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士大軍來到幽古戰場時, 易斯年就察覺到了。


    他躲得很隱蔽,原本他以為是來尋他和顧九命他們的,但看見陣容和架勢,就知道不是了。


    若是抓他們,還用不上超凡之境的星君親自上陣。


    後來萬鬼出遊的詭異場麵, 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易斯年躲在其中一個土丘後, 遠離超凡修士的神識範圍,所以他也就聽不到席夜跟那群鬼討論了什麽事情。


    他專心致誌地閉眼感受青銅鈴的所在, 半響他麵色一凝, 爾後又是一白,見識過兩世變遷, 滄海桑田的雙眼忽然感到幹澀。


    青銅鈴在地底。


    那個陰鬼暴虐的地底。


    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 掉進去隻有一個下場的幽古戰場地底。


    九命是陰煞之體,對於鬼魂來說, 是大補之物。


    他已然預見顧九命的下場,許久未感受過的壓抑再次浮現, 他捏著衣袖,生生亂了思緒。


    垂眼望見幹裂的地麵,神思一晃, 似乎看見飛蛾撲的那堆耀眼的火被滅了, 是剩了冷炭殘灰。


    飛蛾頓時失了追逐的對象。


    他太慢了。


    明知道九命重傷還落入幽古戰場,必定每日都過得很苦很艱難,說不定每晚為了躲避那些陰鬼費盡心思。


    但他卻把時間浪費在尋找的路上。


    若他早些,再早些, 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可他盜了玄天宮所有治療經脈受損的貴重丹藥和聚靈寶塔又有何用?


    他想給的人已經不在了。


    易斯年斜眼看著眼前的土丘,嘴角抿得筆直,不過停頓兩秒,他毅然翻身跳進土丘之中。


    如今萬鬼跑了出來,底下正是空虛。


    即便找不齊她的屍骨,也要把她的隨身物品找到!


    且不論地麵上鬼王跟席夜等人是怎麽交涉的。


    顧九命在地底卻悠閑得很,她看著鬼王安排的鬼中核心人物在好好耕種,特意把在土世界得到的部分種子給他們種下。


    “這是什麽種子,從未見過。”


    有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顧九命迴頭,見到一個身材高大,威武沉穩的男人站在圍欄之外。


    顧九命注意到守著耕地的幾隻鬼瞬間緊張起來,那臉色不太好看。


    便猜到這人是誰了。


    “城主興致不錯。”顧九命把種子一收,一邊說一邊離開耕地。


    男子驚訝了一瞬,但似乎又覺理所當然,儒雅地笑道:“我叫安海,放心吧,既然我已經選擇歸順,自然不會再有別的想法。”


    他與顧九命並肩而行,一路引著她走:“去我住處喝兩杯?我想認識你很久了,但溫離一直不讓我靠近你。”


    溫離就是鬼王生前的名字,死了四千年,若不是很熟的人不會喊她溫離。


    換句話說,安海跟溫離生前打生打死,死後互相還不放過,直到現在。


    顧九命欣然而往,安海的住處跟鬼王的城主殿很相似,一樣的裝橫大氣,不過安海的屋子一進門便能聞到濃烈的酒香。


    鬼王好茶,安海好酒。


    聽著就挺般配的。


    安海迴頭,替顧九命倒了杯酒:“或許你不知道,生前我跟溫離是夫妻。”


    顧九命輕描淡寫地挑眉,掩蓋心底裏的驚訝。


    這對夫妻……有點複雜。


    “我們兩個太像了,像得互相容不下,她有她要效忠的君主,我也有我要效忠的君主,偏偏兩個都是一腔熱血,一生都交與戎裝,心裏都是家國天下,於是當雙方的君主鬧翻後,我們便再沒有迴頭的餘地。”


    “直到死後?”顧九命訝然地一挑眉。


    死後一切身份都成虛妄,但似乎對於他們來說這一點並不成立。


    “你應該明白,修士的死跟凡人的死是兩個概念,若不是都被困在這片戰場,估計我們兩個都會各自找合適的屍體奪舍,繼續效忠。”


    “但是現在,我跟她都累了,很累,既然有功法能讓我們都修煉,或許我們的確該停下來,為自己的鬼生著想了。”


    顧九命了然地點點頭,喝下一口酒,眼底清亮:“好酒。”


    空神域也有靈酒,分三六九等,喝下後能補充越多靈氣的酒越高等,也越貴。


    顯然,安海這裏的酒,稱得上一句極品。


    “我親自釀的,靈果酒,你現在喝的這壇,埋在這片地底整整三千年了,醇厚至極,那時候倒沒想過這樣汙濁不堪的地下,能釀出這麽好的酒,我也吃驚。”


    安海對於顧九命的誇讚很受用,也有些意外:“沒想到你一個姑娘也懂酒,溫離生前就很討厭我喝酒。”


    顧九命溫和笑道:“不懂酒,隻懂酒裏的靈氣。”


    “將軍請我來,看來是想做生意?”她又問。


    安海意外地一愣,當即笑了:“真爽快,難怪溫離把你藏得跟不見得光一樣。”


    “將軍難道不是已經歸順鬼王?為何又單獨找我做生意,若鬼王知道,她該不高興了。”


    顧九命喝下一口酒,渾身暖烘起來,姿態也變得疏懶,她手肘撐著椅子的扶手,指背抵著額角,目光低迷下去。


    這酒,很烈。


    “我的確歸順了她,但溫離性子太要強,也烈,我不同,起碼在於九派做生意這事上,我跟她持不同意見,我們可以不把幽草賣給九派,但我們可以賣靈果酒。”


    “畢竟煉丹,我們還需要很多別的材料,單憑我們自己種是不夠的,我們需要外麵的渠道,我們總不能自砍雙腿、閉門造車,顧道友你說呢?”


    顧九命笑了一聲:“安將軍說得在理。”


    這件事她想過,但鬼王現在一心都在耕種上,她也就沒提。


    隨著交流得越深,安海目光也越深,他現在都不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到底是好說話,還是真的聽明白他的話了。


    但她至今懶洋洋的,似乎沒有半點自己的想法,隨波逐流似的,讓他狐疑。


    這樣的女子,真的能提出讓溫離利用功法的事,逼他們歸降的建議嗎?


    “所以……”安海試探。


    “我自會與鬼王談這件事,鬼王雖然性子烈,但並非聽不見忠言的人,安將軍太過於忌諱她了。”


    安海苦笑:“並不是我忌諱她,隻是我們敵對多年,她從不相信我曾真正關心過她。”


    “男女之情確實麻煩透頂。”


    顧九命站起身,一口將靈酒喝盡,腳步有些微浮地往門外走。


    “顧道友,還有一事,靈酒我並非隻想賣給九派,我聽聞書生說他在你這裏吃過一片品質極好的靈果,若是可以……”


    顧九命扶著門迴頭,目光清亮得驚人,仿佛剛剛的醉態都是假的:“可以,但用我的靈果釀出來的酒,隻能賣給我然後你們自留一部分,我要獨一無二的,別派不能有。”


    安海發覺自己被顧九命套牢了,竟無法拒絕,原來她一直在等他先開口,那麽她提出的要求他很難拒絕,畢竟是他開口請求,從勢上講,便落了下風。


    他當即哭笑不得:“果然是個厲害的女子。”


    他想說她與年輕時候的溫離很像,但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咽了迴去。


    因為並非完全相像,溫離沒有她懂進退,她似乎深諳該在什麽地方打住,什麽地方示弱的道理,然後又猝不及防地迴頭一刀,讓人防不勝防。


    溫離不是,她隻有一腔熱血,勇往無前死而後已。


    安海笑了半響,道:“要去我的酒窖看看嗎?知己知彼才好。”


    言下之意就是,他讓她看看酒庫,她給他看看她的靈果。


    顧九命欣然點頭,跟著安海去到他的地下酒窖,一下去,便是混雜著濃鬱靈氣的酒香,裏麵一桶一桶高達腰際的木桶擺滿了整個地下酒窖。


    她在安海無比震驚的目光中,拿出一顆巨大的靈果,丟給他研究。


    “極好的果!”安海激動得無法用語言形容他心裏的心情,他愛酒,自然也愛釀酒的靈果。


    顧九命自己逛了幾圈酒窖,沒一會便膩了,坐在木桶上,看著他用靈果釀酒。


    沒一會,她便醉在這濃鬱的酒氣之中,加上安海時不時給她勺一碗讓她嚐嚐味道,她幹脆歪倒在木桶上。


    一身酒氣,醉得懶洋洋。


    封嘉賜帶著易斯年來這裏的時候,正好看見這個場麵。


    易斯年捂著被鬼啃掉的傷口,麵色有些白地遠遠看了一眼,這才確認了顧九命真的沒死,並且還過得極好。


    醉生夢死,不僅經脈的傷都好了,修為還往上竄了竄,顯然在這的兩個月,過得極為滋潤。


    他抿著嘴垂眸,太過緊繃的身體因為驟然的放鬆而發軟,他扶著門勉強站穩。


    “可滿意了?”封嘉賜聲音冷淡地問。


    他是在亂葬崗看見易斯年的,剛看見的時候還以為看錯了。


    這個家夥一直在亂葬崗胡亂轉,在一堆屍體裏挖什麽找什麽,還跟一隻鬼打了起來。


    他沒什麽想法,就是想看看這個讓人討厭的家夥吃吃苦頭,所以他遠遠地看著,並沒有上前製止。


    誰知道易斯年好不容易從一隻鬼的手裏搶迴一條命,還不肯走,發了瘋一樣還要繼續在亂葬崗裏轉。


    直到最後,他看見易斯年抱著一隻纖細發白的胳膊,眼睛赤紅,眼底的眼淚克製著在打轉,滿麵戾氣,渾身氣質陰冷,或許太陰冷,冷得整個人都在止不住地抖。


    有鬼試探著上前要吃他,被他一個“滾”字喝得翻了幾個跟頭。


    易斯年心底裏最邪惡、最暴戾的一麵被徹底激發出來。


    盡管他一早就知道,謫仙形象的易斯年心裏住著一個魔鬼。


    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易斯年心底裏的魔鬼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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