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窺探錦秋的幾個賊人見她屋前四個丫鬟守著,屋裏還有個婢子守夜,四周又有僧彌往來,到底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等阿義到了華南寺再行商議。


    次日一早,天兒才微微亮,錦秋便被屋外“唔唔唔”的人聲驚醒了。


    “誰!”錦秋猛地坐起身,臥榻上的紅螺也騰地坐起來,一麵揉眼睛一麵拾鞋來穿,問:“主子,您又做噩夢了?”


    “不是夢,外頭有動靜,”錦秋朝外努了努嘴。她現下還隻著一身淡粉色撒花紗裙,不便出門。


    紅螺麻利地穿上鞋下了床,走到外頭聽動靜了。


    沒一會兒她便返迴來,麵露喜色道:“主子料事如神,國公爺那兒果然有貓膩,韓棟將一小僧彌堵了口綁到旁側寮房裏了,主子可要現在審問?”


    錦秋一聽來了精神,立即讓伺候梳洗,不到半個時辰,錦秋便去了隔壁。


    果然,那僧彌被縛在一張竹椅上,嘴裏塞了塊她自己的手帕子,雙眼通紅,泫然欲泣,大約是方才掙紮了太久,現下也不掙了,隻定定望著錦秋。


    “王妃,那屬下便告退了,”韓棟朝錦秋一拱手。他昨日夜裏在朱國公的寮房頂上聽了半夜,幸而他也不是童男子了,不然真要臊死,今兒一早他見那僧彌出門,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綁了來。


    錦秋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那小僧彌聽聞韓棟稱錦秋為王妃,一時呆怔住了,水光粼粼的眼中浮起一絲疑惑。


    “小姑娘,我瞧你也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怎的在這寺廟裏做了和尚?可是有人逼你?”錦秋走近她,伸出手,幾乎要觸及那堵著她嘴的帕子了,突然又縮了迴去,警告道:“你若願意告知我實情,我立即便放你走,可你若要喊叫起來,敗壞的名聲是你自個兒的,且你也聽見方才這護衛喊我什麽了,就是你家國公大人見了我也得禮讓三分,你可明白?”


    小僧彌“唔唔唔”了幾聲,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錦秋這才將她口中的帕子抽出來,接著這僧彌的淚便不要錢似的掉,抽抽噎噎地哭了許久。


    日頭越升越高,屋子裏悶熱非常,錦秋手執團扇兀自扇著,那小僧彌卻說得眼淚並著熱汗直流。


    原來這小姑娘是一農家女,浣衣時被朱國公一眼相中,於是他許了這女子的父母幾千兩銀子,將她買下來做了外室。可好景不長,半年之後便被秦氏知曉了,秦氏在這一點上是個厲害角色,朱國公去千紅閣狎伎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可養外室那是絕不允許的。


    秦氏也沒親自動手,不知走的那條路子,讓街麵上的地痞混混將朱國公給她置辦的屋子砸了個稀巴爛。朱國公一麵查探誰人如此膽大包天敢害他的人,一麵又置新宅,然而順藤摸瓜摸到了自己的夫人,他不得不給夫人賠不是,與這女子斷絕了往來。可說斷哪能真斷,其實是使了好些銀子將她弄到這寺院來,他摔斷了腿後月月都來華南寺祈福,倒也並未惹夫人生疑,一直偷摸到如今。


    錦秋聽到後頭再看這姑娘,竟覺她可憐。錦秋搖頭歎息了一迴,抿了口茶問:“你方才哭是怎麽個意思,不願意?”


    “奴家並非不願,奴家隻是思及先前被朱夫人派的人砸了屋子,如今又被王妃您綁了來,歎自己命苦,”那姑娘說著,眼淚又來了。


    錦秋一口茶梗在喉嚨,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王妃,奴家與您無冤無仇,求您放了奴家罷!”


    “韓棟,”錦秋喊了一聲。韓棟快步進門,拱手等錦秋的示下。錦秋道:“解綁。”


    小姑娘驚呆了,本以為輕易放她不過的,沒成想才求一句這王妃便利落答應了,難道她綁她來隻是為了探聽她的身世?


    她疑惑著望了錦秋好一會兒,待解了綁,忙不迭跪下叩頭謝恩,錦秋一擺手她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深遠的鍾聲幽幽傳來,蓋過外頭喧囂的蟬鳴,錦秋躁鬱的心被撫平了,她搖著團扇,一口一口飲著這山泉水烹出來的雨前龍井,若有所思。風流韻事於男子而言從不是什麽汙點,隻不過會讓朱國公在自家夫人和兒子麵前抬不起頭,再教旁人調侃兩句罷了,單憑這籌碼能從他手中交換到什麽呢?小恩小惠的他能答允,關係朝堂大事,他還會出手相助麽?


    “小姐,”紅螺推門進來,垂首稟報道:“國公爺遣人來請您過去一趟。”筆趣庫


    錦秋拉迴神思,抻了抻蘇繡月華衫子,攏了攏發髻道:“走吧。”


    ……


    朱國公寮房裏的布置讓錦秋大吃了一驚,錦秋住的不過尋常屋子,裏頭都是些半舊的尋常物件,雖不是金石玉器,但勝在質樸自然,朱國公這兒可就大不相同了,一進來先是一股子冷香撲麵,滿屋子的顏色,各樣擺設璀璨輝煌,錦秋四下一望,還以為國公府搬到這兒來了呢!得捐多少香火錢才夠他在華南寺單獨開辟一間屋子呀!


    “下官參見王妃,”朱國公迎上來朝錦秋拱手。


    錦秋與周劭昏禮時見過他一麵,要說這京城裏年近半百還能有這麵貌身姿的,他是絕無僅有的獨一份。


    “國公快請起,您是我的長輩,向我行禮,可真是折煞我了,”錦秋笑道。


    若是往日,朱國公還客氣客氣,可是今兒錦秋截了他的人,他心裏也不怎麽受用。他指了指紫檀木雕花椅,道:“王妃請。”說罷他自己也就坐在錦秋對麵靠下一些的位子,一手把玩著個青釉鼻煙壺,一手閑閑搭在扶手上,神色泰然地望著她。


    一想到朱國公這雙眼打量過多少女子,她便恨不能用條毯子將自己遮起來。


    “王妃也是來上香祈福?”朱國公側了側身子,朝向左側,稍微伸展伸展曾經摔傷的右腿。


    “正是呢,我是特地過來為王爺祈福的,王爺的事兒您想必也聽說了罷。”


    “我雖上朝不勤,此事卻也曉得一些,不過王爺甚得君心,又有太後娘娘的庇護,出不了什麽差錯,王妃大可放心。”


    錦秋微微笑道:“皇上和太後娘娘確實倚重王爺,可他們也有難處,聽聞朝堂上好幾位大人都諫言皇上嚴查此案,大有不罷休的架勢,恰好他們又與國公爺您相熟,您若是——”朱國公突然伸手打斷她,“王妃,休聽他們胡言,這朝堂議事向來如此,一撥人說是,另一撥人便要說非,要都一邊倒那還議什麽事呢?所以絕無人針對王爺,王妃您快把心放迴肚子裏罷!”


    錦秋愣了愣,朝堂上的情形她不曉得,但她相信蘇主事的話,定有人在皇帝麵前煽風點火,且那些還都是他朱國公的人。可現下她被他一句話給噎迴來了,接下來也不知該怎麽說了。


    “王妃您喝茶,喝茶,”朱國公抬抬手,道:“這可是山泉水烹出來的茶,較井水甘美得多,要說起茶呀……”


    接著,朱國公這老狐狸便同錦秋從貢品大紅袍說到了雨前龍井。


    錦秋隻能時不時笑一笑以作迴應,其實她看著麵前人的口一張一合,壓根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正想著如何拉迴來呢,恰巧方才那小僧彌蓮步輕移上前斟茶,錦秋於是笑著站起身,道:“國公爺,我今兒便不叨擾了,過兩日去國公府拜見夫人時再與您說茶,可好?”


    這話可著實將那小僧彌唬了一跳,她手一抖,茶水灑在了桌麵上,於是趕忙放下紫砂壺,身子一軟跪下去,求道:“王妃您寬宏,可千萬莫將此事告知國公夫人啊,不然這迴,奴家的小命恐怕保不住了!”


    這女子方才求錦秋放了她,錦秋二話不說便允了,她便以為錦秋是個心軟好說話的,於是這又跪上了。


    “出去!”朱國公一手輕撫腦門,斥道。


    這僧彌抬起驚惶的眼,巴巴望著朱國公,眼淚說來就來。朱國公哪受得了這個,聲氣兒立即軟下來,將她扶起,好一通撫慰總算把人勸出去了。


    錦秋在一旁看得心裏發笑,待人一走,她便開門見山了,“本王妃不曉得朝堂上是如何議事的,隻希望國公爺看在當初與王爺的情份上拉一把,讓朝中少些反對王爺的聲音,在此先謝過您了!”


    “好說,好說,”朱國公端起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


    接下來二人便就此事細談。朱國公平日裏雖沒個正形,可此事正如朱貴妃所言,也關係到他的身家性命,再多的他是不能幫,隻能答應從中斡旋讓那些言官閉嘴。


    錦秋也沒抓著他什麽大把柄,隻能談到這份上,其餘的便待王爺迴來再想法子。可她絕想不到,閉上幾張言官的嘴不過杯水車薪,這一劫來勢洶洶,現下,便有潭州的折子遞上去,將百姓在府衙前大鬧的事兒,都一一稟報給了皇帝。


    而鳴夏呢,此刻也到了華南寺中,就預備著將錦秋摁死在這寺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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