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劭戀戀不舍地離去了。上迴他出行帶著喜鵲是故意為了氣錦秋,這迴他與錦秋好不容易破鏡重圓,便隻帶了守德和巧兒二人,至於喜鵲,到底是他當作妹妹看待的人,季嬤嬤之死他又覺很對不住她,於是他叮囑了錦秋好好待她。


    錦秋自然應承了,待周劭的馬車消失在順寧街盡頭,她瞥了眼一旁送行的喜鵲,她神情落寞,好像送走的是自己的情郎似的。


    “喜鵲,你隨我來,”錦秋招唿了一聲。


    喜鵲忙斂眉頷首跟上了。


    四月氣象新,微風徐徐,吹皺一湖春水,錦秋從池塘邊走過,柳條兒垂在她肩頭,春風像白鴿鑽進她的衣衫裏,撲棱著翅膀。


    再往前走是個攢尖四角亭,橫梁上繪嫦娥奔月的彩繪。錦秋款步入內,側坐在楣子上,望著池塘裏的魚兒,似閑談般淡聲問喜鵲:“前些日子你可進過王爺的書房?”


    “迴王妃的話,奴婢隻是烹茶,有時連茶水都由守德端進去,奴婢極少出入王爺書房的,”喜鵲的聲音也和風似的溫柔嬌怯,脆弱得好像一句話就能壓倒她似的。


    論做戲扮嬌弱,她比她娘可有過之無不及。


    錦秋淡淡一笑,又問:“你娘在我眼前服毒自盡那一日,我已經吩咐過無論是誰將此事告知王爺,一律逐出府去,聽聞次日你便去七錄齋告狀,還說你娘是被我毒死的?”


    “撲通”一聲,喜鵲的膝蓋直直砸在青磚地上,錦秋猛地看向喜鵲膝頭,覺著自己的膝蓋都跟著疼了起來。


    喜鵲咬牙忍著疼,深叩首道:“那時娘親去了,奴婢一時心急,又聽了幾句風言風語,便以為是王妃您……奴婢一時糊塗,誣陷了王妃,還望您恕了奴婢,準許奴婢繼續在府裏伺候,今後奴婢一定將功補過!”話說到後頭漸漸哽咽起來。


    “你娘死得可憐,我也不忍罰你了,可王爺說了,今後七錄齋不必你伺候,若留你也隻能將你調派到別處,你看是去東跨院伺候花草呢,還是……”錦秋含笑俯視著她,“在我身邊伺候呢?”


    喜鵲抬起那雙泫然欲泣的眼,可憐巴巴地望著錦秋,聲調卻陡然提高:“奴婢……奴婢願意伺候王妃。”


    “哦?”錦秋身子微微前傾,盯著她的雙眼道:“為何願意伺候我?伺候花草比伺候我要清閑得多啊。”


    喜鵲忙斂眉看向地麵,道:“奴婢對不住王妃,奴婢願給王妃當牛做馬,將功補過!”


    這重重的一跪可不能白跪啊!在東跨院裏多久才能見王爺一次呢?自然是待在王妃身邊好,能時時見著王爺不說,必要時還能使些手段挑撥二人的關係,如此真是再好沒有了。


    “好,”錦秋從楣子上的青瓷碗裏抓了把餌料往池塘裏一灑,看著爭相湧上來的魚兒,冷聲道:“不過你若妄想暗地裏耍手段,做出什麽對不住本王妃的事兒,被本王妃抓著了,可不會手下留情,那時便是王爺為你求情也不頂用,明白麽?”


    “王妃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絕不會做出對您不利的事!”喜鵲雙手加額朝錦秋再一叩首。


    錦秋一擺手,示意紅螺帶人下去安頓。


    紅螺嫌惡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淡聲道:“跟我去罷。”


    喜鵲這可憐兮兮的模樣錦秋原先或許相信,如今她是不肯信了。隻是周劭交代她善待喜鵲,她才因著季嬤嬤的事兒惹怒了他,如今不能為了一個小的再激怒他一迴罷,於是隻能讓她繼續待在府裏。而與其打發她到犄角旮旯裏,不如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自然錦秋在這之前便料到喜鵲會選擇伺候她,所以一早兒便交代紅螺時時留意她,一旦她有什麽異常便來稟報。


    自此喜鵲便跟在錦秋身邊,隻是從不讓她進內室,這半個月來她倒也算本分。


    三月下旬,國公府傳來好消息,香芙生了個小子。作為國公府的長孫,雖是庶出,闔府亦喜之不盡,甚至朱奧和香芙合下了帖子來請她,有意讓她作孩子的幹娘。


    紅螺聽聞這消息都覺不可思議,笑對錦秋道:“小姐,這小公爺的姨娘也忒沒想頭了,您堂堂王妃給她奴婢生的兒子作什麽幹娘,且二小姐可是小公爺的正頭夫人,她再怎麽說也是您親妹妹,那姨娘還真有臉來?”


    錦秋將這泥金帖子疊好,隨意擱在案幾上,輕搖了搖頭道:“上迴去便覺著她會做人,當初不過提點了她幾句,沒成想她還想攀上親戚了,我前兒還聽聞顯易走了梁公公的路子將她兄弟提了屯騎尉,鳴夏在府裏大鬧了一場,想來顯易是要抬舉這姨娘了。”


    “再抬舉她兒子認您做幹娘也不能夠啊,”紅螺將這帖子收拾好。


    錦秋垂頭忖了忖,她自是不會做這孩子的幹娘的,不然不是打鳴夏的臉麽?鳴夏最近消停了不少,若是能一直與她相安無事,錦秋也不想太過分,可既然人家請了,她也得過去探望一迴,順道看看鳴夏,若是她真改了,她也不會再為難她。


    五日後錦秋讓紅螺挑揀了些上好的人參和冬蟲夏草,領著四個丫鬟去了國公府。


    整個府都洋溢著喜氣,錦秋先與秦氏坐了一迴,發覺她張口閉口都是孩子,較先前對香芙母子的態度大不相同了。


    隨後錦秋又往香芙院裏去,恰好在遊廊上迎麵遇見了鳴夏。


    她今兒一身半舊的水綠色素衫配米白色撒花馬麵裙,不知是否衣裳不合身,顯得空蕩了。錦秋細看時發覺她的兩頰也瘦得凹陷下去,顯得精神頭不濟。瞧她如今這模樣,錦秋竟覺著可憐。


    鳴夏抬眼見著錦秋,竟目露驚恐,不由自主退後兩步。


    “姐……姐姐,”鳴夏猶豫了一瞬,到底朝錦秋蹲了蹲身。


    錦秋定定瞧了她一眼,隻見她蹲身時翠紋滾邊的衣襟微微敞開,頸下凹凸不平,竟是瘦得連胸骨都能顯出來了。錦秋不由腳步一滯,道:“我今兒僅是來探望這孩子的,並非要做他的幹娘。你好歹是這孩子的嫡母,明麵上還是大度些,若能與顯易一直到老,這孩子也算是你的孩子,你也隨我一道去瞧瞧罷。”


    鳴夏望了錦秋一眼,眼中的恐懼漸消,甚至還帶了幾分驚異。


    “走罷。”


    迴廊上,一紅一綠相得益彰,前後進了梅香院。


    因香芙還在坐月子,門窗緊閉,錦秋與鳴夏一進去便有一股腥乳和蘇合香相雜的氣息撲麵而來。


    鳴夏大蹙眉頭,用帕子捂著口。錦秋先也是皺眉,可想到要進去見孩兒的娘親,眉頭立即便舒展開了。


    一進內室,一眼便見陪坐在床側的朱奧正懷抱著繡魚躍龍門紅襖包裹著的哥兒,他扭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搖著,嘴角哼哼,還揚起一抹略帶孩子氣的笑。誰能想到這樣一個風流浪蕩子做了爹爹竟是這般謹慎又慈愛的模樣?


    “王妃,夫人,”斜躺在架子床上的香芙撩開繡被,便要起身行禮。錦秋忙走過去按住她道:“這些虛禮便免了,你才生了孩子,身子骨弱,好好兒躺著是正經。”


    “謝王妃體諒,”香芙靦腆地笑了,重新扯了繡被縮迴被窩裏。錦秋上下打量著她,因窗門閉合,屋內昏暗,錦秋看不清香芙的臉色,隻見她半披著發,額上戴了個鑲綠鬆石的海棠花紋大紅色抹額,顴骨微微突出,較上迴見還清減了些,她不由問道:“聽聞生過孩子都會圓潤些,怎的你還瘦了,正好我這迴帶了些人參和燕窩過來,你好好兒補補。”筆趣庫


    “多謝王妃,”香芙含笑著朝錦秋深深頷首。


    二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鳴夏便在一旁站著,目光落在朱奧懷中熟睡的哥兒身上。多麽惹人憐愛的小人兒,拳頭大的腦袋通紅通紅的,眼睛緊閉,小嘴兒一嘬一嘬,大約夢裏在吃什麽東西罷,鳴夏看得心下一動,禁不住上前兩步。


    錦秋也望著那小人兒,亦覺著可愛得緊,她扭過頭,本想問香芙自己能不能抱一抱,忽而見著鳴夏那近乎垂涎的眼神,於是轉口道:“我看我妹妹對這孩子喜歡得緊,可否讓她抱一抱?”


    聽聞此言,香芙和朱奧一同望向鳴夏。


    香芙麵色為難,記起上迴鳴夏給她下打胎藥的事兒,她不能不懷疑鳴夏會將這哥兒扔在地上。然而朱奧曉得鳴夏的秘密,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雖說他並不多喜歡鳴夏,心底裏還是可憐她,於是自作主張將孩子捧過去,道:“你抱一抱罷,留心著些。”


    然而鳴夏看著那一團小東西抱過來,手上卻隻顧著絞帕子,遲遲不伸手,最後竟目露驚恐,“啊”的驚叫一聲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哇——


    哥兒被驚醒了,扯著嗓子大哭起來,朱奧忙摟進懷裏,手掌輕拍著小紅襖,使出渾身解數左搖右晃地安慰著孩子。


    錦秋也走過去哄孩子,哥兒哭聲漸消好一會兒才又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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