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難道我大漢朝就不能有會說匈奴語的人嗎?”耿異一臉傲然道。


    蒲奴聞言,“哈哈”大笑道:“真不愧為勇士!”


    蒲奴頓了頓,重新將雄鷹一般犀利的目光聚集到耿異身上,嚴肅說道:“不過,你來我匈奴王庭到底所為何事?”


    耿異冷笑一聲,看看周圍已經被自己打的狼狽不堪的幾個王爺跟侍衛,淡淡道:“我來的目的,隻能與大汗一個人說,請大汗將無關人等都請出去,我自會說明一切。”


    左穀蠡王聞言,頓時大驚道:“大汗,萬萬不可!此人身手極高,怎可將他獨留王庭之中!大汗……”幾個王爺與老臣也是大驚失色,紛紛表示決不允許這樣,豈料蒲奴擺擺手,命令道:“就如他所願,你們都下去吧。”


    “大汗!萬萬不可……”


    隻見蒲奴冷冷的看著這些王爺與老臣,這樣冷漠的目光,頃刻間便讓這些人閉了嘴,悄悄的退了出去。


    左穀蠡王斜眼瞪了耿異一眼,低聲咒道:“若你傷我大汗一根毫毛,我絕不會讓你活著離開匈奴!”便罵罵咧咧的離開王庭,退出帳外。


    待所有人都退出後,蒲奴起身,淡淡一笑,對耿異說道:“無關人等已全部退出,你有什麽目的現在盡管說吧。”


    耿異並不著急答話,隻是將身上的袍子脫下來,然後指著腰束說道:“耿某鬥膽,請問大汗可認識此物?”


    蒲奴愣了愣,緩緩踱步上前,卻隻見耿異腰間束著的是綠鬆石做雕飾的腰束!看到此物,蒲奴頓時警惕萬分:“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會有這條腰束?”


    耿異淡淡一笑,低聲道:“這是兒時耿某以為救命恩人所留,如若大汗知道此人的下落,請務必告知,耿某不甚感激!”說完,耿異便等著蒲奴的答話,可自己的心中卻已經開始打鼓,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腰束的主人是誰,又或者這位主人如今在哪裏,不知道他到底是否還在王室。


    蒲奴盯著耿異看了許久,半晌後,蒲奴緩緩開口道:“你是……那個漢人小男孩?”


    耿異聞言,不禁有些吃驚,抬頭看著蒲奴,眼前似乎出現了兒時那位匈奴小男孩救自己的場麵,難道……耿異不敢往下想,但還是點了點頭。


    蒲奴很激動的上前抱住耿異,“你還記得我嗎?是我將這條腰束取下給你佩戴上,還記得嗎?”


    耿異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這太突然了,本想這腰束的主人應該是位匈奴王室的王爺,或健在或已逝去,或是被匈奴王室絞殺,沒想到這腰束的主人竟是北匈奴的單於蒲奴!這讓一貫冷靜的耿異忽然有些慌亂,竟然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蒲奴卻無比興奮,抱著耿異道:“真沒想到,如今的你已經成了一位勇士!一位讓我甚為佩服的勇士!”說罷便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耿異的手足無措並沒有使蒲奴的興奮減弱,隻聽蒲奴大聲笑著吩咐賬外:“都進來吧!”左穀蠡王聽到單於的唿喚,第一個衝進大帳,本已經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卻不料看到的是大汗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左穀蠡王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讓大汗忽然間有了這樣大的轉變。


    “今晚我要宴請這位漢朝來的朋友。你們也一起來吧!”


    蒲奴坐在王位之上,一雙月牙彎鉤似的眼睛,正微笑著對各位王爺與老臣們說道。所有人聽到大汗的吩咐,立即迴複道:“臣等聽從大汗吩咐。”


    等蒲奴笑著請所有人都迴去先行歇息並讓侍衛將耿異送到自己大帳附近的帳內去歇息時,耿異仿佛都恍如在夢中一般。自己怎麽都沒想到,昔日的救命恩人如今已是坐擁北匈奴的單於,而更為重要的是,北匈奴居然與大漢為敵,這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隻是現在又能如何呢?


    蒲奴笑著迴到大帳內,掀簾而入,引入眼簾的是賬內滿目的單花鬱金香,香味充斥了整個大帳。蒲奴微微一笑,他知道,一定是琬瑜將大帳布置成如此模樣。


    果不其然,琬瑜手裏拿著幾隻單花鬱金香走進帳內,看到蒲奴,有些吃驚的行禮道:“見過大汗。”


    蒲奴點點頭,淡淡的笑著說:“今晚我要宴請一位大漢朝來的朋友,你也一起來吧。”


    琬瑜聞言,拿著鬱金香的手不經意間一抖,卻很快恢複了平靜,莞爾一笑,問道:“大漢朝的朋友?怎麽從未聽大汗說起過?”


    蒲奴看著琬瑜手中的鬱金香,說道:“本汗也沒想到如今還能見到他,”蒲奴頓了頓,看著琬瑜,似有深意的說道:“既然是漢人,你就陪著本汗一起吧。”


    琬瑜嘴角揚了揚,低聲說道:“謹遵大汗吩咐。”說罷,便將手中的鬱金香往帳內幾案上的花瓶裏插去。


    很快便到了晚宴時間。蒲奴對耿異真是不小氣,吩咐下去,殺了幾隻羚羊,幾十隻野兔子,幾頭牛,悉數全部烤了,還讓姑娘們換上最鮮豔的衣服,為晚宴助興。


    幾位王爺與臣子們早已趕過來,悉數等待於王庭之內等待大汗。這上午發生的奇事很快便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裏,因此,所有人都想看看這大漢朝來的究竟是誰,不僅能讓他們的大汗折服,還能夠如此興師動眾,發動北匈奴的王室與所有臣子宴請此人,一個人一句,已經將耿異給神化了,就差傳言他是神仙下凡了。


    “單於到。”侍衛在賬外喊了一聲,所有人頓時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臣等見過大汗。”蒲奴擺擺手,“行了,都入座吧。請大漢朝尊貴的客人。”


    坐在蒲奴身旁的琬瑜對此人很是好奇,她從未見過大汗如此渴望的眼神,那種渴望是自心底而發出的,也沒見過大汗這樣高興過,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一個來自大漢朝的人居然能讓大汗表現出如此異常的行為,琬瑜真的很好奇。


    蒲奴吩咐完,隻見幾個侍衛很是客氣的陪同著請耿異進了大帳。


    “見過單於。”耿異為表示禮貌,特意用了匈奴的禮儀行禮。


    蒲奴甚是高興,特意將最靠近自己的第一個位置留給了耿異,連連說道:“快請上座,快請上座。”


    待耿異走到近處,琬瑜認出這便是那日與自己起紛爭之人,耿異亦認出琬瑜是那日為難他與班固的那位姑娘。恰在此時,蒲奴笑著對耿異說道:“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閼氏,冷琬瑜。”


    耿異如不認識一般,向琬瑜淡淡一笑,點點頭,隨後對蒲奴說道:“單於好福氣。”


    蒲奴笑笑,接著說道:“琬瑜也是漢人,隻不過是長在我匈奴的漢人!現在成了本汗的女人自然就是匈奴的女人了!”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耿異並無言語,依然淡淡一笑,以示禮貌。其實蒲奴所說的這句話耿異怎麽可能沒有聽出畫外音?一個漢人願意不惜放棄自己的家鄉來到匈奴,放棄大漢朝而生活在塞外,又嫁給了匈奴男人,成為了一個標準的匈奴女人,這說起來是不是多少對大漢都有些許諷刺?大漢朝再強大、再富饒又怎樣,你的子民還不是要來到我匈奴,要嫁給匈奴的男人?並且還自稱為匈奴人?看來大漢朝也就如此而已。想到這,耿異眼前便出現那日女子手持馬鞭擋住自己與班固去路的一幕,口口聲聲都稱“我匈奴”,耿異不禁冷冷一笑。


    宴請就這樣開始了。蒲奴與王爺及所有臣子們高興的飲著酒,吃著肉,蒲奴時不時招唿著耿異:“來,耿兄弟,嚐嚐我們匈奴最新鮮的羊肉還有最好的烈酒!”說罷舉起杯,大聲說道:“來,為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舉杯!”


    所有人便跟著蒲奴一起拿起碗:“來,幹了!”有酒有肉,還有漂亮的姑娘們跳舞唱歌助興,蒲奴別提有多高興了。


    琬瑜起身,倒了一碗酒,走到耿異麵前,似有深意的笑著說道:“聽聞這位公子是勇士,琬瑜敬勇士一杯!”說罷,一口飲盡,眾人見此情景,紛紛拍手叫好。


    蒲奴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閼氏高興的哈哈大笑,不愧為我蒲奴的女人,不愧為我匈奴的女人!


    耿異笑笑,“多謝閼氏。”說罷也是一口飲盡,眾人又是一片叫好。卻隻有左穀蠡王十分不爽,一碗一碗的喝著悶酒,自己是草原上遠近聞名的勇士!次次摔跤比武都是第一!怎的今日就敗給了一個年輕小子!而且還是一個漢人!


    越想越生氣,看著蒲奴對他一副熱忱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拿起一壇酒,走到耿異跟前,冷笑一聲,道:“我們這位大漢朝來的朋友,如果不嫌棄,就跟我幹了這壇酒怎麽樣?”


    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耿異,心想,我看你個漢人小子怎麽應對?難道你真要跟我幹了這壇酒?這酒可是大漠上最烈的酒,這一壇酒下肚不讓你醉死過去也夠你難受幾天!


    誰知耿異淡然一笑,點點頭,捧起酒壇便開始喝,一口氣不喘,直到將這壇酒全部喝完,並且毫無醉意的向眾人晾了晾空酒壇。左穀蠡王見狀真的是震驚不已!自己現在才真的是打心裏承認他是位勇士,一位真正的勇士!


    “勇士!我有眼無珠,還請勇士原諒。”說罷,拿起一壇酒也一口飲盡。


    此情此景,蒲奴看後,對耿異更是讚賞有加,笑著說道:“兄弟真是好酒量!你可知左穀蠡王可是我匈奴酒量第一之人,也真真正正為我匈奴的勇士!今日他算是真有對手了!


    在蒲奴的建議下,大家又出去燃起篝火,載歌載舞。


    蒲奴請耿異一道,與大家一起盡興。耿異不好推辭,便隨著蒲奴一道出了大帳,圍著篝火繼續飲酒。熊熊的篝火,跳動著的火焰將蒲奴與耿異的臉映的通紅,蒲奴看著大家高興的唱歌,喝酒,吃肉,對耿異說道:“兄弟,我匈奴不比往日!終有一天定是會滅了大漢朝一統天下!如今上天再次讓本汗與兄弟相見,真是天助我也!兄弟何不來我匈奴?與我一起,縱橫沙場,我蒲奴定會保你一生榮華!可好?”


    耿異看著篝火,漠然一笑,淡淡道:“單於的救命之恩,耿異永生難忘。隻是,各為其主,我耿異生死都會與大漢朝相守,請單於理解。”


    蒲奴聞言,有絲不爽劃過心頭:“耿兄弟,我是真心請你,大漢朝能給你的我定能給你,並且我能夠給你的更多!你想要什麽我便給你什麽,哪怕是半個天下我蒲奴也會允諾給你!隻要你肯來匈奴!”


    耿異搖搖頭,不再多言。蒲奴見狀,臉上掛起了怒意,卻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漸漸收起笑容,似有惱怒。


    琬瑜像前日一樣,她不喜歡這樣的喧囂,更不喜歡一群人圍在一起,除了喝酒便是大口吃肉,於是坐到篝火一段距離以外,遠遠注視著那群以最原始的生活方式生活著的人。


    琬瑜取下自己一直隨身攜帶著的琴墜,微微擰著眉,細細的看著,若有所思。自己都多久沒有再碰古琴了?應該是從嫁給蒲奴那年開始吧,自己就再也沒碰過古琴,隻因為師父說過:不要在單於跟前把弄這些漢人玩意兒!以至於現在的自己變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了。隻有這個琴墜一直陪伴著自己,時刻提醒著自己:原來從前的自己,還是會彈得一手好琴,會作的一手好詩的。


    琬瑜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中的琴墜,卻不知何時,耿異已悄悄站到了自己的身後。


    “閼氏好興致。”耿異淡淡的說了一句。


    琬瑜聞言迴頭,看到是耿異,“哼”的冷笑了一聲,便迴過頭不再答話。


    耿異也不著急,找個近處,也坐了下來,靠著幾根木頭閉上了眼睛。


    琬瑜以為耿異會與她繼續搭話,誰知等了許久沒聽到任何動靜,轉過身一看,原來耿異早已坐在離自己不遠處,閉著眼睛,大概是已經睡著了。


    琬瑜不屑的道:“哼,漢人就是漢人,這點酒都招架不住,還說什麽勇士!我看也就如此而已。”


    耿異聲音不高不低的迴了一聲:“你說你父母看到現在的你,會作何感想?”


    提到自己的父母,琬瑜更是來了怒氣,衝到耿異麵前,低聲吼道:“你憑什麽提我的父母?你沒資格!”說罷,轉身欲走。


    耿異幽幽然一句:“我本無意提及你的父母,我隻是替他們惋惜,怎的我大漢一個這樣如水般的女子非要爭當胡人,這難道不是背棄祖宗、不可饒恕之罪麽?!”


    琬瑜聞言,停住腳步,卻並未轉身,隻是冷冷道:“大漢之人不配提我的父母!我冷琬瑜隻當此生與大漢再無關聯!”


    耿異冷笑道:“如此這般,閼氏為何還保留著漢人之名?直接改了匈奴之名豈不更好?而且為何還要拿著我大漢朝的玉墜兒?還說與大漢再無關聯?我倒覺得你時時刻刻都在想念著大漢!”


    “你!”琬瑜轉身,正好對上耿異犀利的目光,卻不知該說什麽。


    耿異所言又有什麽錯呢?如果自己真的斷了漢朝的念想,自己便不會總是迴憶來匈奴之前在大漢的日子;如果真的是要斬斷自己對漢朝所有的思念,自己早應該聽從師父的,改名換姓;如果真的是要立誌做一個匈奴人,那自己為什麽到如今打心底裏還是不能夠適應匈奴的遊牧生活;如果……


    耿異望著有些發呆的琬瑜,淡淡道:“明明知道自己放不下,卻逼著自己裝出一副什麽都已放下的樣子,你不是在欺騙你自己麽?”


    琬瑜不做聲,隻是冷漠的看了耿異一眼,便向前走去。沒走幾步,琬瑜停下,冷冷道:“我放不放下都與你無關,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扔下這樣一句話後便頭也不迴的向前走去。


    耿異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很像第六感,但又說不出,隻覺得她不是一個單純憎恨大漢之人,而應該是一個有著很多故事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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