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牌上的微光照亮著“王府井地鐵站”六個大字,劈裏啪啦——蓄積滿力量的雨滴從外麵飄進階梯,密密麻麻,打落在牆上、地上,最終匯成汩汩的水流,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地往下彌漫。


    啪!是腳重重地踩在積水上的聲音,可以想象到水花四濺的場景。一個身影出現在地鐵站的出入口攝像頭的畫麵上。


    薯片妹愣了一下,滑動鼠標把屏幕切出來放大,大叫著晃動旁邊酒德麻衣的身子:“不好啦!老板的劇本裏明明沒有他的戲份啊!”


    酒德麻衣還處在狀況外,問:“誰?”


    薯片妹指著畫麵上的人影說:“林渺他亂入劇情了。”


    酒德麻衣伸頭去看屏幕,淡定地揮了揮手:“嗨,不就是出現在地鐵站嘛,尼伯龍根又不是他想進就能進的。”楚子航能輕易進去一方麵是她們兩個暗中幫忙,另一方麵是因為他身上擁有死人之國的烙印,是被選中的人。


    “等等,這情況……不對啊!”酒德麻衣呆住了,轉過頭與薯片妹麵麵相覷,監控顯示的畫麵變得朦朧,仿佛被什麽籠罩著。而且,地鐵係統上傳來信息顯示著,有一輛空車正發往王府井方向,現在的時間接近淩晨一點,按理來說全線的地鐵都已經停運,所以這輛還在運轉的列車是不合理的。


    酒德麻衣和薯片妹都很清楚這是怎麽迴事——尼伯龍根並不能憑空創造出一個空間,它必須依托於現實世界,而則這座尼伯龍根重疊於北京的地下鐵世界,它神奇地符合一套叫作《北京市城市軌道交通安全運營管理辦法》的規則,或著換句話說它扭曲了這個規定,來為自己服務。


    “快,截住它!”酒德麻衣喊道,這輛列車是接林渺前去尼伯龍根深處的。


    “知道了。”薯片妹輸入了幾個指令,將車半路截住,唿出一口長氣:“沒有車我看你怎麽辦。”


    地鐵站裏的林渺並不知道背後的這些小動作,他盯著地上的水流,一直蔓延到月台,滲入玻璃門裏,他思考了一下,抬起右手,水流在他的身邊凝練成數道水柱,然後右手向前虛推,被壓縮到極致的水柱以超高的壓力向前噴射,清脆的響聲過後,經過固化的厚重玻璃門碎了,掉落在漆黑的軌道裏。


    林渺縱身跳下,跳動的黃金瞳在黑暗中顯得愈發妖冶。啪啪啪啪——空蕩蕩的隧道,迴蕩著踩在水麵上的腳步聲。


    “現在怎麽辦?”薯片妹滿臉寫著無助,瑟瑟發抖,很顯然林渺用中國人古老的智慧破解了這道難題,正所謂山不轉水轉,山不來便我去唄。


    “能怎麽辦啊……這又不是遊戲,我們又不是gm,難道還能告訴他‘嘿,你的操作違反了遊戲規定’,然後把他封號嗎。”酒德麻衣也很崩潰,她嚐試著給自家的老板打電話,可是傳迴來的卻隻有一陣忙音。


    酒德麻衣默默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希望老板不會把我們沉到海底喂魚,阿門。”


    林渺在隧道裏奔跑著,他不知道這條隧道通往何地,但他循著那股熟悉的味道而來,而楚子航就在裏麵,他在前進的路上看到了一堆堆散落在地上的屍骸,殘留著君焰燒過的痕跡。


    哢嚓,輕微的碎裂聲在安靜的隧道裏顯得格外清晰,腳下的地麵有東西破土而出,頭頂的岩石掉落,化成一隻隻撲哧著翅膀的生物,它們是尼伯龍根最忠誠的守衛。


    林渺冷哼一聲,直接無視了這些死靈與妖物,淅淅瀝瀝,壓抑的雨幕更大了,清洗著所有的一切,在林渺的身後,無數的殘肢碎骨與之前的屍骸混為一體,仿佛森羅地獄。


    時間一分一秒的行走著,群星開始隱沒於天上,隻剩下寥寥幾顆陪伴著明月東斜,像護衛一般,與太陽交接。路明非、楚子航和林渺還陷在尼伯龍根裏,不知外麵的時日。


    路明非摸著濕漉漉的隧道壁往前走,他已經很累了,經曆了從一大群吸血鐮中死裏逃生,還和趙孟華、高冪、萬博倩他們在□□的賭桌上大戰荷官,最終結果他贏了,路明澤那小魔鬼就是個掛逼。


    如果不是路明澤一直想要他的生命的話,其實有這樣一個外掛在身邊,感覺還是很不錯的。路明非邊喘大氣邊想著,他隻有靠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才能夠忽略身體的疲憊和酸痛,繼續向前走。


    路明非開始想象逃出這個該死的迷宮牢籠之後的事情了,可是想來想去,他十分悲哀的發現,自己出去後似乎並沒有什麽事情可做,頂多也就繼續打遊戲醉生夢死,他開始埋怨自己為什麽要贏了那場賭局,明明最沒有生存下去的意義的人就是他啊。


    要是高冪和萬博倩出去了就能結婚了吧?甚至能成為卡塞爾學院的一則美談。趙孟華出去也會有柳淼淼和陳雯雯兩個美少女的拯救,會圍著他痛哭,你出去了能幹啥呢?你掛在這裏也就是芬格爾可能有點兔死狐悲罷了。


    路明非忽然又不是那麽怕了,腳下的力氣又恢複了一些。像他活得這麽窩囊失敗的人,應該喪失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動力才對,但路明非的情況又有所不同,他身處黑暗,有能夠望見一絲的光明,就好像有人故意讓他看見的,隻為了不讓他徹底墮入深淵,那將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沒走兩分鍾,他忽然摸不到隧道壁了,撲麵摔在一堆煤渣上。路明非仰起頭,隻看見無限高曠的黑暗中飄移的金色星光,望不到頂,也看不到壁。他走進這個巨大的空間,就像一隻螞蟻在深夜爬進聖彼得大教堂。那些金色星光看起來是螢火蟲,借著它們的微光可以看見地下幾十條平行的鐵軌。鐵路到了這裏變成蛛網般的結構,它們原本設計用於存放軍用地鐵,上麵滿載重裝坦克,如今隻剩下鏽跡斑斑的軌道。


    他到達了地鐵的終點,也是迷宮的盡頭。


    前方的石壁上有兩盞大黃燈發出光芒,路明非艱難地越過廢墟障礙,站在平整的月台上,忽然整個地麵抖動了一下,山崖落下大片的灰塵,緊接著整個岩壁開始龜裂,片片碎石下墜,塵埃彌漫,路明非用捂著臉一步步後退。黃燈搖晃著似乎要掉下來了,它周圍的岩石片片剝落。路明非抬頭看了一眼,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刺骨的惡寒……那盞黃燈,正在看他!


    巨大的震動隻持續了一會兒,路明非緩慢的後退著,他不敢輕舉妄動。當漫天的塵埃落定,一道陰影露出了他的模樣,是龍!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描述他古奧莊嚴的軀體,他顯然是個爬行類,但是遠比任何爬行類都美麗。隻不過那種美是陰暗之美、雄渾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全身青黑色的鱗片從前往後依次張開依次合攏,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滿是骨突的臉上帶著君主般的威嚴,祂俯視路明非,張開了巨大的黑翼,尖利地嘶吼起來。


    大地與山之王!


    祂隻有前半截身子展現在路明非的麵前,剩下的半截身子鑲嵌在石壁中,渾然一體。


    路明非呆住了,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砰砰地跳,心率大概過了一百五,兩邊太陽穴旁的血管收縮又舒張。他佩服自己強大的接受能力,居然沒因為心髒驟停或者腦溢血直接暴斃當場去世。


    巨龍的雙眸充滿了省視,祂低著頭顱,喉嚨裏發出莫名的響聲。


    半晌之後,路明非手捧著一包薯片,坐在地上,一臉懵逼的和巨龍一起看電視。這電視很有年代了,十八寸的笨重小彩電,可能是九十年代的產物,屏幕裏播放的是周潤發的《賭神》。路明非用餘光觀察身旁的這條看起來蠢萌蠢萌的龍,它看得很認真很專注。


    見巨龍已經被電視徹底吸引了注意力,路明非騰出了更大的精力去觀察周圍的環境。月台旁邊堆著各種奇怪的東西,被分揀成堆的瓶蓋、煙紙殼兒、指南針、色彩豔麗的包裝紙……顯然都是這條龍精心的收藏。而那些精美的、古意的暗金籌碼和古銀籌碼則散落在一旁集塵,顯然祂並不在意,因為那些東西是這個世界裏遍地可得的,瓶蓋一類的東西卻要從人類的世界運進來,更加難得。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怎麽辦,別看這條龍現在好像傻傻的,真要打起來,一百個他也不夠這個龍王塞牙縫。


    隧道裏忽然吹來了風,風裏帶有些微的灼熱氣息。


    龍沉雄地低吼,黑翼展開,前腿撐起。他站起來了,金瞳緊緊地收縮起來。連路明非這種遲鈍的家夥都感覺到龍忽然透出了強烈的敵意。


    這才是一條龍真正該具有的氣場,古奧森嚴。


    龍的巨翼掃過月台,把他珍藏的那堆破爛都掃到了身後,又用翼手輕輕抓起電視,也把它置於自己身後,然後脖子後縮,像是預備進攻的蛇那樣,直視前方。


    滴答滴答,林渺還在隧道裏奔跑著,他很累了,就算以被龍血加強過的身體也禁不起這麽長時間的高強度運動。但他依然咬著牙堅持著,他不斷跟自己說快點再快點,他在和時間賽跑,向死神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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