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諾還從未見過有何種靈物能無視萬獸鐲自身空間法則, 在未得她允許下隨意進入萬獸鐲。


    當年在仙元大陸時, 就連元嬰修為的陸掌門、宋桀等人, 都絲毫感知不到鐲內氣息,這說明哪怕強大如元嬰神識,都無法探入萬獸鐲內部空間。連凝晶獸這種萬年老妖精都看不透萬獸鐲的根底, 隻能猜測是上古時期煉器大家所造, 甚至有可能是為某個大家族秘密煉製的法寶。


    元嬰修士無法探知,萬年老妖無法看透,那道氣息卻能精準無誤地進入紫晶蛋空間,這怎能不叫楚諾震驚?


    不過這道氣息與巨靈蛛絲鱗片同源, 慕容斷自爆元神時, 以一滴真龍精血煉化當時的巨靈蛛絲背心,成為現在的巨靈蛛絲鱗片, 那麽這道氣息應該與慕容斷有些關係。楚諾覺得這道氣息應該不會對自己不利,因此也不加幹涉。


    而且此時的她也無法分太多心神在這道氣息上,金雷的數量越來越多,她必須調動所有能調動的靈氣, 將自己的心脈內髒、靈識元神護住。


    劫雷不同於普通天雷,每一道劫雷打在身上, 消耗的不僅僅是肉身, 還有生機甚至魂力,要靠靈氣運轉不斷去補充消耗。如果修士修煉不到門, 靈氣在體內的運轉不夠順暢, 不足以和劫雷抗衡, 那麽劫雷就會先消耗掉修士的生機,接著便是魂力。一旦魂力也給消耗幹淨了,那就是修士煙消雲散的時候了,連輪迴都無法遁入。


    因此雷劫晉級,對修士來說隻有一次機會,敗則身死道消,灰飛煙滅。但隻要扛過雷劫,就意味著晉級成功,並且比普通晉級的好處更大。若是那沒有雷劫的晉級,倒是大多沒有性命之憂,可以多試幾次。不過,這世上又有幾個修士,能享受源源不斷的資源供應,耗得起這一次又一次的晉級失敗。


    一般雷劫都是修士破大境界時才有,並且也不是人人都有。象楚諾這樣在築基境內連遭兩次雷劫的,她也隻有嗬嗬了。她隻不過是靈根特別一些,至於每次都來個亂雷劫麽?天道似乎有些小肚雞腸啊。


    此刻,雖然她身上法袍完好無損,但法袍之下的肉身已血肉模糊了。哪怕她靈識強大,抵禦天雷的同時,也隻能夠勉強擠出一絲靈識,來旁觀那道氣息的動作。


    那股氣息進入紫晶蛋空間後,先是頓了頓,象是發了一陣呆,然後噗的一聲,顯形成一簇紫色的小火焰。紫色小火焰圍著紫晶蛋翻騰雀躍,雖然沒有眼耳口鼻,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楚諾卻能明顯感覺到它心情愉悅。


    那枚紫晶蛋自從進入魔靈界後,便與天地靈氣隔絕,楚諾為了節省每日僅有的那點靈氣,並沒有為紫晶蛋提供過靈氣。如今,紫晶蛋已變得黯淡無光,看上去就象一顆死氣沉沉的紫色獸蛋。


    紫色小火焰圍著紫晶蛋繞了數圈後,在紫晶蛋中心逐漸亮起一個光點。那光點越來越大,直至整隻紫晶蛋象被點亮了一般,迸發出刺目紫華。


    紫華消失後,紫色小火焰跟前,又出現了一團足有它兩倍大的紫焰,而那枚紫晶蛋,又重歸暗淡無光的模樣。


    楚諾的意識停留在那團新出現的紫焰上時,心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連靈氣運轉都滯了片刻。


    那團紫焰千瘡百孔、殘破不堪,散發一股淡淡的腐朽氣息。雖然身量比紫色小焰大了許多,但火光黯淡,幾縷稀疏的火苗微微顫動,似乎隻要輕唿一口氣,那殘焰就會熄滅。


    不知為何,明明隻是一團即將熄滅的殘破火焰,楚諾看著它時,感覺就象看著一個肢體破碎、奄奄一息的人。


    從紫鱗中溢出的那團紫色小焰,小心翼翼地靠近殘破紫焰,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將殘破紫焰燒成灰燼。待殘破紫焰稍稍穩定後,紫色小焰又更近一步,使得自身的一小部分與殘焰重合在一起。


    殘焰突然劇烈抖動起來,象是在狂風中掙紮苟活。紫色小焰立刻停住了動作,焰尖也微微顫動,象是在緊張,又象是在忍受某種痛苦。直到殘焰逐漸穩定,紫色小焰才又極其小心地繼續融入殘焰之中。


    如此反複數次,最終,兩團紫焰終於融為一團。殘焰因紫色小焰的融入,稍稍明亮了一些,但依舊給人殘破、蒼涼的感覺。


    楚諾能夠感知到,剛才的融合對於兩團紫焰來說,性命交關。尤其是那團殘焰,生命已燒到盡頭,哪怕此刻融合了另一股力量,依然虛弱。


    這紫焰似曾相識,楚諾心裏猛然生出一個念頭,卻又不敢置信。若不是要苦苦抵禦天雷,實在無法分神,此刻她真想分出大半靈識與那團紫焰溝通。


    刻意的忍耐與壓抑,使得她渾身繃緊,連指尖都開始微微發抖。


    就在此時,她突然汗毛倒豎,一股巨大的生死危機感悍然出現!


    就在她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巨大的金雷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砸下。這道雷若是砸在身上,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機會去掉幾成。


    但奇怪的是,這般巨大的金雷砸下後,並沒有出現地麵崩裂亂石紛飛的景象,落地之處也沒有焦黑的大洞,而是升起一團紫煙。那團紫煙時而如仙子輕紗曼舞,時而如神隻揮灑長袖,逐漸幻化出一道人形。


    那人影出現時,楚諾手腳頓時如負重萬鈞,渾身僵硬。並非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那道人影氣勢之磅礴,威壓之浩瀚,實實在在地讓她無法移動分毫。那威壓之強,讓她撐在地上的手臂關節都哢哢作響。


    周圍的金雷如同凝固的巨大雨點,停在她頭頂、身周。金色雨幕外,馮小百事等人麵容凝結,如同紋絲不動的雕像,就連幾人被氣流攪亂的頭發,也象鋼針一般紮在空氣中,不動絲毫。


    這情形,竟是時間停止了。


    楚諾突然意識到,周遭的時間雖然已經停止,但她與那道人影之間的時間卻沒有停止!


    那人影越來越清晰,最後變作實質性的存在。


    楚諾勉強抬頭望去,見那人身形挺拔修長,一身紫色鱗甲,甲外罩有玄色法袍,法袍上繡有金龍。鱗甲染血,玄袍殘破,但袍上的金龍卻依然桀黠兇悍。


    與金龍雙目對上時,楚諾感覺一陣心悸,仿佛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籠罩。那本應時繡上去的金龍,竟沿著殘破的法袍緩緩遊走,陰沉目光死死鎖住了她。


    那人微微低頭,垂下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長發如畫卷上飄灑的墨線,雖然散亂卻無半點狼狽之感,隻讓人覺得不羈狂放,似乎天地間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拘束住這個人。


    似乎剛剛從沉睡中醒來,他悠長地吸了一口,又輕輕吐出,緩緩抬頭。


    深邃的眼,染血的麵龐,如曆經漫長歲月的玉雕,如滄海遺珠,如藍田玉煙。眉心中央,一點紫焰印記略添幾分顏色,與之身上如古玉般的氣質相比,更為顯眼。


    楚諾聽到一道沙啞、生硬的聲音,象是一個許久沒有說過話的人,第一次開口說話:


    “吾名……帝淵。汝是何人?”


    帝淵?帝淵!竟是帝淵殘魂……


    楚諾按在地麵上的指節發白,死死盯住帝淵殘魂。她下意識地在他身上尋找另一人的影子,卻發現,除卻那兩道漠然的眸光有些象初見那人時的模樣,便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


    記憶中的那人,如一道孤煙,仿佛除了修煉,世間一切便都與他毫無關係。但隻要他的眸光望向她,眼眸裏便會多出幾分人間煙火氣,雖然很淡,卻久久不散。


    而眼前這個人,麵容要精致得多,如古玉般完美無瑕,卻因光陰的打磨而顯得遙遠漠然。一雙眼眸也如同墨色古玉打造,即便看著她時,也是漠然,仿佛她與地上的一粒砂礫,沒有許多不同。


    楚諾合上眼,沉默。離去的,終究是不會再迴來了。


    在觀道境的那一百四十年,她看淡了許多事,放下了許多執念。雖然事實上,距離慕容斷的離去隻過去了月餘,但對於她來說,卻已過去了一百四十年。她應該已經放下了吧,甚至開始淡忘了吧。


    隻是,當冰涼陌生的墨淵殘魂出現在眼前,提醒著她世間再不會有慕容斷這個人,她還是會覺得如鯁在喉,說不出半句言語。甚至那種失望的感覺,超過了見到帝淵時的震驚。


    那是帝淵啊,古籍中神一般的存在。上古人族中的戰神,妖族、魔族眼中的修羅。


    萬獸鐲裏傳來“咕咚”一聲,藍雀雙眼翻白,直挺挺地後仰昏死過去。


    凝晶獸瘋了一樣,掐住藍雀的脖子前後搖晃,翠眸中間的一對瞳孔,已變成兩道猙獰的豎線。


    “他迴來了!我們完了!當年害他魂飛魄散我們都有份!他來找我們索命了!我們完了!!!”


    它的嘶叫,以及全身炸開的毛發,都揭示了心中的恐懼。這種發自魂魄深處的恐懼,讓它連“帝淵”這個名字都不敢唿出。


    帝淵的目光移到萬獸鐲上,漠然的麵龐浮現出些許疑惑的情緒。


    他微微皺眉,似乎覺察到什麽,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觸摸眉心紫焰。片刻後,那種疑惑更甚,似乎還帶著一些不可置信,低頭自語道:“封……印?父君的?”


    他輕抿雙唇,緩緩放下的手指又伸向萬獸鐲。


    噗的一聲輕響,一朵殘破的紫焰從萬獸鐲內飛出,停在他掌心,默然無聲,似在凝視,又似在無聲歎息。


    “怎會……傷成這樣?”帝淵神色再變,“竟然……自爆元神?……為何?”


    紫色殘焰緩緩升起,飄向帝淵眉心。


    帝淵閉眼,垂下雙臂,任憑紫色殘焰印在眉心,與眉心印記重疊,漸漸沒入。


    眉心印記微微發出淡紫色的光華,恍惚間,仿佛有風拂過,隱隱夾雜著各種各樣聽不清的聲音。


    突然間,他的麵色變得慘白,猛地睜開雙眼,眼眸竟然通紅如血。


    天地間的靈氣在這一瞬間,似乎已完全不受控製。狂風大作,大地顫動。帝淵墨發狂舞,玄袍獵獵,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狂風撕裂。


    楚諾聽到狂風中隱隱傳來悲愴的龍嘯,一聲又一聲,直刺靈識,聲聲裂人心肝。


    這時的她怎會還不明白,紫色殘焰就是慕容斷留在她身上的殘魂,也是帝淵的另一部分殘魂。


    慕容斷是知道自己魔族身份的,但眼前這個帝淵殘魂,在融合慕容斷殘魂之前,並不知情。


    當年的帝淵元神,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世時尚且痛不欲生,任元神之力不斷流失,在仙元大陸飄搖萬年。如今的帝淵殘魂亦是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世,哪怕有慕容斷的記憶,已接受了自己是魔族的事實,但乍聞噩耗,得知自己征戰千年的敵族竟是自己的親族,而養育自己的人皇父君,竟是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心頭怎能不悲憤,不瘋狂?


    周圍威壓沉重到無以複加。楚諾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比雷劫還要難扛的威壓,不僅讓人感覺毛骨悚然、手腳僵軟,連唿吸都困難。在承受威壓最多的肩頭、脊背上,甚至有一種被燒灼的感覺,這說明肉身已難承受這種威壓。


    但這僅僅是開始,那令人感覺似泰山臨頂般的威壓,突然間瘋狂攪動起來。狂風中的每一道氣流,都變作重逾萬斤的玄鐵鞭,無情地抽笞萬物。


    楚諾終於支撐不住,雙肘彎曲撲到在地上,一口血噴出,脊柱仿佛要斷裂,周身都是刮膚剔骨般的鑽心疼痛。


    她不知帝淵發了狂似的悲憤會持續多久,亦不知自己能在這樣瘋狂下扛多久,她甚至無法抬頭,去看此刻的帝淵處在何種狀態中。若她不是戰修兼具體修的體質,若她隻是普通一名築基修士,隻怕此刻已粉身碎骨。


    狂風、龍嘯、威壓,在楚諾噴出鮮血的一刻驟然停歇,玄色衣角飄至近前。


    楚諾覺得身子一輕,人已被一雙手扶起,同時,純淨磅礴的靈氣湧入,開始修複她的肉身。


    “方才……對不住,是我……一時失控。”沙啞、生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楚諾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在那雙手和磅礴靈氣的扶持下,坐直身體,抬頭看向那個強大到令人不可置信的人。


    帝淵鬆開手,在楚諾對麵緩緩坐倒,神情落寞,但人總算已經平靜下來。頓了頓,象是對楚諾又象是自語道:“我自小,所見、所聞、所習,皆是降妖除魔,保護人族,如今……”


    如今他自己便是魔。


    他再無半句言語,隻是頹然坐著,如同雕像。他的手早已離開楚諾雙肘,但磅礴湧入楚諾體內的靈氣並沒有停止。


    楚諾默然垂首,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


    若眼前這人是慕容斷,她可以坦然道一聲:師兄別來無恙。


    麵對上古人族戰神帝淵,就算是仙元大陸上四大門派的老祖在此,也隻能俯首跪拜,道一聲“晚輩拜見”。


    湧入經脈的靈氣渾厚悍猛,完全修複楚諾肉身之後,繼續一往無前地開拓她的經脈識海,修為也隨之疾速攀升。楚諾這時隻能強壓下情緒,提起十二分精神吸納、消化這些靈氣。即便想說什麽,想問什麽,也無法分心。


    修為以驚人的速度攀升,忽然間砰的一聲,楚諾覺得無數細小雜質通過全身毛孔噴出體外,四周塵土飛揚。靈識內視時,發現已然築基後期。


    更為驚愕的是,修為攀升竟仍未停歇,隻是攀升的速度有些減緩的趨勢。


    帝淵抬頭看向楚諾,眉梢微微一抬:“兩座實體道境?”


    楚諾怔了怔,想到帝淵助她開拓靈識、突破瓶頸,自然是將她的識海看得清楚,心裏也就坦然,微微頷首。


    帝淵想了想,又道:“那麽就需再度些靈氣了。你修過心境?很好,那我便沒有顧慮了。”


    語畢,楚諾隻覺得經脈中的靈氣如江洪滾滾,比先前又渾厚了一倍,隱隱有龍吟之聲在經脈內迴蕩。剛剛稍有減緩趨勢的修為,又開始疾速攀升!


    楚諾深吸一口氣,就算是雷劫後最磅礴的天地靈氣,也沒有這樣渾厚精純的。帝淵度給她的是自身靈氣,實際上就是帝淵殘魂身上留存的魂力,同時以自己的魂力助她煉化、吸納更多的天地靈氣,這才有了靈氣磅礴如江洪的效果。


    若是換成任何一名元嬰修士,以這樣規模的靈氣輸出,早就幹癟成一張皮了,根本沒可能助她晉級。帝淵以一縷殘魂助她連晉,可見當年帝淵的修為高深到何種程度。


    並且整個過程中,周圍天地一直處於時間靜止的狀態。這是帝淵殘魂以自身之力直接切斷了此處的天地法則,從中開辟出一方小天地,護她破境周全。這說明當年的帝淵,已經強大到可以自創法則與天地抗衡的程度。


    楚諾瞥了一眼萬獸鐲內部,難怪兩獸會嚇到要裝死,不知當年那最後一戰,是如何的兇險慘烈。


    隻是幾個轉念的功夫,楚諾的修為已經晉升到築基巔峰!


    修為攀升的速度驟然下跌,並且逐漸停止。楚諾忽覺眉心刺痛,渾身經脈都有酸脹的感覺。這在以往的晉級過程中,都是不曾出現過的。


    帝淵收住靈氣,神情已完全恢複最初的漠然。隻是瞧向楚諾的目光,終究是與最初時有些不同,仿佛在極遠處,遙望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我沉睡萬年,到底是虛弱了。原以為至少能助你結丹,哪料隻能助你到此。”


    楚諾一時反應不過來,那場雷劫來得太突然,她沒有任何準備,原以為勉強性命無憂、晉升到築基後期就已不錯,那料能如此簡單地連晉兩級。


    帝淵接著道:“你靈根奇特,乃是稀有的五行玄隱靈根,極易吸收天地靈氣,隻是不知何故,目前尚有些殘缺。不過這種殘缺,會隨著你修為的提高,而慢慢恢複。如今你的肉身經脈還是太虛弱了,若想破境結丹,須得服用帝屋籽,或是車馬芝,以加固肉身與經脈,方能承受住再次破境時的衝擊。”


    “我觀你靈識中印刻有一部‘五行氣爆訣’,是你目前的主功法麽?倒是對路,可繼續修行,應能超越前人。”


    “我如今元神殘破,魂力有限,尚須留存一些魂力修補元神,無法助你繼續加固經脈。我此次沉睡後,不知何日方醒。好在我已感知,方圓千裏之內就有車馬芝的氣息,你可自行尋找,想來不會太難。”


    楚諾聽他說到“沉睡”,想起那朵殘焰,情知他是因為元神損傷過重,必須立刻通過沉眠來休養生息,修補神魂。


    心頭有些扯緊的感覺,想問一些事,身體微微前傾,雙眸看向帝淵時,卻一時間又不知從何問起了,隻怔怔地看住他。


    帝淵似也被她看得微微一怔,卻緩緩垂眸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慕容斷已魂飛魄散,往事皆塵煙,修行大道尚遠。今日之後,世間再無慕容斷,也無帝淵,若我能醒來,便是魔族極焰。”


    楚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起上身,恢複了原先的坐姿。隨著那口氣緩緩吐出,識海上方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抹過,將那些波瀾一一抹平,這一次是徹底的無波無瀾。


    她朝帝淵一揖,語氣平靜:“晚輩明了。”


    那個人既已離去,那麽有些事,便是問也無用了。


    但有些事,還是要問的。


    她稍稍理了理思緒,問道:“晚輩萬獸鐲中那枚紫晶蛋,可是傳說中魔皇族的往生石?相傳魔族正統皇室,尚在母親腹中時,便有魔族大祭司為其煉製一枚往生石。煉製千年方得,可重塑肉身一次,因此才被稱作往生石。”


    帝淵頷首:“在人族時,因父君……人皇在我身上結下封印,我一直不知自己眉心竅穴中有一枚往生石。當日大戰最後一刻,我粉身碎骨,封印自解,這枚往生石也掉出,卻不想輾轉落入你手中,並被萬獸鐲遮蔽氣息,難怪九黎尋之不見。”


    他說到此處眉梢微微一跳,抬起左手,隻見左手正在慢慢變得透明。


    他歎了口氣,道:“魂力不穩,我需立即進入往生石沉睡,無法與你詳說了。我既為魔,修補元神、重塑肉身之物便百無禁忌,往生石可食靈氣,可食魔氣,可食陰煞之氣,可食一切滋補元神之物。日後往生石之供給,尚需煩勞仙子。”


    楚諾道:“晚輩自當盡力。”


    抬頭時微微一愣,忽覺眉心冰涼。帝淵伸出手指,指尖輕輕抵在她眉心。


    “你修為尚淺,又不是此界中人,此次招來雷劫,難免惹人注意。若是讓人看出你連晉兩級,終是太過招搖了些,於你日後修行不利。我傳你一法,可遮掩你真正修為,元嬰之下無法堪破。”


    楚諾覺得一鼓熱意湧入眉心,緊接著靈識中便多了些東西。她心意稍稍一動,展露在外的修為氣息便被壓到了築基中期。


    帝淵傳完秘法,身影更加黯淡模糊。


    楚諾知他魂力已將耗盡,所剩時間不多,便一揖低頭道:“恭送前輩。”


    耳邊安靜無聲,等了半晌,也不見萬獸鐲內的紫晶蛋有所反應,難道是帝淵魂力太虛弱,連紫晶蛋也進不得了?


    正要抬頭,便又有聲音傳來:“若遇危險,不必顧我。”


    那語調,旁人聽來,平淡之極。象極了那個早已離去的人的言語。


    隻是那離去之人的言語,聽來淡漠,卻不知其中情深幾許。


    楚諾倏然抬頭,四目相對。


    隻是一個短暫凝視的瞬間,帝淵殘魂已化為無數紫色細煙。楚諾伸手一拂,幾縷細煙從指縫尖一穿而過,散入虛無。


    須臾,紫晶蛋內亮起一個小光點,閃閃爍爍,忽明忽暗。


    周圍雷鳴之聲乍然響起,鬱悶的金雷齊齊砸下,仿佛要砸裂一個不該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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