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對付築基中期修士的雷劫, 顯然奈何不了已經築基巔峰的楚諾, 幾道雷劈在肩頭, 不傷分毫。楚諾站在原地,任亂雷劈在身上,動都懶得動上一分。


    人已晉級, 雷劫便再無意義, 天道顯然對此也十分無奈。隻過了十息功夫,亂雷便漸漸停息,雷雲遠去,罡風消散, 一片萬裏晴空景象。


    荊有時等人麵上都現出詫異之色, 都覺得這場雷劫未免雷聲大雨點小,看著聲勢浩蕩, 怎麽才這麽點時間就完事了?莫不是受劫之人破境失敗?


    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荊有時靈識波動,朝前方望去。


    地麵上被亂雷轟起的砂石塵煙逐漸沉澱下來,視線變得清晰。


    原本鋪滿石礫的大地, 如今已被亂雷轟成沙土,在一大片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土坑中央, 站著一名女修, 麵容潔淨,身材頎長。


    荊有時心知那女修便是楚諾了, 果然是雷劫之下的築基後期, 氣勢與普通築基後期修士截然不同。他微微躬身, 那聲“恭喜楚仙子”還未說出口,整個人便愣住。


    隻見楚諾隨意地站在那裏,伸手接住從空中緩緩滴下的靈液精華,舉手投足之間,並無尋常女修的嬌柔,倒是別有一種尋常女修沒有的灑脫。此刻的她已將長發簡單束起,黑發如瀑,法袍似水,真正的容顏如玉,出塵脫俗。


    傻子將自己的腦袋架在荊有時肩上,看得有些呆了。遠處那些跟上來偷看的修士們,有人失神,有人嫉妒,竟是忘了繼續施展秘法掩藏行蹤。


    其中有名衣著鮮亮的年輕男修嗤了一聲道:“還以為是什麽驚天動地的資質修為,原來隻是個築基後期。築基後期,都入不了我們鳳臨城的眼。”


    他身邊一名麵色冰冷的豔麗女修斜了他一眼,道:“你見過多少遭遇雷劫的築基修士?你漫長的築基生涯中可曾遇見過雷劫麽?”


    那男修很是覺得被落了麵子,直著脖子道:“她那個也算是雷劫?前後不過盞茶功夫,雷聲大雨點小……”


    那女修不耐煩地打斷他道:“這兒沒什麽好看的了,找到小主才是正經。”說完便扭身禦劍飛行而去。


    男修聽到“小主”三子,脖子縮了一縮,似乎很不情願又無可奈何,麵色難看地跟上那女修。


    飛出去數十丈時,男修迴頭望去,見遠遠圍觀楚諾晉級的有數十人之多,此刻仍不舍離去。男修鄙夷地冷笑一聲:“都是些沒見過世麵的野修!我鳳臨城裏,築基初期便遭雷劫的天才修士一抓一大把,哪個的雷劫不比這個要驚天動地。”


    他卻不知這雷劫短暫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這已不是楚諾築基期間的第一次雷劫了。


    楚諾當年在隱仙宗築基時,被浩浩蕩蕩數百內門弟子圍觀雷劫的陣仗都見過,何懼此時數十人的目光。反正現在雷劫已過,身上法袍完好,任旁人如何看,也不能在她身上看出朵花來。


    她大方朝荊有時三人施了一禮,淡淡笑道:“多謝荊契主與馮前輩及時趕到,否則在下這次真的要出洋相了。”


    荊有時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雙頰微微發紅,輕輕咳嗽了一聲,一時間竟有些答不上話來。


    馮小百事眼眉微微上挑,抱著雙臂道:“叫什麽前輩,我看著很老麽?大家都是破爛村的守護仙人,各稱道友便是。”


    荊有時耳朵裏聽到“破爛村”三字,立刻下意識地糾正道:“是‘有時村’,不是‘破爛村’,馮道友不要說笑。”


    馮小百事卻是不理會他,眯起漂亮的鳳眼,歪過頭問楚諾道:“你這雷劫是怎麽迴事?你現在真是築基後期?不會是用了什麽障眼法吧。”


    楚諾的心提了提,隨即又放下,淡淡地道:“我也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渡過了心劫再破境的緣故?”


    荊有時見馮小百事眉梢又揚了揚,似乎還想質問什麽,忙笑著打斷道:“大家都是同一契盟的守護仙人,理當彼此信任才是。何況每個修士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有,馮道友又何嚐沒有,何必深究呢。”


    馮小百事這時心裏再狐疑,明麵上也不好再追問了,因為荊有時說得的確在理。況且連荊有時這樣的築基巔峰都相信楚諾,那麽想必楚諾真的隻是築基後期的修為。


    他卻不知道,楚諾使用的瞞天過海之術並非普通障眼法,而是一種心法。而傳授她心法之人,是上古時期遠超元嬰的存在,就算他恢複到結丹修為也看不透,更別說荊有時了。


    正在這時,幾人的身體都僵了僵,霎時間如臨大敵一般的凝重。有兩股強悍的結丹神識,正無聲無息地朝這邊掃來。楚諾汗毛倒豎,脊背上都冒出冷汗,因為其中一道結丹神識,正是她在試煉場小天地中對她產生過殺意的強大神識。


    兩道神識在她身上反複查驗,或許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終於先後消失。


    馮小百事望向天水城方向,目光陰寒:“看來那兩個老家夥對你有些興趣。你今日試煉的地方,是一柄叫‘五毒尺’的上古殘器營造出來的小世界。或許你的雷劫真的與那五毒尺有關,因為天水城那個老東西,在最後一關裏增加了心毒的分量,想不留痕跡地置你於死地。或許是因為你通過了超出普通築基修士可承受範圍的心劫,才引來了雷劫。”


    荊有時皺眉:“為何天水城城主要為難楚仙子?楚仙子初來乍到,與天水城毫無利益衝突,怎會衝撞了城主?”說到這裏臉色一白,“若天水城主真要為難楚仙子,憑我們四人的實力,隻怕都擋不住城主一擊。”


    馮小百事看怪物一樣看住荊有時:“你還想讓大家幫她去擋?老東西一道法術就能把我們四個全滅了,真要動手肯定是跑啊,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死她一個總比我們四個都死齊了要好。”


    荊有時和楚諾都被噎住了,這種話不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嗎,犯得著當麵就說得這麽直白的嗎?


    楚諾緩了片刻,才想起來一事,狐疑道:“方才天水城城主明明已經鎖定了我的氣息,為何方才他不動手?”


    馮小百事冷哼一聲,抬腿踏到半空,一邊往有時村方向飛去,一邊道:“我方才與老家夥達成了一個協議。隻要你不離開破爛村……”


    荊有時正色打斷道:“是‘有時村’。”


    馮小百事麵露鄙棄神色,勉為其難地糾正自己方才的言語:“隻要楚道友不離開有時村,在我的修為可以和老東西匹敵之前,他不會動你,也不會讓霍家的人動你,至少明麵上不會。不要問我老東西為何會和我達成這個協議,我不想迴答,再多的靈液靈石也不想迴答。”


    楚諾和荊有時心照不宣地對望一眼,都沒有說話。


    楚諾在觀道境中一百四十年,和那名麵容酷似馮小百事的符靈有過不少交流,知道那符靈便是馮小百事的母親,也是天水城城主的夫人,霍夫人。


    至於霍夫人因何將自己的一絲殘魂煉成了符靈,馮小百事因何掉境,又因何這般仇視自己的父親,楚諾卻是不知。連符靈自己都不記得,符靈甚至都不知道馮小百事掉境的事。


    荊有時是早就猜到了馮小百事的身份,知道他曾經是名動雲州的結丹修士。至於他為何掉境,為何父子反目,這是霍家秘辛,整個魔靈界也少有人知。


    但既然掉境掉得這般厲害,那必定是發生了令馮小百事異常痛苦的大事,兩人不會不識相地去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因此便選擇了沉默不語。


    唯獨傻子不識好歹,一路上貼著馮小百事的背,喋喋不休地問:“為何?……為何?”


    馮小百事腮幫子顫動,顯是被傻子氣得不行,卻不知什麽緣由,強忍住了一路都不曾發作。隻是到後來實在不耐煩,從儲物袋中掏出一輛飛車拋向半空,縱身躍上,頓時速度又快了許多。


    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他拋出飛車的刹那,傻子伸手一抓,居然正好抓住了飛車的邊沿,也是往裏一縱,與馮小百事並排站列在飛車裏。


    馮小百事終於忍耐不住,破口大罵道:“你煩不煩哪?啊?!你要耍便自己耍去,別來煩老子!老子就當瞎了什麽都瞧不見!”


    楚諾掏了掏耳朵,馮小百事的咆哮聲震得她耳朵疼。


    荊有時微微皺眉,剛要上去勸解,傻子卻笑了。他笑得極為開心,仿佛小孩子惡作劇得了手,樂嗬嗬地摟住了馮小百事的肩。


    馮小百事臉都氣綠了,還未有所動作,傻子忽然甕聲甕氣地問道:“和老東西匹敵……要幹啥?”


    馮小百事一愣,臉色逐漸恢複平靜,朝傻子呲出一口光潔鋒利的牙齒,陰惻惻地道:“殺了他。”那神色,仿佛見到了獵物的妖獸,狡黠而猙獰。


    楚諾和荊有時都是眉心一跳。傻子似乎被嚇到了,張著嘴再也笑不出來。


    馮小百事斜眼瞧了瞧傻子搭在肩頭的手,眼睛發出如妖狼般的陰戾火花,一字一字地道:“你再碰老子一下試試?管你是誰,一樣殺了。”


    傻子一個跟頭倒栽出去,正好落在荊有時身後,手扒住荊有時的雙肩,兩股戰戰如臨大敵。


    荊有時搖頭歎息:“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呢。”


    馮小百事嗤了一聲,扭頭望向荊有時:“自己人?”金色的夕陽落在他微微勾起的唇畔,一張臉上滿是嘲諷和危險的神情。


    楚諾眨了眨眼,此刻的馮小百事讓她想起一個人。


    霍真。


    一樣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年紀,一樣漂亮得不象話的麵容,一樣喜怒無常的性情,一樣都姓霍……楚諾趕忙甩了甩頭,把心裏那個隱約升起的念頭甩掉,她可不想再遇到霍真啊。


    迴到有時村時,為期三天的花燈廟會剛剛宣告正式結束。


    隨著那頭龐大得象座巨山般的蠱雕神獸的一聲厲嘯,各村各鎮的神獸們紛紛破土而出,看似緩慢,實際上卻因為體型龐大而速度驚人地朝四麵八方散去。


    楚諾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她從未見過如此之多、身形如此龐大的生物,同一時刻出現在同一處地方。與那些龐大的城鎮神獸相比,有時村的地鬼神獸簡直象個嬰兒。


    她看到一座有時村數倍大的鎮子,街道的路麵古怪地一圈圈裂開,最後被拉直成了一條筆直的大道。而馱著這座鎮子的神獸,竟是一條比有時村所在的巨龜還要高出三層樓的巨蟒,隻是從有時村前遊過,就足足花了十息的時間!


    她還看到一隻墨鸞自地底衝天而起,以離弦之箭的速度飛向高空。雖然墨鸞的身體已幾乎與地麵垂直,但她清楚地看到,城頭上兩名對飲的老者,幾乎傾倒的酒杯中,沒有半點酒水滴出來,仍穩穩的安放在幾乎垂直的桌麵上。這讓她產生一種錯覺,不知道是墨鸞的身子傾斜了,還是自己的身子傾斜了。


    楚諾眯起雙眼,運轉煉光聚氣訣朝這些神獸望去,發現地上行走的神獸主要是地屬性,而天上飛行的,主要是天屬性。在地、天屬性的基礎上,這些神獸又有各自不同的屬性。比如天水城那隻蠱雕是地中帶水,再如頭頂那隻遮天蔽日的墨鸞,則是天中帶風。


    這並不是雜屬性,而是五階變異屬性,是上古界才有的極致變異屬性,如今在人族中已不複存在。


    這些神獸和藍雀口中的上古土獸一樣,不僅天生就能上天入地,而且當它們成長到足夠強大時,地上行走的神獸會進入一種沉睡狀態,沉睡時會土化,與大地融為一體。天上飛行的則會雲化,與雲氣融為一物。


    聽說那座著名的與天水城爭鋒的鳳臨城,乃是被一頭巨鳳所馱。那巨鳳就已雲化,沉睡時,整座鳳臨城如同隱匿在一邊遼闊的火雲之中。


    楚諾的識海掀起波浪。在魔靈界短短的時間裏,她見到過無數殺戮,血腥與殘酷。但現在,她看到了魔靈界的另外一麵,更加波瀾壯闊的一麵。然而從看過的當地書籍中了解到,這隻不過是魔靈界這副巨畫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整個魔靈界有五州四十二郡。


    天水城轄地,隻不過是雲州上郡的中心地帶,天水城能夠控製的範圍也隻有上郡這一郡之地。雲州共有五郡,上郡並不是最強大的一郡。最強大的是北地郡,那裏的主城“堰都”,才是雲州最強大的巨型城市,控製著整個雲州的命脈。


    而位於魔靈界最西麵的雲州,亦不是魔靈界最強大的州。北有穀州,東有膠州,南有黔州,無一不是比雲州更強大的存在。


    強大之中的最強大,非魔靈界中心的史州莫屬。神秘而遙不可及的魔靈界權力中心,天宇閣,便坐落在史州的巔峰之上。


    楚諾深吸一口氣,她嗅到了一絲深入肺腑的氣息。一種她從未經曆過,既磅礴又危險,卻充滿了誘惑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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