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極靚的嗓音,帶著雛鳳初鳴的清亮, 又有鬆樹般筆挺的銳意, 可謂先聲奪人。


    春雨扭頭去看,那是一名穿著類似於巫祝的年輕女子, 衣袍上縫著不少小骨頭, 長及膝蓋的烏發和藤草一起編成了十來股辮子, 垂在身後。女子長相明豔大氣, 雙瞳鍍著一層藍光, 加上她渾身冷硬的氣質,十分具有攻擊性。


    春雨湊到遊蘢秦旁邊,用肩膀撞了撞對方,興味道:“喲,她是誰啊?”


    遊蘢秦小聲道:“她是吾族的大巫祝,名風後。你可要小心點別惹著她, 這惡婆娘兇得很哩!”


    “嘀嘀咕咕說什麽呢?”風後顯然十分熟悉遊蘢秦, 一看他這副嘀嘀咕咕的模樣就知道鐵定是在講自己壞話,眉峰一揚,腰間彎刀就甩了過來。


    遊蘢秦身子往後一揚, 靈活地避了開去, 那彎刀在半空一個迴旋,拉出纖長的亮銀色弧度, 又飛迴了風後手中。


    兩人這便在城門□□起手來,不多時,四周就圍了不少村民拍手叫好。


    “我說怎麽這般熱鬧, 原來是裮秦大人迴來了!”


    “裮秦這廝好身手呀!咦?他這一把式是從哪兒學來的,以前可從未見他用過!”


    “風後大人也不弱啊!竟能在裮秦手下走過這麽多招!”


    “這你就不知道了,風後大人出身華猐部族的‘降神堂’,通曉巫術秘法,有溝通天地鬼神之能。要我說啊,若是風後大人全力施為,裮秦大人未必打得過!”


    春雨在人群中一邊聽著村民的閑聊,一邊看著遊蘢秦與風後的切磋,發覺二人似乎僅是以純粹的武技相拚,並未使出李寰錚、琥珀等人所使的道法。不過他並不會因此而小瞧這裏的人,遊蘢秦那一箭,就是最好的證明。


    也不知小竹子怎麽樣了,隻盼他身上帶了足夠的傷藥和法器。


    他這邊盤算著自己要如何在這奇怪的地方走下去,那一廂的遊蘢秦二人已是比劃了一場,看起來是遊蘢秦稍勝一籌,但春雨總覺得,以遊蘢秦之實力,單論武技比拚,應當能全麵碾壓風後的。


    風後冷漠地掃了遊蘢秦一眼,一句話不說便離開了,顯是敗於他手,十分不滿。


    旁邊就有熟人責怪遊蘢秦了,“裮秦,你說說你,明知風後愛麵子,偏偏每次和她切磋都半點情麵不留,人家好歹也是個姑娘,你就不能讓她一讓麽?”


    “哎~”遊蘢秦不讚同地擺擺手,笑道:“這怎麽可以?她愛麵子,要是不好好跟她打,那就叫瞧不起她!迴頭這丫頭生起氣來,我可搞不定!”他招唿了一聲春雨,“走啦!我先帶你迴我家休息一下!”


    春雨於是便跟著他左拐右拐,終於來到一座小院前。一路上,許多人同遊蘢秦打招唿,有路邊的擺攤人拾起貨物就朝他身上丟的,有玩鬧的孩童撲到他腿上抱著的,還有采了花束的漂亮姑娘聚在一起,笑嘻嘻對著他竊竊私語的。


    遊蘢秦帶著春雨進了小院,將柴刀和長弓掛在屋內牆上,道:“這便是我家了。我外出了大半年,得先去向首領複命,你先在此稍作休息,亦可到城裏逛逛。可惜今日日頭有些晚了,集市早已散了,明天我再帶你去。”他倒是對春雨十分放心的樣子,將人領迴家就走了。


    他離開後,春雨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小院有一間主屋,一間柴房,主屋前是一個籬笆圍成的稍大一些的院子,邊上種著一棵巨大無比的無花果樹,光樹幹就要三四個成年人合抱才能圍得過來。眼下正是果熟得季節,長得矮一些的果子都叫小孩子們摘了,隻剩下高些的要枝上低頭垂落,搖曳生姿。


    春雨正欲摘兩個果子解解饞,眼尾掃到院門口有個小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探出頭來……他眼珠子一轉,假裝沒有看到人,仗著身高優勢摘了一個果子,在手中墊了墊,“啪——!”


    “哎喲!”小孩被一枚果子橫空飛來打在腦門上,一個沒站穩,一屁股墩兒甩在了地上,眼角立刻冒出點點淚光,呆呆地望著春雨,那枚無花果在他腦門上停頓了幾息,掉在他懷裏。


    “咦?”春雨好奇地跑上前來,用手指戳了戳小孩眼角,揩下一滴眼淚,然後定定地看著小孩幾息時間,可恥地被萌到了。


    這小孩哭的樣子,好、好他娘的可愛!


    迴憶裏突然閃過一張軟乎帶淚的童顏,肉嘟嘟的小手揉著哭紅了的眼角,無聲地喊著誰。


    他忍不住就心軟了,原本想掐上孩童臉蛋的手轉了個方向,輕輕揉了揉那小孩的卷發,把手裏另一個果子塞到了小孩手中,“吃!”


    那小孩止住了眼淚,呆呆望著麵前這個笑得比陽光還耀眼的青年,小手在無花果皮上搓了搓,小心翼翼地蹭上前,在春雨臉上“啵”地親了一下。


    春雨一怔,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唇角依舊泛著燦爛的笑容,轉瞬卻紅了眼眶。


    “是西瓜啊……”他摸了摸小孩的卷發,“西瓜……再親親師父唄?”說著把另一邊臉湊了過去。


    那小孩看了看手中兩個無花果,似乎在心中算了一筆不小的賬,紅著小耳朵再次蹭上前,在春雨的另一邊臉頰上留下了一個口水印。


    忽地,小孩被攬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西瓜……師父想你了……”


    ==


    等遊蘢秦見完首領迴來時,天色已經暗了,日輪沿著遠山山巔之上的弧線緩緩西降,血色的夕陽光幕被收起,東邊,銀月祭出彎刀。


    他迴來時正好碰見春雨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瘦弱小孩要往外走。“咦?這不是夷襄麽?”


    那小孩一見到他,顯得十分開心,跑上來就抱住了他的大腿。


    遊蘢秦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小夷襄比半年前長高了一點點!嘿喲!”他將小夷襄抱了起來,“這麽晚了,雖然哥哥舍不得你,但是也要送你迴家了!走麽?”最後一句,是問春雨的。


    春雨也正是要送這孩子迴家,便點了點頭,兩人將小孩送到家中,一位弓著腰的老伯迎上來,笑眯眯地接過小夷襄,道:“裮秦迴來啦?哎,稍等稍等,家中母雞正好下了蛋,我給你拿幾個……”


    遊蘢秦連忙拒絕:“使不得!尤伯!你留著給小夷襄便是,吾善獵,在野外什麽打不到?”他推拒了一陣,終還是擋不住小夷襄爺爺的熱情,懷裏頭揣了幾個雞蛋走出來的。


    春雨“噗嗤”而笑,“他給你你拿著不就好了?你善獵,迴頭打幾隻山雞給他送過去,又不是還不起這個人情!白天在街上那些人丟給你的東西,你不也接著麽?”


    遊蘢秦憂心忡忡,“話雖然這樣說,但小夷襄家情況不太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


    “小夷襄父母皆在上次桐山部的人打過來時死了,家中隻剩下他和他爺爺兩個人,小夷襄天生說不了話,他爺爺年紀大了,隻能靠給大家編編草鞋席子賣幾個錢和食物。我拿了他家的東西,總覺得心裏過不去。”說著,他很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


    “我看你才不一樣!”春雨嗤笑,“人家有手有腳靠自己的勞動換取吃食和錢財,分明好好的!你這樣區別對待,確實搞得一副他快活不下去了的樣子,我若是他,隻管大棒子將你打出門!誰稀罕你這樣可憐!”


    遊蘢秦一愣,頓住了腳步,“你說的,不無道理。”


    “那便是!走了!”


    春雨雙手交叉疊在腦後,大搖大擺地往前走去。走出幾步,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稍顯落寞的聲音,“他父親,曾給我當過刀的。”


    春雨頓了頓,“那日後你也為他擋刀,不就好了?”說罷,繼續往前走。


    遊蘢秦看著他的身影,少頃,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也是,吾何必糾結於此?”這般想著,他迴頭看了小夷襄家一眼,那簡陋卻幹淨的小院門口,一老一小正牽著手目送他們離去,臉上尤掛著溫暖笑容。


    翌日,春雨起身時,天邊還是一片暗沉,另一張剛用草墊鋪成的床上已不見遊蘢秦了,不過窗外倒是傳來陣陣破風聲,以及男人的輕喝。


    遊蘢秦正赤-裸著上身,提著柴刀練著把式,一招一式淩厲霸刀,虎虎生威。春雨洗漱完後抓了一把無花果幹吃著,靠在房門邊上看他練功。心中忍不住嘖嘖驚歎:原來在六萬餘年前,天元界就已經有這麽厲害的招式了!


    遊蘢秦打完一套招式,迴身朝春雨笑笑,“天色尚早,可要來切磋兩招?”


    春雨眼神幽深,道:“好啊。”說罷,到小院邊緣找了兩根燒火用的樹枝,遞了一根給對方,“我們便用這個比劃吧!”


    遊蘢秦笑道:“點到即止!”


    一炷香的功夫過後……


    “你這……”遊蘢秦握著樹枝,一臉尷尬地望著對麵神色淡定的青年。


    原因無他,這青年像是壓根兒就不懂戰鬥,一招一式亂七八糟,全是破綻。


    但奇怪的是,在他亂七八糟的打鬥過程中,偏又會偶爾有那麽神來一筆,如天外一劍飛來,驚豔無比。


    他正尷尬著,哪知春雨收迴樹枝,雙手抱拳,一句廢話不多說就恭恭敬敬朝他行了個禮,“小弟武技微末,班門弄斧,叫大哥見笑了,懇請大哥不要嫌棄,指點一二,小弟必將感懷在心,一生銘記!大哥!!!”


    遊蘢秦:……行吧,你都叫大哥了,做大哥的還能拒絕不成?


    於是接下來,遊蘢秦便每日對春雨進行教學,野外求存之術、搏殺招式、各地物種,他們一個傾力教學,一個學得全力以赴,倒也從中找到了不少樂趣,偶爾小夷襄也會跑過來,短胳膊短腿的站在春雨旁邊,兩人一大一小,認認真真跟著遊蘢秦練功。


    小夷襄來了,那些同他玩得好的孩童聽說“裮秦哥哥在教人功夫”,也跟著一同來了。


    如此兩日,遊蘢秦得了春雨的建議,索性匯報首領,要了一片郊外的荒地,集眾人之力,半天不到就將那塊荒地開辟成了一個簡陋的小型教場,凡秦華部族中人,不論垂髫稚子、妙齡豆蔻,還是衛兵軍士、販夫走卒,皆可到教場跟隨裮秦學藝。


    “我昔年師承上代‘劍師’白古,勤練武藝,小有所成,後遊曆四方,足跡踏遍上百個部落,習得各處所長,匯成一脈。本就想趁此迴來的機會將我所習得的東西傳給大家,眼下正是好時機。”遊蘢秦如此道。


    “不如將劍招兵法、種植之道、陶藝燒製等道法繪製成圖,一來便於傳授眾人,二來也好保存,傳承後人。”春雨道。


    遊蘢秦苦笑:“哪有你說的這麽容易,我人族字數短缺,如今也僅是堪堪過百,眾人傳藝,皆是手口相傳。更何況要在石上、礦上、木頭上刻畫,又是何等精細艱難之活?要將我所學盡數繪製,隻怕……唉……”男人一聲長歎,英俊的麵龐上透露出幾分羨慕,喃喃道:“若我人族能像仙族那般,以仙法傳道、以血脈傳承,那便好了……”


    春雨是萬萬沒想到,這裏竟然連文字都還未擁有!


    想到鯨息島內那一洞窟的書籍卷軸、筆墨紙硯,還有那用於書目查找的龍柱,春雨沉默了。


    作者有話要說:春雨(激動得不能唿吸):啊!我死了!西瓜親我了!


    被誤認為西瓜·小孩:(*  ̄3)( ̄ * ̄)


    被誤認為西瓜·被遺落的小貓:喵喵喵?喵喵喵?


    被誤認為西瓜·飛雨君:我沒有!你瞎說!


    魏剪草:樓上三個起開,老子才是西瓜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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