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一些探險小說和仙俠遊戲讓大家了解到了苗疆蠱術的存在。作為一名地地道道的貴州人,我在黔地生活了二十八年,曾無數次聽人提起苗蠱,卻依舊不太了解這究竟是一門什麽樣的手藝。隻知道,所謂的“蠱術”與驅蟲使草有著莫大的關係。


    在我讀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們家裏來了一位黔西邊遠山區的黑苗族保姆,我叫她冬妹姐。將這位保姆介紹到我家的是我媽的一位朋友,他在扶貧辦工作。冬妹姐當時十六、七歲,年紀比我稍長,但大得不多。我很喜歡纏著她玩,偶爾,她也會跟我講一些他們老家裏發生的神奇故事,比如水鬼拉人找替身。有一次,她在跟我講故事的時候提起了“苗蠱”。她說,漢人是炎黃子孫,苗人則是蚩尤的後裔,苗族的巫蠱術十分厲害,通常是“男巫女蠱”,“蠱女”在寨子裏就像聖女一樣,有著崇高的地位。在少數民族漢化嚴重的當今社會,很多苗人對於神秘的“巫蠱術”也隻是聽聞不曾親見,隻有那些偏遠深山裏的苗寨內至今依然有懂得“放蠱”的人,這些人你是惹不得的,哪怕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隻要你惹惱了他們,迴去就得當心。


    冬妹姐的老家也算是在偏遠的深山裏麵,從市裏坐六個小時的車到縣城,再轉車到鄉鎮,進了鄉,還要走四、五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到她居住的那個苗寨。因為交通不便,當地貧困落後,寨子裏的小學就是幾間會漏雨的破屋子、幾條小板凳,沒有桌子,老師隻有一位。語文、數學都是一個老師教,不分年級,大孩子、小孩子擠在一塊上課,他們甚至連教科書都沒有,上課就拿張煙殼紙、一根鉛筆頭。寨子裏的孩子,每天很早就要起上山打豬草喂豬,喂完了豬,生火燒早飯,這才能去學校讀書。雖然日子過得十分艱苦,但他們並不覺得累,每天都非常快樂,畢竟大家都是一樣過。


    在冬妹姐七、八歲的那年,有一天,鎮上派來了一位新老師。這位老師是個很漂亮的女大學生,據說在市裏的出版社工作,是一位英語翻譯。年輕的女老師被指派到他們村寨扶貧教育三個月,教孩子們英語。此前,寨子裏的小學隻教語文和算數,孩子們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什麽英語,會講普通話就很了不得了,因此,當他們從村支書那裏聽說城裏要來個教英語的女老師,都非常激動和興奮。


    苗人熱情好客,在女老師來的前幾天,村寨裏的人殺豬、殺雞,準備款待這名女教師。在那位女老師下鄉的當天,村裏的支書與寨子裏五十多歲的族長走了四、五個小時山路,一大早就親自去鄉裏接她。這名女老師一下車聽說還要走四個多小時的山路相當不高興。她拿了兩個大皮箱,自己走山路都走不穩,別說提東西了。四個多小時的山路,是村支書和族長幫她拿的東西。女教師到了寨子裏已經是下午六點多,她看到了自己即將執教三個月的“學校”,皺眉著眉直搖頭,她說“這裏太窮了、太窮了”。學校裏唯一位老師隻有高中文化水平,但他在寨裏的小學已經教書五年。王老師領著新來的孫姓英語老師去看他們為她準備的“宿舍”。那是一間木屋子,兩層,下層住人,上層是糧倉。這屋子雖然不算新,但在他們寨子裏算比較好的房子,離學校也近。這房子原本是村民感激王老師,挪出來給他住的,孫老師來之後,王老師擔心一個女人夜裏下課走山路迴寨子住不方便,就把離學校隻有幾步路的住所讓給了新來的孫老師。可是,當孫老師進屋之後,她看見房梁上的老鼠根本不怕人,四處亂爬,說什麽也不肯安頓,硬是想迴鄉鎮找旅館住。山路難行,來迴一趟一天就過去了,住在鄉裏根本就不現實。於是,族長邀請女老師到去他家住,因為他家的木屋是新建成的,老鼠少。


    族長讓自己十幾歲的女兒去跟弟弟擠一個房間,把女兒的房間騰出來給女老師住。一聽說來的是個女大學生,族長一家感到榮幸,他們佩服有文化的人,尤其是有文化的女人。族長一家熱情地接待了女老師,但這女老師卻很矯情,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嫌棄被子臭,問人家能不能換一個被套。族長家的被套不是有拉鏈那種,是用白色的布和被麵縫在一起的,換被套很花時間。族長的老婆其實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幫女老師換了被套。這樣,這一天總算過去了。但對於新來的女教師,寨子裏的人多少有些失望。


    次日中午,寨子裏的苗人設宴為女老師接風。他們端出苗家白米酒、老臘肉炒豆腐幹、苗族特色的胺肉、辣椒粑、野生鯽魚、麻辣炸泥鰍、野山菌肉餅燉雞等等,這是一頓非常豐盛的“殺豬飯”。女教師目睹此景,終於高興地笑了起來。畢竟,這些菜肴在城裏還未必吃得到。


    那天上午,族長家裏的九十歲的老母親、也是這個寨子裏最德高望重的人坐在堂屋前,手裏拿了一塊糍粑,在腿上搓揉。在開席之前,這位苗族老婆婆笑著招唿孫老師。她一隻手裏拿著一塊糍粑,另外一隻手裏端著一個碗,碗裏麵裝著苗家的白米酒。她往米酒裏吐了一口唾沫,拉著孫老師嘰嘰咕咕講了一堆苗話,又哼唱起苗歌,然後將手裏米酒和糍粑塞到孫老師手上,一個勁地勸她吃。旁邊的村支書向孫老師解釋,老婆婆遞給她的米酒和糍粑都是今年新收的糯米做成的,象征著苗寨裏的豐收。糍粑和米酒,是苗人待客的一種舊俗。你隻要象征性的喝一口米酒、吃一口糍粑,就表示你不嫌棄他們,你分享了苗人豐收的喜悅,日後你就是苗家的貴賓。


    女老師接過那塊糍粑和米酒之後十分尷尬。她假意喝了一口那碗被吐過口水的米酒,實際上連嘴皮子都沒有碰。酒可以假喝,但那塊被老奶奶在大腿上搓揉過的糍粑,她怎麽也吃不下去,隻能表示自己不餓,一會再吃,然後她轉身找了個機會,就把這塊糍粑扔掉了。她並不知道,老奶奶給她的那塊糍粑其實並不是之前在大腿上搓揉的那一塊,而是另外一塊幹淨的。


    高高興興吃了那頓接風的飯之後,孫老師還不知道,她在村寨中其實已經不被人歡迎了。不僅如此,族長家裏那位老太太是以前的苗寨裏的“蠱女”,她懂得蠱術。當孫老師丟掉糍粑以後,老太太就對她下了“蠱”。


    第二天上午,孫老師剛睜眼醒過來,就發出了一聲淒厲地慘叫。她發現自己的床上、被子上到處都爬滿了鏽紅色的小蜘蛛,非常小的那種。這種蜘蛛雖然不傷人,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床上全是這樣的小蜘蛛,孫老師被嚇得半死,覺得這鬼地方她一天也呆不下去了。當天,孫老師不顧眾人的阻攔,收拾東西迴了城裏。


    冬妹姐在說到這裏的時候一邊笑一邊告訴我:“她迴去也沒有用,她已經被婆婆下了蠱,那一個月的時間裏,她不論走到哪裏,都會招來蟲子。”


    我試想了一下一個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滿身都是蜘蛛的情景,太讓人頭皮發麻,密集恐懼啊有沒有!我問冬妹姐姐,所謂的“放蠱”具體是怎麽放的,她說這個她也不太清楚,有人是把蟲卵藏在指甲殼裏,手一彈就能把蟲卵彈進別人嘴裏。但她沒有看見過,僅僅是聽說。而且放蠱的手法非常多,有時未必是種蟲卵。苗人對草藥和蟲子非常熟悉,他們懂得如何利用這些東西,“蠱術”的神奇,恰好也在於此。一般人知道自己中招,卻不知道自己是何時、何地、怎麽中的招。冬妹姐告訴我,在他們那個寨子裏懂得“蠱術”的隻有族長家那位九十多歲的老婆婆。像她自己的父母,雖然是黑苗人,但隻是一般的農民。在冬妹姐姐進城打工的頭兩年,那位會蠱術的老太太就過世了。她生前專門養蠱的一間屋子被族長一把火給燒掉,因為族長不懂蠱術,不知道怎麽去控製“蠱”這種東西,隻能燒掉了事。


    冬妹姐告訴我的這個故事,讓我一度對苗家巫蠱之術非常好奇。我曾幻想過自己會蠱術,看誰不順眼就放蠱整他們,多好玩啊!倘若當年那位老婆婆還在世,我一定會纏著冬妹姐姐帶我見識一下這位老人,我願意喝那碗被吐了口水的米酒,也樂意吃那塊糍粑,哪怕她真放在大腿上搓揉過。不過,這些事都過去很久了。冬妹姐後來在我媽的介紹之下嫁給了我爸爸單位上的一個施工員,倆人一塊努力奮鬥多年,承包工程,如今的冬妹姐牛著呢,她開的什麽車?四個圈!


    今年的五一節,我們公司組織了一次員工集體旅行,因為我們老大錢院長玩煩了麗江、鳳凰、三亞、陽朔之類的旅遊景點,在城市呆久了的人特別渴望鄉間,越偏僻越好。於是,我們這次旅行的目的地定在黔東南侗族苗族自治州榕江縣三洞鄉的某個農村深山裏。有車的人帶沒車的,油費統一報銷。就這樣,八輛越野車,三十九個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地往山裏挺進。我們一路走一路玩,欣賞風景,吃沿途各縣市特色美食,那日子太快活了!然而,就在這次旅行當中,發生了一件十分駭人的事,這件事再度激活了我對“蠱術”的好奇,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冬妹姐姐口中的“蠱女”老婆婆。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存稿箱自動加更一章=3=


    苗蠱的故事跟心理學扯不上關係,不過作為一個黔地居民,聽說過不少關於“蠱”的事情,索性借這篇文跟大家分享一下以前聽說過的一些“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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