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康伸手將要觸到寧鬱的臉,斜刺裏伸出一隻手逮住他,他一個激靈望過去,楊無端兇霸霸地瞪著他道:“你做什麽?”


    表情很兇惡,聲音卻壓得很低,圓鼓鼓的桃子臉緊張地東望西望,既要阻止他,又深怕有人看到他意圖不軌。


    楊小康強忍住微笑,裝出驚慌的樣子,硬是往眼角擠了兩滴淚,也跟著小小聲道:“他的臉這裏,有個好可怕的圖案。”


    他伸出一隻瑩白的手指,指著寧鬱左眉上方的位置。


    楊無端順他所指看過去,寧鬱的眉毛長得茂盛,男孩子也沒有修眉的習慣,雖然看上去是清爽利落的劍眉,湊近了才知道雜毛挺多,看不清楚。


    隱約是有個刺青……骷髏?楊無端低著頭越貼越近,不自覺地伸出手,撥開他的眉頭。


    寧鬱在昏沉沉中忽然感到一點涼意,像是有一隻涼涼的手在他額頭上輕柔地撫摸按摩,讓他覺得很舒服。


    所以,當他發覺那隻手要離開,慌忙一把抓住,睜眼叫道:“別走!”


    寧鬱睜開眼,看到上方極近處的另一張臉,似乎是個可愛得不得了的小男孩兒,圓滾滾的大眼睛,嬰兒肥的臉頰,一邊還有一團紅暈。


    他看到這個可愛的小男孩兒正驚恐地瞪著他,而他……他的視線下移……他正抓著人家的手。


    怎麽就是個男孩兒呢?寧鬱懊惱地想著,又暈了過去。


    ===


    楊無端被嚇得不輕,昏迷的人忽然大動作產生的恐怖感跟詐屍差不多,尤其還被牢牢地抓住手,簡直就是恐怖片啊有木有!


    寧鬱叫的那聲他以為很響亮,其實沙啞難辨,楊無端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麽,隻看到他睜眼、翻白眼、再次昏迷,一氣嗬成,還不肯放開她的手!


    堂上依然亂成一團,寧夫人怎都醒不過來,翠兒急得隻知道哭。另一個哭得眼淚鼻涕糊滿臉是書僮佐茶,呆呆地看著他家少爺醒來,又呆呆地看著他暈過去,神智不知道飄到了哪個次元。


    楊無端像拔蘿卜一樣使勁拔自己的手,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就是拔不動,憋得她臉紅脖子粗。楊小康咬著唇在旁邊看著,神色變幻不定。


    幾個抬寧鬱進來的鄉民竊竊地商議了一陣,推了一個領頭的出來,那人撓著腦袋在堂上環視了一圈,沒得選擇,隻好悄悄靠近唯一看起來有空的楊小康。


    “這位小公子,”他陪著笑道:“原先答應我們一百錢的工錢,您看,是不是先結了?”


    楊小康背對著他,埋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麽,那鄉民等了一會兒,不見迴應,壯著膽子碰了他一下,又道:“小公子……”


    楊小康驀地迴頭,漂亮的小臉板得死死的,當他沒有刻意多變的表情的時候,那種楊無端見識過的火焰一般的壓迫感便複現。


    饒是那鄉民憨厚到遲鈍的地步,在他的逼視之下,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聽他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低聲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現在很不高興,別惹我!”


    不高興?那鄉民“哦”了一聲,看著楊小康迴過頭去,表情又恢複成苦惱地思索著什麽的模樣,編貝一般細碎的小米牙咬著紅潤潤的下唇,眼角潮濕,確實看起來不怎麽高興,讓人的心也跟著軟軟疼疼的樣子。


    他撓著頭又想,自己剛才到底在怕啥?


    ===


    正當楊無端覺得這一通鬧劇不知該如何收場,忍不住要發飆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哎呀,老道又來遲了!”


    “什麽人?”


    “誰在說話?”


    “蘇道長!”


    堂上幾個人同時發聲,佐茶是驚魂未定,鄉民們隻覺得疑惑,寧夫人剛剛醒轉來,聽到這聲音卻喜上眉梢,脫出翠兒的攙扶,掙紮著自己站起身,顫聲道:“來人可是蘇道長?”


    楊無端聽得分明,這聲音並不大,似乎就是說話的人在耳邊以平常的嗓音說出來,但古怪的是,你仔細再聽,才恍然發現說話的人遠在屋簷之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武功高手?作為一個看武俠小說長大的天朝青少年,她不合時宜地興奮起來。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粗大的房梁,青瓦安靜地伏在頂上,沒有任何腳步聲。下一秒,一個身穿道袍,大袖飄飄的老道士從門口大步跨進來,向著寧夫人執禮道:“無量壽佛。”


    那道士看著隻有四十來歲年紀,麵白無須,兩條長長的眉毛尾端向下耷拉著,顯得有點苦相,當然,也有人美其名曰壽眉。鼻若懸膽唇若塗朱,漆黑的頭發挽了個道髻,襯著一身白色道袍,看起來頗有幾分……神gun的架式。


    觀其形,楊無端先有三分佩服,果然術業有專攻,包裝最重要。


    “蘇道長!”寧夫人顧不得男女之嫌,撲上去扯住他的袖子哀哀求告:“救救我可憐的鬱兒……”


    蘇道士拍拍她的肩膀,歎道:“夫人莫非忘了,鬱兒亦是我的愛徒。我十天前為他卜了一卦,算出他近日有大難,遂日夜兼程趕來,不成想還是晚了一步。”


    嗯,楊無端聽得暗暗點頭,果然是神gun。


    “那鬱兒……”寧夫人已經泣不成聲。


    “放心,”蘇道士慨然道:“老道既來了,便是從鬼門關裏,也誓必搶得人迴來!”


    喲,神gun好大口氣。楊無端最鄙夷這種把話說死的行銷手法,萬一牛皮吹破了,以後就沒得混了。


    她一個人在那邊腹誹,蘇道士輕輕掙脫了寧夫人,緩步走到擔架旁邊,隻瞥了被寧鬱抓住手的楊無端一眼,便再也無視她的存在。


    他俯身扯開寧鬱衣衫的前襟,一道猙獰的刀口便呈現在所有人麵前,從左胸斜向至右腰側,幾乎將整個人斫成兩半。刀口血肉綻裂,紅的是血,白的是脂肪層和筋絡,肋骨空隙間的髒腑也隱約可見。


    寧夫人乍見到這血肉模糊的景象,非常幹脆地向後一仰,又暈了過去。


    翠兒也嚇得小臉慘白,扶住寧夫人轉過頭不敢多看,鄉民們也都避到角落裏,佐茶捂著嘴眼淚直掉,也不知是怕還是憂。


    隻有楊無端還留著原地,楊小康躊躇了一會兒,挨過來扯住她的袖子。


    她有點意外,自己不怕很正常,學法律的就算沒有選修過法醫課,當律師以後也免不了接觸屍體,這種程度的活人傷口真算不了什麽。但楊小康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居然也膽子挺大。


    她迴頭看,楊小康勇敢地對她笑了笑,亮晶晶的眼睛裏卻分明含著兩泡淚,緊貼著她的孱弱身軀還在微微顫抖。


    雖然害怕,但是更不願意離開她嗎?楊無端承認自己被這孩子感動了,柔聲道:“別怕,傷口看著嚇人,其實不嚴重,連一根骨頭都沒斷。”


    她怕打擾了蘇道士診治,話說得很輕,隻顧著安慰像怯弱小動物的楊小康,卻沒注意蘇道士右耳動了動,抬首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寧夫人二度醒來,虛弱地問了一句,翠兒大聲複述道:“夫人請問蘇道長,少爺的傷還能治嗎?”


    問的是“還能治嗎”,可見當娘的心都死了半截,除了楊無端和楊小康,堂上所有人屏息以待蘇道士的迴答。


    他卻一言不發地沉著臉、皺著眉,先從懷裏掏出一隻小瓷瓶,倒了顆金燦燦的不知有毒沒毒的藥丸塞進寧鬱嘴裏,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所有人心道,完了,沒救了。就連楊無端也詫異地想,不是吧,一般神gun都有幾分醫術,這老道士難道真是個不入流的?


    眼看寧夫人搖搖欲墜地又要暈過去,佐茶哭得快閉過氣去,蘇道士又伸指搭了搭寧鬱的脈搏,這才慢悠悠地道:“僥天之幸,鬱兒隻是皮肉傷,休養數月便能痊愈。”


    所有人同時“啊”了一聲,且不提聲音裏驚訝喜悅錯愕的感情各有多少,楊無端眼一眨,便有數條人影撲上來,她動作俐落地閃,再閃,站定了一看,卻是寧夫人和佐茶一前一後撲到寧鬱身上喜極而泣,也不怕病人沒被砍死,反被他們壓死。


    翠兒鬆了口氣,連念幾句阿彌陀佛,那領頭的鄉民這次學聰明了,知道去求她,順利拿到了工錢。


    幾個鄉民一走,堂上的人便沒剩幾個,楊無端覺得她和楊小康有點紮眼,等下寧大人下班迴家,正是人家合家團圓的歡樂時光,似乎不需要她們在這邊礙手礙腳。


    可是寧鬱是學過武的人,昏迷中抓著她的勁道並不大,手勢卻很巧妙,她已經證明單靠自己是掙不開的。她求救地看了一眼楊小康,略過,又望向蘇道士。


    “道長道長……”她使勁迴想楊小康的做派,努力在臉上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可惜淚腺不發達,擠了半天都沒有眼淚:“我的手……”


    她吃力的舉高自己被抓住那隻手,雖然有演戲的成分,但也有三分真實,十六七歲的寧鬱已經算成年男人,而她現在隻是個十歲左右的女童,掛著這麽一隻胳膊確實挺沉的。


    “小子想老道為你脫出困境?”蘇道士凝眸瞧了她一眼,雙手負在身後,大袖飄在身側,神仙道骨、高深莫測地道。


    點頭點頭。


    “那就先拜老道為師吧。”


    “行啊……啊?”


    ------題外話------


    汗之,神gun敏感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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