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漸漸涼了,但是爐中的炭火尚未完全熄滅。淡淡的清韻茶香在二人身旁縈繞,昭華看見了源博雅別在腰間的尺八。


    見昭華的目光向自己投來,隨著他的目光看向腰上的尺八便朝他問道:“殿下想聽?”


    昭華點頭。


    尺八這一樂器有別於洞簫,音色更加蒼涼渾厚,沙啞的韻調好似深秋的瑟瑟寒風吹動落葉。昭華學習了很久都無法掌握其精髓,他也曾在女官的口中聽聞過源博雅在尺八一道上技藝甚為高深,所以動了開小灶的念頭。


    看昭華有興趣,源博雅便大方取下尺八放在唇邊吹奏了起來。


    他所吹的是一首昭華從未聽過的曲子,曲中有舒朗高闊,雲淡天青的高雅意味。這不由讓他在想會不會是大天狗教源博雅的。


    淑景舍這邊源博雅吹奏尺八不少女官侍女都悄悄圍了過來,以袖掩麵,側耳傾聽。而在皇宮的另有一所宮室中管弦絲竹的聲響卻大為躁動,熱鬧非凡。幸好淑景舍離得遠,否則肯定會讓高遠的尺八聲墮入雲霄沾染了凡塵俗世的氣息。


    許是從桐壺更衣死後,弘徽殿女禦便再也沒有收到比這更好的消息了。雖然沒死但是那出身卑微的下賤皇子竟然降為了臣級,得知此事的弘徽殿女禦高興地每晚賞月觀景,舉辦管弦遊會為此慶祝。


    宮中有不少人都覺得她太過分,可是卻也沒有一人敢去置喙。畢竟女禦身後的家族勢力深厚龐大,就算是桐壺帝也奈何不了,隻能把皇子賜姓源氏,抹去他成為下任帝王的所有可能。


    清涼殿中對著落花殘櫻追憶著往昔與更衣共處之景的桐壺帝忽聞弘徽殿處傳來隱約的刺耳樂聲,漸漸燃起的怒火浮上了他的眉眼,可是這憤怒卻無法發泄,逐漸又為自己的無能變得哀傷了起來。


    在旁侍奉的女官典侍看見桐壺帝這個模樣,心知他在煩惱什麽,最後斟酌再三對他說道:“妾身入宮侍奉多年,自更衣妃子逝後,曾見一女子與妃子容貌甚似。”


    忽聞典侍的話,桐壺帝疑惑地朝她看去,目光當中流露出懷疑。他問道:“你說的那女子是何人?”


    昭華之母死後,為了尋找寄托,桐壺帝也召見了不少貴族女子相陪作伴,但是卻每每不盡如人意。更遑論與她一樣的女子了。


    那典侍笑著說道:“妾身曾經侍候先帝,與母後也十分親近。在母後身邊見過四皇女殿下,她與妃子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十分的相像,如若不信可以請公主進宮一見。”


    典侍的話猶如落水之人看見的救命浮木一樣,無論是真是假,桐壺帝都願意與之相見一番。便立刻備上厚禮 在親筆寫了手信一封讓使者前去勸請先帝四公主入宮。


    使者立馬動身前去,母後突然得知桐壺帝要讓女兒入宮的消息,十分震驚並感到由衷的苦惱。


    弘徽殿女禦的惡名已然從宮內傳到了宮外,就算平明百姓對她的事跡所知不多,可是在貴族當中卻早已流傳了開來。


    她的女兒一入深宮難保不像跟當初的更衣一樣落入同樣的境地。就這樣,四公主入宮一事又拖延了好幾日。最後,桐壺帝又親自書信遣人送來,這段時間母後患病身亡,四公主沒了依靠,最後她的兄長兵部卿親王便做主將她送入了皇宮。


    牛車朝皇宮的那條路行駛著,車蓋處掛著的鈴鐺發出叮鈴的聲響越加催動四公主緊張的心情。


    隱藏在層層疊疊衣物當中的白嫩柔夷緊緊地攥在一起,似乎這樣就可以讓緊張淡去一些。她輕咬著粉嫩的櫻唇,目光中透露著不安和忐忑的情緒。


    與四公主一起坐在同一輛牛車上的絕豔女子握住她的手,金色的眼瞳中似乎有什麽讓人看了就為之安心的東西。四公主的眼神在觸及她的目光之後,心中的負麵情緒便消停了下去。她微微側過頭靠在女子的肩膀上,仿若迴歸巢穴般的幼鳥一樣。


    雖然藻姬陪伴她的日子遠遠沒有那幾個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幾個侍女來的長,但是四公主卻對她十分信任親近。


    一入宮便被冊封為女禦,賜住於藤壺院。這僅僅隻在中宮之下的地位,來自於四公主高貴的身份,如果當初昭華的母親也有這樣的出身,也許便不會死於青春年華的時候了。


    在初見藤壺女禦的時候,桐壺帝便心中認可了典侍所說的話。


    她實在是跟更衣長得太像了,若不是那臉上過於羞赧的表情還有青澀的氣質,桐壺帝幾乎以為是更衣再生,重新站在了自己的麵前。因此對她寵愛一日更勝過一日。


    當初因為更衣身份低微太過寵愛遭來誹謗與流言,而高貴的藤壺女禦卻並沒有受到這種影響,任何人都覺得她理所當然被帝王這般疼愛著,除了弘徽殿中的那位。


    昭華聽聞自個老爹給他找了個後媽的事情,但是對此並不怎麽上心。這段時間,他更多的時候是在纏著源博雅學習尺八。當他見到藤壺女禦這位傳聞中與他生母極似的女子之時已經是在十天之後了。


    不過他的注意力卻並不在藤壺女禦的身上,而是在她旁邊侍奉的女官身上。


    見兒子愣住的樣子,桐壺帝還以為是昭華見到了藤壺女禦這位跟他母親長得一樣的人時所感到的不可置信。然而其實是昭華發現他看到了玉藻前。


    就是那個遊戲中的女裝大佬,動不動墮天墮天墮你全家的那個ssr,大舅玉藻前!


    還不清楚自己多了個大侄子的大舅玉藻前初次見到昭華時有一種非常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在找不到故友葛葉的大妖怪玉藻前便化名藻姬成為了藤壺女禦身邊的一名女官,目前還沒有離開想法的他,自然而然就跟著藤壺女禦一起入了皇宮。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玉藻前雖然多次出入過皇宮卻從來沒有以一個女禦女官的身份進入過。身穿十二單衣自由行走在宮殿中的滋味,讓這位女裝愛好者玉藻前大人感覺十分有趣。


    感受到昭華投來的驚異眼神,玉藻前金色的眸光流轉,透出一股蠱惑人心的魅力。但是他卻在想自己見過這個孩子嗎?為什麽一直看著自己?難道是發型亂了?


    十分看重自己外貌的玉藻前大人不由抬手撫了撫發髻,發現並不是這個問題之後便對視著昭華,看了迴去。


    發現大舅在看自己的昭華心中被“阿偉死了”猛得刷屏,瞬間成了一片阿偉的亂葬崗。


    如果這個時候安倍晴明站在自己旁邊,昭華想必會拉著他指著玉藻前說道:“阿爸你快看!你舅來了!”


    雖然自己長得非常好看,但是你也不要一直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吧……


    一直以來都是讓別人感到無可奈何的玉藻前第一次也感覺到了什麽叫做無奈。


    桐壺帝這次召見昭華除了讓他跟新來的藤壺女禦相識之外,還打算跟他說在皇宮外的二條已經開始建造一座宅邸送給他作為禮物。


    對於昭華改姓源氏的這道旨意,桐壺帝深感對不起死去的更衣還是現在養在膝下的昭華,因此愧疚之外便想到什麽就會立即叫人動手去做送給昭華。昭華雖然失去了皇族的身份可是寵愛不減更勝從前。


    昭華對此倒是無所謂,隻要弘徽殿女禦和右大臣不要有事沒事就找人來殺他就可以了。


    之後桐壺帝又閑扯了些話跟昭華聊了一會兒之後,想到了一件事便說道:“賀茂忠行的弟子安倍晴明下個月就要進入陰陽寮擔任天文博士了,你沒事倒是可以去找他。”


    從賀茂忠行處得知昭華與安倍晴明關係不錯的桐壺帝覺得讓他多開始接觸朝堂的勢力也不錯。雖然不是皇族了,但是桐壺帝的本意是想讓昭華成為朝中能夠執掌權勢殺伐的大臣以此就算麵對右大臣他們的想逼也不會落於下風。所以桐壺帝還找了右大臣的死對頭左大臣,希望他能夠成為昭華的保護人。


    昭華覺得左大臣做保護人並沒什麽問題,但是桐壺帝後來透露出來的意思卻讓他感覺有點可怕了。


    桐壺帝竟然有意讓他舉行冠禮之後迎娶左大臣的女兒為正妻。


    目前才不到七歲就遭到家長想要包辦婚姻的昭華在心中強烈表示抗議還有拒絕。


    一直在思考如何抱大腿的他竟然忘了這是一個很早就要結婚的年代,尤其作為貴族的他結婚的年齡更早。


    好可怕哦,媽媽我要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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