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仙去的是四房居住的采枝院。蘇媽媽沒有跟著前往,依舊隻有袖袖跟隨左右。這會天才大亮,可一路走來,竟也未曾看見多少丫鬟婆子。如今姨太太和那二太太正是鬧得不可開交,恐怕這府裏上上下下大凡有些眼力勁的,都去兩處觀量形式去了。


    兩人才剛走到那院子外頭,就見大片粉白兩色的野薔薇從院內攀出,幾乎將迎麵的那整麵牆都遮蓋了起來。碧綠之中細嫩鮮豔的嬌豔花朵點綴其間,叫人以為誤入了春丨色深處。何況這院子處的地方更是整個方宅的清淨之處,越發顯得清幽靜沉。尋仙上一迴來不過是幾日前送那方不顯迴來,可這迴到底心境變了。再仔細看著周圍,就可見這一花一木中也蘊藏著別致的用心。


    短短數日之間,就能將這方家多年不住人的院子收拾得這樣清幽雅致。尋仙垂著眼睫,輕輕一笑,帶著袖袖入了那院子。院子裏頭隻有個上了些年歲的粗使婆子在悠哉的掃著地。隻見地上粉白一片,大約是昨夜的風雨將這原本就嬌柔的花吹落了許多。


    尋仙正要往那院子裏頭走去,就看見從裏頭掀簾出來了一個身量高大的男子。那男子長得俊逸不凡,才三十多的年歲,身上帶著沉澱過後的穩重。他看了站在院子中的來人,麵上閃過一絲驚訝,“尋仙?”


    說話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方家四爺方延祿。


    尋仙斂了斂裙子做了禮道:“四叔。”


    方延祿正用過朝飯打算出門辦事。這些年他都一心致力於經商,倒也是做出了幾分成績。然而這會又攜家帶口搬迴了方家,人來去是自由,可這生意卻不是能輕易挪動的。所以迴到方家這十來日的光景,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也竟勻不出一時半刻來單獨見見這以往最是親厚的侄女。


    尋仙開口道:“自從那日在老太太那見了四叔,還未來得及單獨拜見四叔。”她抬起頭望著方延祿,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說來,也有將近四年的時間沒見過四叔了,四叔一切可好?”


    方延祿見她此時臉上的神情,又哪裏還尋得見先前那時候嬌憨可愛。轉瞬又想起賀氏前兩日同他說她送不顯迴來,口齒伶俐的訓了賀陳氏一頓。他當時隻覺得驚奇非常,可這會見到了方尋仙的神情氣勢,倒也不再有半點疑惑了。一開始不知道如何應對方尋仙的那種忐忑焦慮也漸漸少了起來,他歎了口氣,對著尋仙道:“你跟我來書房。”撂下這話,轉了個身朝著自己書房的南邊屋舍走了過去。


    方尋仙看著他的離去的背影,微微迷了眼,她側轉過身,一隻手握著扇子隨意轉著手柄,對著袖袖道:“在外頭等著我。”


    說完,也跟著過去了。


    等她進了屋子,方延祿已經站在窗口,正在伸手去推開了開在書桌旁不遠處的那扇窗子。他忽然出聲:“這麽早來,用過朝飯了嗎?”


    尋仙點了點頭。隔了會才意識到他正側著身子,未必能見到自己點了頭,又輕輕迴道:“府裏頭鬧騰的動靜大,恐怕各個都醒來得早。我也自然一樣,朝飯也老早用過了。四叔迴來好些日子,一直沒能和四叔單獨見上一麵說說話,我有些想四叔了。”她一番話平靜說來,不悲也不喜,仿佛像是念著老早就在心中已經盤算好的腹稿一樣,不帶半點真心話的寒暄。


    方延祿也聽出了這話裏頭的疏遠,停歇了手底下的動作,迴轉過頭來看著尋仙。他未有說一句話,拿起擱在窗子上木頭支架,將這打開的窗子牢固的支了起來,才轉過身。他的一席動作做得斯條慢理。仿佛是有些刻意拖延和抗拒和方尋仙說話。


    其實,他心裏是最清楚不過的,方尋仙當年最青睞自己這個四叔。隻消一迴方家,就趕不及的要纏著他帶她出去玩。而自己也是看著這個小侄女長大的,隻覺得靈巧可愛,也是極盡疼愛。隻可惜,在這方家也從來沒有穩固無害的關係,總有一天是會被破壞了的。就如同他和方尋仙,再不能是以前那樣親密無間。


    “賀陳氏的事情,我已經催著人去辦了,就這兩日就能叫她出府。”方延祿第一想到的還是這件事情,除了那日那個老婦人言語行徑上多有輕佻,這些時日來四房處處謹慎怕也沒什麽是得罪了這位方四小姐的。


    方尋仙聽他居然先提起的是這事情,忍不住嘴角扯出了一個譏嘲的笑意來。“四叔做事情還是這樣優柔寡斷,當絕不絕。若是那日你就當即下了決定送走那不知好歹的婆子,未必會埋下今日的禍事。”d


    方延祿聽她話中再無半點敬意,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再細細咀嚼她話中的意思,當即變了的臉色,“什麽禍端?”


    “尋仙今日來也不是什麽敘舊。四叔同我的那點交情早就沒了,今日也沒什麽好敘的了。這趟來,就是為了告訴四叔,這二房和姨太太相鬥,指不定這火就要燒倒四房來了。”


    方延祿臉色有些發青的看著她,不知是因為她的語氣不恭敬,還是因為她的說出這番話裏頭的意思。


    尋仙又開口道:“如今尤氏將出殯的事情歸咎到了滿祥嫂的身上,聽起來是合情合理,無懈可擊的。可四叔想想看,這二太太到底當家主母,主持中饋這麽多年,又怎麽能輕易讓人這樣欺辱打壓。何況如今老太爺並不在府中,尤氏再本事,那也是要仗著老太爺的寵愛。如若是二房這樣骨頭太硬,尤氏啃不下來呢?這事情總是要有個說法的,既然已經鬧了起來,那麽也不能無聲無息的收場。到了那個時候,四叔想想這尤氏瘋極了又會去咬誰?”


    “嗬……”方延祿麵色奇冷的看著方尋仙,好像在打量著她還有什麽說辭。而方尋仙卻是神情從容不迫,繼續平緩的說道:“昨日那滿祥嫂可是原本是要去到我那求情去的。可哪裏想到正要入我院子的時候碰見了路過的賀陳氏。也不知道那賀陳氏說了什麽話,竟然誆騙得這滿祥嫂幾乎是跪在地上又哭又喊,轉身就去了駐春院。”


    尋仙笑了一笑,“這事情就在我院子門口發生,自有我手下幾個粗使的婆子瞧見了。可倘若是讓焦頭爛額的二太太知道,隻怕也能再這事情上做出好大的文章來。——將這事情撇到旁人那去,總比自己要來得好多了吧?”


    其實這方延祿清早聽見這二房和尤氏的事情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又那尤氏自己搞的鬼。或許旁人可能還不相信方妍妍的棺槨屍身怎麽能是被自己姨娘燒掉的,可他是最清楚不過尤氏為人的。她能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帶價的人。更何況……那方妍妍早已經死了,不過是一具屍身,她又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方延祿皺緊了眉頭,若真是如尋仙所說,當真是賀陳氏這無知老婦在其中當了攪屎棍。這次迴來,他三番兩次的囑咐四房上下一應行事都是小心低調,切不可出風頭。卻獨獨沒有料想到還有賀陳氏這個不受管製的在裏頭。一念至此,不禁又頭疼了兩分。方尋仙說得不錯,要是自己前兩日就當即狠了心將這婆子送了出去,那麽今日無亂如何都和他們四房沒半點關係。可如今……尤氏若是扳不倒二房,隻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們四房了。


    “這事情,是要多謝你特地來提醒。”方延祿對著尋仙的說道的。隻是他如今說話的神情語氣也刻意疏遠淡漠了許多。為何緣故,兩人心知肚明。


    三年前,尋仙因為陸衡玉醉酒的那番話大為傷心,迴來後不知同誰說,隻能同這個平日最為平易近人的四叔通了書信。可那書信還未出府門,尋仙一怒之下已經獨自離開了方家打算前往朔州。那這個時候,正巧碰見了岷記的商隊,那商隊正是方延祿所辦,正經過碧城城外的官道。


    那個時候方尋仙認了出來,打算跟著那車隊一道迴朔州。可方延祿車隊裏頭有著緊要的東西,怕她不過是負氣出來,而後就要有方家的人追出來。所以,他便讓手下驅趕了前來投奔同行的方尋仙。


    而後不久,就是方尋仙繼續一人上路被抓去了南澤海外的遮島。


    尋仙想起了舊事,不免唏噓了一陣。原本她並不記恨方延祿。可後來才發覺,那日方延祿正在車上,並且是見到她了。那個時候她最敬愛的四叔,卻也能絲毫不顧她的安危。這事情,致使兩人生分了許多,宛如陌生人一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為難。


    尋仙稍稍收斂了心情,隻將神情都平靜了下來,手中搖著團扇,仿佛又重新籠了股從容不迫。“也不是特地來做好人的,尋仙正是有事情想要求四叔幫忙。”漆黑清亮的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方延祿,方延祿忽然心中一觸,像是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個情形,不由啞聲開口道:“要我……做什麽的事情?”


    “我聽聞,四叔才迴碧城幾日,已經和衙裏的老爺關係好得很。想求四叔幫我去大牢,我想去見一見一個人。”尋仙這才的來的目的正是這個。


    方延祿皺了眉頭盯著尋仙,好像自從先前見到她開始,自己就一直沒有舒展開眉頭。“你要見什麽人?”


    尋仙輕快的笑了笑,眉眼一轉說不出的嬌俏靈動。“四叔怕什麽,隻是我那蘇媽媽曾經的一個故人在裏頭關著,我怕蘇媽媽日夜掛心著這事情,才要去看看。可我一個深閨養著的姑娘家,實在沒那本事去牢房裏看人,所以才來求四叔幫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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