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王不甘心留在巴蜀之地,那麽,臣便建議大王,向項王討要‘漢中郡’。”張良道。


    “漢中郡?”劉邦和蕭何齊齊看向張良。


    “不錯,正是漢中郡!此地離關中僅一步之遙,過了秦嶺便是關中。大王若立足漢中,一方麵安撫百姓,另一方麵招納賢才。待到時機成熟,便可再揮師東出,平定三秦之地,進而——再謀天下。”張良道。


    “圖,謀,天,下?”劉邦抄手跽坐在主座上,半眯著雙目,一字一頓地頹廢重複道:“圖,謀,天,下——子房認為我還有機會嗎?我原以為項羽此人不過是‘剽悍’之勇,卻不料其‘猾賊’之謀竟是深不可測。先用腰斬盧力和開倉放糧,來籠絡秦地的民心,打掉我辛辛苦苦在關中百姓麵前樹立起的好形象,然後又讓諸侯都懷恨於我,將我封入巴蜀蠻荒之地,並且還封三秦降將占領舊秦之地,就是處處為了防我啊……”


    “是啊,誰也沒料到,那項王如此年輕,竟有此等深謀遠慮啊。”下座的蕭何亦是點頭歎道。


    “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若能要來漢中之地,他日大王東出,也不是沒有可能。”張良道。


    “話是說的不錯,可是子房,那漢中郡,又豈是我去要,他項羽就能給的?”劉邦問道。


    “是啊,如果大王開口去要,隻會更引得項王懷疑大王心懷野心,如此一來,恐怕就連巴蜀的封地也會被奪。”蕭何擔憂地看著張良。


    “誒!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劉邦目光誠懇地看向張良,問道:“子房啊,以你跟項伯的交情,或許他能幫得上忙呢?你可願為我走這一趟嗎?”


    “好!”張良拱手道:“臣願代大王走著一趟,但願項伯能促成此事,也算是臣臨走前,最後在為大王盡點心力吧。”


    “怎麽?”劉邦豁然看向張良:“子房你要走嗎?可是我有何怠慢之處?”


    “不不不,”張良起身再次作揖道:“當日在鴻門宴上,項王夫人那一番話,使得臣已無法再繼續追隨大王,臣既然已說要追隨韓王迴韓國,若還是繼續留在大王身邊,對大王反而不利,必然會加重項王對您的猜忌。況且,臣畢生最大的希望,乃是光複韓國。”


    “這……”劉邦站起身,緩緩走到張良身邊,緊握住他的雙手感傷地道:“唉……是我無能啊,不能將子房如此大才留在身邊。”


    張良,本是韓國名士之後,他的父親和爺爺曾為韓國五代丞相。韓王被項羽複封為韓王後,張良也自然要跟隨韓王成迴到韓國,實現他複興韓國的大業。


    可是劉邦這樣一番話,讓張良心裏很難過,想不到鴻門宴上,項王夫人那一番“奇貨可居”的離間之計,並沒有影響到劉邦對他的重視,反而還如此信任他,若非是對祖國和韓王的一番愛國忠君之心,他真的很想留在劉邦身旁,輔佐他成就大業。


    張良眼眶浸濕,感激地道:“在臣心中,韓王是君,然大王您是主。臣是韓國人,理應為國為君效忠,而臣也必將終身不忘大王的知遇之恩,日後隻要大王有事相托,且派人告知臣,無論臣身在何處,也必將盡心盡力為大王分憂解難。”


    “子房……”劉邦不禁擁抱住張良:“人生難得一知己,有你這句話,於願足矣。”


    這之後,張良向劉邦辭行,劉邦賜金百鎰、珠二鬥,以感謝他長久以來的襄助之恩。張良推辭不過,隻好收下。


    於是,張良又赴戲水在楚軍軍營中麵見項伯,並轉而將珠寶全數送給了項伯,說是沛公感謝項伯兄當日在鴻門宴上的救命之恩。言辭中,盡是劉邦如何的仁厚,而分封之地卻如何的荒蕪淒慘。


    項伯乍然一聽,覺得對方的處境實在很可憐,且劉邦一直未忘記自己對他當日鴻門宴的恩情,實在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況且,自己還與對方約定了兒女親家,若是劉邦封到了好的地方,未來結親自己的孩子也能跟著享福。如此一想,項伯便答應了張良的請求,向項王討要“漢中”的封地。


    項伯將張良安置於自己帳中,趁莫紫嫣和亞父都不在項羽身邊的時候,進到項羽軍帳,卻見項羽正坐在案幾前,親手認認真真地剝著核桃。


    項伯便上前去,作揖道:“大王身份尊貴,此等小事讓下人做就好,何須大王親自動手?”


    項羽淡淡一笑,卻是並沒有要迴答他的意思,反而問道:“伯叔,可是有事?”


    項伯心中猶豫片刻,迴道:“臣卻有一事想與大王商量。”


    “但說無妨。”項羽道。


    於是,項伯便對項羽表述了一番他的來意。


    說是,想當初是劉邦先入了鹹陽,如今大王沒有封他做關中秦王也就算了,卻把他封到了巴、蜀的荒涼之地。巴蜀一帶本是秦朝流放犯人的地方,劉邦又是大王的結拜兄弟,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隻能讓世人覺得大王是不仁不義之人。不如把漢中郡這塊地方也分給劉邦,反正大王要的是楚國,漢中對大王來說也沒什麽可用,倒不如做個人情吧,以彰顯大王對有功之臣的恩德。


    哪知項伯一番動情的表述,項羽卻連眼皮都不抬,仍然自顧自地剝著他手中的核桃,仿佛對自己的話恍若未聞。


    項伯心裏嘀咕著,不確定項羽有沒有聽進去他方才那一番話,便試探著問道:“大王,大王?”


    “漢——中——郡?”項羽突然抬眸,麵上笑得意味不明,他看著項伯,問道:“張良可是來找過叔父?”


    項伯心底一顫,原來他看似漫不經心,卻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他啊,項伯很尷尬地迴道:“大王,臣……”


    項羽淡然道:“帶張良來見孤王吧,孤王有話要問他。”


    “諾。”


    於是項伯依言返迴自己的帳中,帶著張良一起覲見項羽。


    張良入到帳中的時候,卻看到項羽在用雙手,熟練的一個接一個地個剝著核桃。那堅硬的核桃,在他手上隻輕輕一捏,便應聲開裂,而且每一個核桃被剝開的時候,都是完整不碎的。案幾之上的一個托盤裏,已是他剝好的滿滿一整盤核桃。


    “外臣張良,見過項王。”張良拱手問了一安,怎知項羽半響並未說話。


    須臾之後,項羽喚來了帳外的侍者,對侍者吩咐道:“把這盤核桃給夫人送過去。”


    原來項羽竟然親自為他的夫人剝核桃?張良心道:這項羽果真是重視他的女人,竟然如此體貼,事無巨細的為她著想。可是這樣一個智慧不亞於任何一個謀士的女子,就像沛公說的,她不是妲己,不是褒姒,更不是妹喜,她在全心全意的輔佐項羽,這才是最可怕的……


    正自思忖著,卻見項羽邊以絹帕拭著手,邊笑看著他,問道:“子房,你是為劉邦,來向孤王討要這漢中之地的?”


    雖然項伯帶他入帳的時候,張良就已然猜到項羽要見他,少不了是要試探他一番說辭,定是想從他這裏探知劉邦的心思。可麵對項羽這樣直白地問出來,卻讓張良心底不禁一震。


    張良隻好直言不諱地迴道:“項王英明,天下什麽事都蠻不過您。巴蜀乃苦寒之地,沛公若是去了巴蜀,實在是太艱難了,下臣不忍心,故而鬥膽為沛公向項王請封漢中之地。”


    項羽笑看著張良,張良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簾。


    “巴蜀苦寒?”項羽微微挑起英俊的劍眉:“子房你知不知道,孤王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在各國諸侯麵前,保住劉邦這一片封地?原本他屬下盧綰那個混蛋弟弟,在鹹陽城犯下的罪行,加之此前據守關中阻擋孤王和諸侯入關,各路諸侯都向孤王請求要治劉邦的罪,可孤王不但保住了他,還給了他封地,他卻還不知足?”


    “項王是明智之君,亦是仁義之君,故而天下諸侯皆尊項王為主。”張良拱手:“然盧力一事,並非沛公為之,即使是教導無方,也是盧綰的責任,且沛公在知道盧力犯下如此罪行之時,已然將他交出,何況盧力已然伏法。”


    項羽淡淡笑道:“子房還真是處處事事為劉邦著想啊。”


    “外臣不敢,”張良垂首作揖道:“隻是外臣覺得沛公對項王一向忠心耿耿,這樣的封賞比起其他諸侯……”


    “比起其他諸侯,很不公平?”項羽打斷了張良的話。


    “不不不,外臣絕非此意。”張良有些慌張,不知道為什麽,項羽每次以這樣的眼神看著他,他總會覺得渾身的難受,滿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對夫妻還真是般配,尤其是他們那對眼睛,平靜的時候能迷惑人,深邃的時候卻能殺死人。


    張良正自緊張,卻聽項羽又道:“子房,你知道孤王一直愛你之才,孤王可以成全你為劉邦的這一片心意,可是你要怎麽迴報孤王?嗯?”


    張良抬頭看向項羽,不知道這項羽打的到底是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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