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顧廷煜叫來了顧家眾人,把顧偃開身故前寫下的書信給了顧廷燁,裏麵寫著白氏嫁入顧家時曾有陪嫁折銀十一萬五千兩,不論是否分家都歸顧廷燁所有,並囑咐要在靈堂上念出來。顧廷燁細細查看,似是不信。小秦氏連忙哭哭啼啼,把這事兒的責任推到了兩個叔叔身上,叔叔又忙稱是替顧廷燁管著這些財產。顧廷煜接著拿出一張侯府財產明細,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分家後四房、五房該分多少,小秦氏與四房、五房頓時傻了。


    顧廷煜把顧廷燁叫來了顧家祠堂,讓他去把燈點上。當年顧廷燁幾乎每天被罰跪祠堂,這祠堂怕是誰都沒他熟悉。顧廷煜稱,自打他記事起就有人告訴他,他的生母秦大娘子是被白氏害死的,連他這身病也是,顧廷燁沒有理他


    顧廷煜問他”若是今日家逢大難讓你休妻,你該如何?我說的大難並非指的是顧家,而是你的女兒、朋友、同僚。”


    顧廷燁斷然說“就算我敗光了家業,也不會拿一個婦人來頂罪,我會靠著自己東山再起。”顧廷燁避開了顧廷煜的問題,不答也罷,這畢竟是個亙古難題。


    “那倒也是,你妻子是太後外孫女,又以女子之身封侯拜相,而你又聖眷正濃……人在順境之時看事情總歸是同在逆境中看事情不同的。”


    顧廷煜知道顧廷燁多年的怨恨,他認為顧廷燁如今的功名不僅僅是他一刀一槍拚下來的,也有顧家的原因,即使那時顧廷燁那時已經改姓白,可顧家幾代在軍中,又何嚐看不出來?


    顧廷煜又稱“我昨夜已經請旨代替顧偃開為白氏請封誥命、寫入族譜,你的條件我做到了。我如今此番,隻為我的妻女,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


    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不得不說,這句話觸動了顧廷燁的心“你放心,我會做到的”


    顧廷燁終究是答應了,答應了顧廷煜這個將死之人為女兒的籌謀。


    老二,我咳咳咳……”顧廷煜似乎是想同顧廷燁再說些什麽的,但被自己的咳嗽聲打斷,這句話到底也沒有再說出口來。


    離開之前顧廷燁背對著顧廷煜說了一句“大哥,你多多保重”。顧廷燁迴汴京之後,不是沒有叫過顧廷煜大哥,隻是沒有一次是發自內心的。


    顧廷煜看著顧廷燁離開的背影一點點邊小,消失,好久才說了一聲好。


    小秦氏把邵氏叫了過來,說想過繼庶子。顧廷煜得知十分生氣,小秦氏無非是想繼續控製邵氏,而他得罪了全家向著顧廷燁,無非是想保全她們母女,他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再節外生枝。邵氏並不後悔嫁給顧廷煜,她與嫻姐兒一同在床邊聽著顧廷煜的囑咐。顧廷煜稱,邵氏切不可再提過繼之事,將來若是李清瑤與小秦氏有什麽,她也不可摻和進去,尤其要提防小秦氏,她這人慣會拿人做靶子的。說完這些,顧廷煜已經沒幾口氣了,他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用微弱的聲音說了一聲“對不起”。


    用顧廷燁的話說,顧廷煜算的事兒從沒有一件是不中的,若是他身體再硬朗些,顧家是沒有他的事兒的。顧廷煜哪怕挺著一副慘敗的身子,心依舊是無比驕傲的,他這輩子,哪怕是麵對已逝的顧候,也沒有認過錯,說過一聲對不起。人到了瀕臨死亡之際,總是各位愛迴憶,心也總是各位的軟。


    顧廷煜真的有那麽恨顧廷燁嗎?其實沒有,更多的是嫉妒,和習慣。顧廷燁從小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活著,又身體康健。而他,不僅僅因為背負著侯府的一切而一輩子活著算計裏,而且攤上了一副殘破的身體,加上從前,他一心以為自己的身體是被顧廷燁母親白氏所害。他恨了這麽多年顧廷燁,漸漸的就恨出習慣來了。哪怕後來知道了這件事和白氏沒有關係,可他也習慣了恨顧廷燁,兩個人之間早就打了死結。


    若是有來世,他該是想同顧廷燁好好相處,午夜夢迴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自己要是還是那個被顧廷燁敬重的兄長該多好。曾幾何時,這個家裏也曾是兄友弟恭的,而如今,就像是顧廷燁說的一樣,虛假的可笑。


    顧廷燁迴了澄園,隻拉著李清瑤坐在窗邊,久久沒有發一言。


    夜半小廝來報,說顧廷煜一炷香前去了。


    顧廷燁心裏不是滋味,叫了石頭備酒,他想同李清瑤一起,醉上一場。過了許久,直到酒上來,顧廷燁才想起來,如今算是顧廷煜的喪期,若是要守喪期禮法,他該是不能喝酒的。


    顧廷煜生前,他們不能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的當一對好兄弟,如今他大哥已經去了,人死如燈滅,許多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到最後常常想起的,還是他纏著顧廷煜叫大哥,大哥的記憶。


    除了照顧好顧廷煜的妻女,他也不能為顧廷煜再做些什麽了,就為他守一把孝,全當是全他心中的那點兄弟之情了。


    顧廷燁將一杯酒撒在地上“大哥,黃泉路上你慢些行,來世莫要再投身到這肮髒的侯府了,你我兄弟二人去農家,好好做一世兄弟。”


    曾幾何時,顧廷燁是多麽崇拜他這個大哥啊,可惜,他們有這個做兄弟的緣,卻沒有這個做兄弟的命。


    顧廷燁為白氏求來了誥命,常嬤嬤跪在白氏牌位前痛哭流涕,已無人再敢小看白家了。李清瑤聽出旨意不太對勁,顧廷燁才把趙宗全斥責的事說出來,顧廷燁說,白氏最大的心願就是脫了商籍,所以顧廷燁就算被官家斥責也無所謂了。


    李清瑤知道這件事是顧廷燁的心病,到底沒有多說些什麽。


    玉清觀,小秦氏與身邊的媽媽換了身份,似在等什麽人,一賣香人稱姓白,說是想向她舉薦一個人。那白家大郎一直想奪迴財產,此次帶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朱曼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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