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夏自那日後便消停了,錦秋這兒也一切順遂,小夫妻蜜裏調油般,果真過上了周劭先前所盼的,他去上朝她則府門口相送,天涼讓加衣,下雨便為他撐傘的和美日子。


    眨眼便到了三月,草長鶯飛,楊柳春煙。


    周劭派出去尋趙臻的人迴來報信說他人現下在潭州走漕運,一切如常。周劭忙將這消息傳給錦秋,錦秋一聽,歡喜得直抹淚,吩咐紅螺道:“紅螺,快收拾幾件衣裳,吩咐下去備妥車馬,我要去潭州!”


    “慢著,”周劭止住紅螺道:“你先退下。”


    紅螺應是退下了。


    錦秋睜著一雙淚汪汪的眼望著他,不滿道:“難不成你還吃我與表哥的醋,不許我去見他?你這人怎的就說不聽呢!”


    周劭心疼得緊,白皙的手伸過去,將她眼角的淚珠子揩幹淨了,道:“原本我是不吃他的醋了,甚至還心懷歉疚,可看你為他哭得這樣,我又有些吃醋。”


    錦秋拍開他的手,自己用帕子揩了淚道:“你愛吃醋便吃罷,橫豎我是要去看他的。”


    周劭肅了肅,道:“你現下確實不宜過去,信使說他身子無恙,可他卻沒來見你,你道為何?他定是不想見你。且潭州那地界怪得很,一遇閏年,四五月便開始下暴雨漲水,五月中旬再堅實的堤壩也得損毀幾處,現下過去屬實不大安全,所以你還是在京城待著,四月我去潭州監督疏渠工事,那時正好去見他,六月再將他帶迴來見你,你看可好?”


    錦秋若有所思,難道表哥當真如王爺所說不想見她,是因她嫁了王爺未能守信而怨怪她罷?再一想,王爺四月便要離京,府裏也才穩定下來,她不能不留在京中打理好家事,讓王爺無後顧之憂。於是錦秋揩了淚,堅定望著周劭道:“王爺你答應我,一定要將我表哥帶迴來見我,你也別吃他的醋了,表哥他……他這輩子有我這麽個妹妹,真是苦了他了,”說罷又吸了吸鼻子。


    周劭忙將人摟緊懷裏,好一通安撫。


    ……


    三月底,正是紅杏枝頭春意鬧,周劭預備離京的前一日,特地領了錦秋去竹裏館看杏花。


    竹裏館的杏花開得早,入得館中,迴廊上遊人如織,放眼望去,是茫茫一片的粉白,風一拂,下雨似的往青草地上又鋪了一層。


    周劭今兒著一身雪青色鬆風壑韻立領錦袍,錦秋則是玉色銀紋芙蓉度蝶斜襟褙子,一個清貴風雅,一個弘雅端莊,走在一處惹來不少歆羨的目光。


    跟在二人身後的喜鵲心裏又不是滋味了,暗暗瞪了錦秋幾眼。這些日子她在外間伺候,每每夜間房裏總要傳來好一陣搖床的響動,還有女子的嬌啼,她聽得心裏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


    春風徐徐拂在麵上,將那點兒離愁緒也被吹散了,錦秋露出淺淺笑意,對周劭道:“說起來我還不曉得你喜歡什麽花兒呢。”


    周劭與錦秋並肩而行,風一吹,雪青色的袍子與錦秋銀紋壓邊的下擺糾纏著,衣袍下的腳步也出奇一致。他似忖了忖,才道:“原是愛蓮,後來最愛梔子花。”


    “梔子花?”錦秋不解,昂首問道:“我以為這梔子花隻有女子才愛,古往今來也少有文人墨客稱頌,王爺竟也喜歡?”


    錦秋隻到周劭肩頭高,昂著頭望向周劭時,瞳孔裏隻映著他一個人。周劭看著她眼中的自己,覺著自己愈發高大了,好像他成了她的天,要一輩子護著她才能配得上她這份仰視,他聲音輕柔:“隻因你身上全是梔子香,從此旁的花再不能入我的眼。”


    錦秋隻覺耳朵裏心裏都開出花來,她垂下羞紅的臉,左右瞥了一眼,心道從前怎的沒發覺這人的嘴這樣甜?隻是這話讓路人聽了,真教她臊得慌。


    周劭見她這羞赧的模樣,真恨不能傾身捧住她的嫩頰親一口,若是在府裏,他甚至會將人打橫抱起來往床上丟過去,好好嗅一嗅這朵嬌花。


    其實周劭方才那番話全然出自真心。他原以為她身上的梔子香來自頭油胭脂香包等物,後來與她耳鬢廝磨了數月,他才曉得這是她的體、香。錦秋的身子就是一朵梔子花,潔白、芬芳,埋首在她身上便像是臥在一片梔子花瓣上,就連她吐出的氣息也是梔子香的。


    周劭還沉在那散著濃鬱花香的迴憶裏,突然聽得一聲:“姐姐!”


    “素織,你怎會在這兒?”錦秋瞪大了眼望著迎麵走來的羅裳。她一身杏黃色繡纏枝薔薇湖綢長裙,顯得身條頎長,原本圓嘟嘟的下頜尖了些,長開了,顯出女子的嬌媚。


    錦秋發自內心的歡喜,快步上前問候,卻忽而望見她身後不遠處的盧春生,不由呆了一呆。


    “姐姐怎會在這兒,不不不,現下該叫王妃了,”羅裳原是激動地拉住錦秋的手,隨後卻忙鬆了手,朝錦秋一蹲身道:“見過王妃,”又朝走來的周劭行了個禮道:“見過王爺。”


    這聲音不大,隻得幾個路過的人聽見,惹來他們略帶驚異的目光。


    然而行完了禮羅裳才意識到自己不該在這魚龍混雜之處暴、露他們的身份,於是敲了自己腦門一記,“遭了,我又闖禍了。”


    錦秋捂嘴輕笑,道:“無礙,無礙。”


    隨後盧春生也上前,朝錦秋和周劭恭恭敬敬作了個揖。


    周劭深深望了一眼盧春生,見他一身竹月色繡野鶴孤雲的長袍,身姿挺拔,麵相鮮嫩,看起來較自己要年少許多,又想起上迴錦秋托他救宋運的事兒,不禁醋意翻騰。


    幸而此時羅裳有悄悄話要與錦秋說,於是向周劭“借”了人,而盧春生也順勢朝周劭拱手說要去疏煙榭裏看花,周劭心中的醋意這才壓了下去。https://m.xЪiqiku


    錦秋被羅裳拉到園中杏花樹下的石墩上,好一陣寒暄,隨後便將錦秋作親姐姐似的附耳說起女兒家的私秘話。


    錦秋聽得秀眉一揚,問她:“你說你母親想撮合你和盧春生?”


    “正是,我也不曉得我娘為何偏喜歡他,一個木樁子似的,我不言語他便不會主動說話,我又是個話多的人,同他哪裏處得來,”羅裳歪著腦袋,連連搖頭。


    錦秋隻能歎緣分,這兩個都是她的朋友,若是能結成夫妻那是再好不過了,於是她道:“那是你與他相處不多,其實盧公子是個可托付終身的,你多與他處處便曉得了。”


    “連你也這麽說,”羅裳一手撐著腦袋,百無聊賴地在灑滿杏花的石案上畫圈圈,小聲喃喃著:“若是趙公子還在便好了。”


    錦秋隱約聽見,心裏微微一疼,卻打趣她道:“你說盧公子是個悶葫蘆,其實我表哥不也是如此?你該不會還惦念著他罷?”


    “趙公子雖然也不愛言語,可他不言語的樣子我也喜歡,盧公子卻不一樣了,怎麽看都是個呆子,”羅裳麵上忽而閃過一抹沉痛之色,歎道:“隻是可惜他……”


    “我真替我表哥感激你,這世上還有人這麽惦念他,”說起趙臻,錦秋不由眼泛淚花,道:“我表哥其實還活著,現下就在潭州呢。”


    “什麽?”羅裳驚得縱身站起來。


    ……


    卻說周劭那一頭,走著走著也走到了疏煙榭,往裏一望,正見五六個書生模樣的對著這一院子的杏花吟詩作賦,而盧春生卻獨自一人,憑欄遠眺。


    周劭走近了,循著望過去,花雨中一紅一白兩個身影,不似人世間人。


    “盧公子是在看羅家姑娘還是在看錦秋呢?”周劭背著手信步過去,神色又恢複一貫的驕矜。


    盧春生嚇了一跳,忙迴身拱手道:“我怎敢偷窺二人,不過是賞花而已。”


    周劭不置可否,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周劭的身量較盧春生還要長些,雙肩也舒展,氣勢大大壓了他一頭。


    他道:“當初本王……我嶽父入獄,錦秋走投無路時去尋過你,你也答應相助,雖然最後被盧夫人攔下了,可這恩情我不會忘,今後倘或有什麽不便可來尋我,隻是這人情算我欠你的,與錦秋無幹,她如今是我的妻子,不再是宋家大小姐,望你謹言慎行,不該看便不要看,你可能管住你的眼睛?”說罷斜睨了他一眼。


    盧春生聽得直冒冷汗,側身朝周劭再一拱手,聲音卻盡量平和:“在下隻是賞花,並非看人,望王爺莫要誤會。”


    微風徐徐撩動額前的那縷長發,周劭心裏暢快多了,他本也沒打算不依不撓,這便淡淡嗯了一聲,與他說起朝廷中事。


    直至黃昏時分錦秋與周劭才迴了府。


    用罷晚飯,二人迴房,不用守德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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