍了拍。


    “楊八楊九,感情還是這麽好啊。”


    這句話的尾音尚在空中繚繞,對方的背影已經沒入重重門戶之後,跨步轉折間熟悉流暢得就像在自己家裏一般。


    廢話!這本來就是他的家!


    楊八楊九不約而同轉向對方,驚愕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動作劃一地張大嘴巴,同時亮出破鑼嗓子高喊:“是七少爺!”


    “七少爺迴府了!”


    “七少爺迴家了!”


    僅一字之差,意義大不相同。


    “家”嗎?楊無端繼續埋頭疾走,隻微微一笑。


    “家”啊。


    ===


    家裏大人都不在。


    工作狂楊瓚吃住都在宮內,楊穆氏又去陪睿王妃,二叔二嬸好樣的,拋下這一大家子仆人倒也放心。


    楊無端沒急著迴屋歇息,而是把楊福找來。


    “打住,”眼見楊福小眼聚光,要哭不哭的樣子,她就知道他有滿肚子肉麻思念之情要傾吐,趕緊給攔住了,“我等下還要迴睿王那裏,咱們長話短說。這些日子有沒有人來找我?”


    這是楊無端非要迴來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她牽掛著不知身在何方的寧鬱,而寧鬱隻知道她侍郎府的地址。


    楊福飽漲的感情硬被楊無端給堵了迴去,哀怨地橫了她一眼,難為他的饅頭臉和眯縫眼能做出這等高難度的表情,楊無端生生打了個寒戰。


    “迴七少爺,”楊福委委屈屈地道,“邱家的三少來尋過您幾次。”


    邱亮?楊無端挑眉:“他有什麽事?”


    楊福搖了搖頭,迴想道:“邱三少沒說,不過小的猜想,他應該是來向您辭行的。”


    無緣無故辭什麽行?楊無端奇道,“他要去哪裏?”


    “從軍啊。”楊福理所當然地道,“邱老將軍一門世代為將,這次朝廷發兵北疆,邱三少襲著武職,自然要隨軍出征。”


    “什麽!”楊無端驚得拍案而起,“他連十八歲都不到,還是個孩子--”


    話說到一半便難以為繼,楊無端驟然醒悟過來:邱亮還是個孩子,那些即將要用血肉去築長城的年輕兵卒們,誰又不是父母懷中的嬌兒?


    一陣絞痛從心髒開始席卷全身,楊無端咬牙握拳忍耐。比起頭一次聽到大軍歌聲那樣失去了方向的迷惘,她寧願直接對抗痛楚,疼痛使她清醒,提醒她做過什麽,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閉了閉眼,將邱亮笑得陽光燦爛的影像牢牢地鎖進心房。


    “……七少爺,”楊福數不清喚了第幾聲,慌張地道:“您沒事吧?臉色忒難看……”


    楊無端平靜地睜開雙眼,搖了搖頭,聲音隻略微幹澀沙啞:“除了他,還有別人嗎?”


    “沒其他人上門,可收到不少您的信。”楊福從懷裏掏摸出厚厚的一疊紙來,端朝沒有統一製式的信封,所以這些信大小厚薄各異,折成各種形狀,看來亂糟糟一團。


    那些信堆在桌麵上像是折紙工藝展,楊無端扶著桌角又慢慢地坐下,輕道:“你先去忙,我有事再叫你。”


    說完,不等楊福迴應,她拈起最上麵一個疊得很漂亮的方勝,仔細地打開來。


    注:那是作者百度來的老北京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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