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吳郎中便來了,錦秋忙讓了坐,請他為周劭診脈。大約是老天爺也舍不得將周劭收迴,可巧吳郎中遍走天下嚐百草時去過南疆,見過此毒,所以他當即便開了個方子,讓人去抓藥。


    藥抓迴來放在廚下熬,錦秋現下信不過任何人,便讓紅螺親自過去監督,得不錯眼地盯著,讓人先試喝,隨後才能將那藥送到七錄齋……


    給周劭灌了藥沒一會兒他竟然又醒了,錦秋高興得抹淚,千恩萬謝的差些兒沒給吳郎中跪下,最後賞了他好些銀子,他推脫,錦秋便換成了名貴藥材,他這才收下了。


    秋天的日光溫煦,照在身上生出舒適的暖意。錦秋在廊上送吳郎中,隱隱聞見桂花香,不由望了眼院子裏。前幾日她看這院子隻看得見遍地枯黃的落葉,光禿禿的枝椏,竟未發覺幾棵棗樹上的棗子紅了,半青半紅的掛在樹梢頭,姑娘頭上的流蘇似的。


    “幸而這毒發現得早,未深入肺腑,不然可就難辦嘍!”吳郎中歎了聲,轉而叮囑道:“這方子用四日便可,吃多了也不好。”


    “謝謝您了,”錦秋萬分感激,“您先前救了我爹爹的命,現下又救了王爺,您是我的大恩人,既然您不要銀子,藥材又隻拿那麽兩樣,那今後您若遇見難處,隻管來尋我,我定當竭力。”


    吳郎中連連擺手,笑道:“這倒不必,就是趙二小子這些日子不知上哪兒去了,我已一個月沒見著他,你若是見著,就讓他來尋我,上迴他那病症我想起來一個土方子……”


    “您說什麽,”錦秋腳步一頓,脖頸上立即起了一層的粟栗,“您說您一個月不見他,難道……難道您一個月前您見著了他?”


    吳郎中陡然一驚,記起先前趙臻的叮囑,他忙側過身子去,幹咳了兩聲,道:“嗨呀,我老糊塗了,是一個月前夢見了趙二小子,記岔了,”吳郎中一麵說一麵往前快走,道:“王妃您留步,草民告辭了!”說罷幾乎小跑起來。他一個短身條的小老頭兒,一麵跑一麵擺手,看起來很有些滑稽。


    “誒!”錦秋喊道,她不信吳郎中記錯了,不然為什麽要跑呢?難道……難道她表哥沒死?


    錦秋腦中似有驚雷炸開,儋州的一幕幕湧上心頭,越想越覺著蹊蹺,正待要問個清楚,忽而身後有婢子來稟:“王妃,曹嬤嬤和季嬤嬤在渡月軒裏吵起來了,您快去看看罷!”


    “吵起來了?”錦秋大蹙眉頭,望了一眼遠去的吳郎中,終究長裙一擺,迴身往渡月軒去了……


    渡月軒外間裏,曹季二人各坐一邊已互相諷刺了一刻鍾了。


    季嬤嬤冷笑著瞧著對麵的人,“這事兒沒魄力的人也幹不出來,曹嬤嬤您是在太後身邊當過掌事女官的,論見世麵誰比得過您呐?先頭齊妃怎麽死的您心裏最清楚了,連堂堂皇妃都不懼,王爺算個什麽,您說下手還不就下手了麽?”


    “嘴巴這樣不幹淨,還敢編排主子,小心你的腦袋!”曹嬤嬤指著季嬤嬤,切齒道:“你還有臉來說我,那淡雪可不是我調教出來的!”


    季嬤嬤稍稍一笑那眼就沒了,眼角起了幾層褶子,卡著脂粉,“編排主子?我險些忘了,您主子在壽康宮裏呢,王府容不下您,所以您才敢教唆底下人害他,臨了還想栽贓給我,淡雪是我調教出來的,可是枕頭底下藏著毒藥的可不是她呀,曹凝!”季嬤嬤眼睛鼓起。


    “你……你竟敢妄私皇太後!”曹嬤嬤怒不可遏,用手指頭戳著她。


    季嬤嬤仍端坐著,閑閑地抻了抻自己的暗紅玫瑰衫子,笑道:“以前在宮裏我是不敢,現下麽,你教唆奴婢殺人,你主子撇開你還來不及呢,你當她還會聽見你的話不成?”


    季嬤嬤到底多活了幾年,這件事兒看得通透。王爺中毒一事不小,又與她們手下的婢子有幹係,橫豎得推出一個人挨刀,要這個人是曹氏,方才這些話她也還傳不到太後耳朵裏一杯毒酒就賜下來了,若這人是她,橫豎都是死,不如嘴上痛快了。筆趣庫


    “兩位嬤嬤說話還是顧忌著些,我站在門口都聽見了。”


    吱呀一聲,渡月軒那扇雕富貴花開柏木門被推開,一束光湧進來,在二人中間劈開一條金光大道。


    兩位嬤嬤怔了一怔,麻溜地朝錦秋蹲身道:“奴婢失言,望王妃恕罪。”


    “王爺現下正躺在床上呢,您二位老人不能內亂了呀!”錦秋一步一句,從二人中間走過,“方才陸院判識出了毒藥,現下隻怕已稟報給太後娘娘,最晚明日便會派人到府上拿人,那時巧兒淡雪兩個可就有罪受了,兩位嬤嬤既教導過她們,也不想她們受罪不是,不如好好想想她們有什麽異常之處,若是有,現下就告訴我,今兒趁熱打鐵將此事了結了,我還能賞她個全屍,太後那兒若要治二位失察之罪,我也定會為您們求情,”錦秋悠悠坐下,從玉幾上拿了個冰裂紋茶杯,斟茶。


    錦秋她懷疑下毒之人背後是朱貴妃,人若是交給了宮裏,朱貴妃一插手,反倒什麽也查不出來。


    兩位嬤嬤本就是為此事過來的,現下錦秋發了話,這便將前頭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針尖大小的破事兒全抖摟出來。


    “王妃,巧兒是外頭買來的,怎會比宮婢守規矩,應當遣人去查一查她的祖籍,說不定家裏往上數幾代,跟前朝叛逆白蓮教有關呢,”季嬤嬤斜了曹氏一眼,稟道。


    “季嬤嬤您可真逗,白蓮教教眾早叫誅了九族了,連根頭發絲兒都沒留下,還能遺下個孩子?依奴婢看,先前淡雪便與那刺殺王爺的婢子珍兒走得極近,想必珍兒便是被她教唆的罷?”曹嬤嬤也不示弱。


    “說起這個,珍兒便是外頭買來的,可見外麵的人多不幹淨……”


    欞窗大開,近旁桂花樹上幾隻白毛鳥兒叫得熱鬧,清脆的鳥鳴漸漸卻被屋裏的人聲蓋過,她們口中一字一字像小孩子射彈弓,一打一個個洞。


    錦秋眼見著二人要吵起來,手中杯子往案幾上重重一放,喝道:“不必說了,二位退下罷!”


    季嬤嬤到底上了年紀,多說幾句便麵紅耳赤喘不上氣,坐著順了許久。曹嬤嬤則從容地朝錦秋蹲了蹲身,斜了季嬤嬤一眼,故意問:“您怎的了,要不要我扶您迴去?”


    “不必!”季嬤嬤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錦秋沒言聲兒,待季嬤嬤順了氣才吩咐婢子將她扶下去了。


    二人一走,她便撐著腦袋,思量方才她們的話,細想下還是淡雪可疑,尤其她先前與那刺殺王爺的婢子走得極近,且又是宮婢,興許就是朱貴妃的人。


    於是錦秋又著小扇子等人來問,連著茶壺酒碗都一一查過,沒發覺一處可疑,正一籌莫展之時,忽而喜鵲求見。


    ……


    渡月軒中,喜鵲跪在錦秋麵前,已哭得沒了人形,她抽抽噎噎地道:“王妃,都是……是奴婢的錯。原先奴婢伺候王爺茶水,王爺最喜喝奴婢親手烹的雪芽,奴婢走後淡雪便同奴婢說王爺嫌她烹的茶太濃,他吃不慣,奴婢便想著自己烹茶讓淡雪拎過去,但奴婢向來極留心的,每迴都是用銀針試過才給淡雪,奴婢絕不敢害王爺的!”喜鵲說罷深深伏下身去,重重叩了個頭。


    錦秋微微蹙眉,似有若無地打量著喜鵲,她哭得妝都花了,看著怪可憐。且她一直伺候周劭茶水,若要下毒早便能動手了,不必等到如今,想來應是無辜的。不過這對母女也是奇了,她娘恨不得將淡雪擇得幹幹淨淨,她卻來告發她,拖她娘的後腿。


    “你起來罷,如今天兒冷下來,地磚上涼,傷膝頭子,”錦秋抬了抬手,身子微微前傾,問道:“所以你懷疑淡雪在你烹的茶裏下毒?”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隻是覺著淡雪有空子可鑽,所以便來稟報,”喜鵲緩緩站起身,揉了揉膝蓋。她曉得此事揭破會對她娘不利,可是她以為頂多罰她娘幾個月的月例銀子,能有什麽呢?還是抓住真兇,救王爺的命要緊。


    經她這一說,錦秋又忖了一忖,確實廚下奉上來的東西須經兩道銀針,專人專責,而這碗茶從喜鵲手裏到王爺手中,淡雪確有空子可鑽。


    “王妃,”喜鵲試探著望了眼座上之人,囁嚅道:“可否讓奴婢見見王爺呢?”


    錦秋猛地盯了她一眼,旋即垂下眼瞼盯著腕子上的翠玉鐲子,道:“那便見罷,好歹你伺候了他幾年。”


    而後錦秋便領著喜鵲去了七錄齋……


    喜鵲一進門,一聲“爺”連著撲通一跪將坐在外間吃茶的錦秋唬了一跳,她望了眼門簾,又繼續飲茶,心裏又開始掂量巧兒與淡雪的嫌疑。


    其實將二人交給宮裏指派的人,反倒省事,隻是如此她們隻怕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倒可惜了一條命。而更重要的是,宮裏有朱貴妃在,她一插手,便問不出幕後主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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