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仙被他直白一問,倒怔了下,顯得麵色荏弱而稚氣。欲言又止,緩緩別過了臉看向了翡翠。


    翡翠先前奉了茶後一直在屋子裏頭,見尋仙將話拋向了自己,便明白是時候了。她才袖子中掏出了用白色錦帕包裹著的一物,小心翼翼的擺放在了桌子上。“崔管事,這是奴婢前些日子在院裏牆角那顆槐樹下頭發現的。”


    崔緒狐疑的看著,他伸手將裹在外頭的帕子掀開,方一見到那東西,臉色便已經變了起來。“府裏頭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


    尋仙無奈苦笑:“我這院子既有槐樹那種招陰祟的樹,出了這樣的東西,我也並不稀奇了。隻是這東西看起來也是有幾個年頭了。”


    崔緒將那壓勝之物拿在麵前仔細端看,又辨別了上頭的緞料,搖頭道:“四小姐要是想從緞子下手查是何人,所為大約有些難的。這布並不是什麽稀罕名貴的,府裏每年四季裁衣服都會用到這布料……”


    “崔管事想岔了,尋仙並非想要崔管事通過這料子查這東西出自何人之手。”尋仙略顯遲鈍的搖了搖頭,眼睫微抬對著崔緒略微顯得詫異的目光,徐徐不急的開口道:“對我而言,這也不是什麽事情。這背後究竟是何人所為,我也並不急著知道。”


    崔緒見她神情怯怕不安,又生得那樣肢態纖細軟弱,對周遭一切都帶著彷徨不確定似得。


    尋仙抿著唇角輕微弱笑,“我隻想求管事從新給我幾個得力的婆子。”


    崔緒眉頭一皺,不過轉瞬功夫又恢複了常色。“是如今院子裏的婆子不得力嗎?”


    “並不是婆子不得力。”尋仙否認,如今被引錄和翡翠二人合力整治,院裏的那些婆子不知道比先前勤快了多少。可如今尋仙想要的卻是另外一個緊要的人。“我總覺得我這院子不太平,隻想求著崔管事再給我個長得孔猛有力些的婆子,也好讓我這心裏稍稍安心些。如今,雲中也迴來了,三房也不過我們兩個不經事的姐妹住著……”


    “那好,就按著四小姐的意思辦。”崔緒道。平日府裏哪房要添一兩人下人的事情並不用去通稟老太太。何況不過是多加一個粗實的婆子罷了。


    尋仙聽他應了,神情頓時鬆了好些,“人我已經想好了,就是在廚房裏劈柴的xx。”


    崔緒不想她已經有了人選,偏偏那人又是廚房裏的,一時想到那死了的香梅也是廚房裏的淘米丫頭。他素來謹慎,聽了這話不免打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想這裏頭是不是有旁的緣故。


    然而袖袖是曉得那婆子身份的,見崔緒又遲疑不定的模樣,開口道:“一個粗使的婆子而已,崔管家也要拿捏著不肯嗎?”


    這話說得直接衝,不留丁點顏麵。她才剛說出口,方尋仙已經嗔怪似得瞪了她一眼。


    崔緒皺緊了長眉,說話的語速平穩不急。“並不是不應小姐,隻是如今大廚房才少了一人,還沒補上,再少人手,隻怕周全不來。四小姐不妨等兩日,我必然辦妥此事。”


    尋仙一直緊擰著的臉這次稍稍放鬆了些許,隻是眸中恍若仍有波光閃爍。“對了,崔管事此來是要說什麽的?”


    “近來府裏頭總是少東西,來問問四小姐這可也有這事情?”崔緒問道。


    尋仙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無知,“並沒有少東西。”隻是頓了一會,又問道:“崔管事是想到什麽人手腳不幹淨了嗎?”


    “還在查,左右是能出入後院又能入得了主子屋子的人,要查起來總也能查得到。”崔道如是說,他低垂著臉,也叫人瞧不出到底懷著什麽樣的心思。


    要說三房屋裏頭有沒有丟東西,袖袖是最清楚不過的,這屋子裏進進出出的人誰手腳不幹淨,她也曉得。原本被那安寶常偷偷摸摸拿了東西去就心中不痛快,如今聽崔管事這樣問,她正要開口卻被尋仙搶了先。下意識的看了這四小姐一眼,見她嘴角正噙著笑意望著自己。袖袖也隻能撇了撇嘴,不好再開口言明此事。


    可那人第三隻手也太長了,盡是撿了屋子裏的好東西拿,要說這三房裏頭又哪裏還剩下什麽好東西,如今被他這個小廝倒是順去了幾樣。袖袖心裏頭到底不服氣那人,意有所指的開口迴道:“想著也不該是年輕丫鬟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翡翠也曉得其中事情,又怕她言多必失壞了四小姐的事情,便拉著她去外頭。等到了外間才輕輕埋汰道:“小姐既然遮掩了此事,你又何必再提?”


    袖袖納罕,卻不知道這正好的時機,為何一個個都不許她提那檔子的事情。“崔管事正要抓那小賊呢,為何不能提?”


    翡翠抬手點了點她的腦門,恨她不開竅道:“既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崔管事如何能不知道?他一個管事的確是不常在後宅走動,可眼力勁哪裏是會能比我們淺的?怕就怕是故意才問我們小姐的呢?”


    “呀!”袖袖捂著嘴低唿了一聲,她自己是完全沒有想到這方麵。此事被翡翠點撥了倒覺得十分有道理,可又想不通崔管事為何要這樣做。再問翡翠,卻見她也是連連搖頭,顯得茫然了起來。


    袖袖苦思冥想不得,見簾子打開崔道從裏頭出了來,她連忙扯了笑臉將人送出了院子。等她轉頭入裏屋的時候,翡翠已經在屋子裏頭立在尋仙的麵前了。原本擱在桌子上的那個小人偶已經不見了。


    翡翠壓低了聲音道:“小姐好生厲害,那日怎麽就能聞出這上麵有異味的?”


    壓勝之物帶著血腥氣,所以方尋仙那迴才會提前知道翡翠的袖子裏頭裝了東西。正是因為過去三年她被困在遮島,每個日夜都過得提心吊膽,這樣的血腥味她再熟悉不過,早已經是沁入到了四肢百骸,即便是極其細微的味道都能分辨得出來。


    要說那塊血跡並不起眼,又是滴在人偶腹內填充的碎料子上,就是肉眼看去也並不易察覺。而那日翡翠卻將方四小姐怪誕不經的瘋話放在心裏頭,後將填在偶人裏頭的破絮都一一展開細看,才看見那麽一點血跡。


    應當是在做這個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沾了上去。


    要說袖袖隻知道這壓勝之物,卻不知道早在之前翡翠就拿著這東西和尋仙談過一次話。因而她進來時候,聽見翡翠說了這樣一句話便覺得稀裏糊塗的。她將桌子上崔緒吃剩下的茶盞收拾了出去。


    才剛出去,便見又一人從院子外頭走了進來,正是先前才提到的安寶。這安寶此時行色匆匆,像是遇見了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


    袖袖原先與他對不會盤,先前又聽見崔管事再抓小賊,又不原這人再多來三房。何況已經入了夜,他一個別的房的小廝進出小姐閨房像個什麽規矩。袖袖想定,便立即伸出手攔在了門前,攔住了正要悶頭衝向暖閣的安寶。


    卻說安寶猛的住了腳,抬眼見袖袖,腆著臉道:“好姐姐你這是做什麽,還不讓我進去了嗎?”


    袖袖斜眼瞥著他,上下打量了番便帶了不屑厲色道:“呸!別一口一個姐姐的,我爹娘可沒再給我生個弟弟來,我家小姐也從來沒個嫡親兄弟的,你在這胡亂叫什麽姐姐妹妹的?”


    安寶也不是個好氣性的,聽見她這樣說,那嬉笑的臉色就收攏了起來。“你算個什麽東西,如今還在小爺麵前擺譜!我告訴你,我今個就是要見尋仙姐姐!”


    袖袖當即氣不打一處來,睜大了眼瞪著安寶。隻可惜她有罵人的心,卻動不了嘴皮子說不出那些話,一張臉倒是憋的通紅。


    安寶冷笑著“哼”了一聲,顯然也是不將袖袖這丫鬟放在眼中。若是喚作往日,依照他錙銖必報的性子必然還要譏嘲一通才會罷休,可這時候,他卻是急著要去見方尋仙的。


    袖袖見他不同自己拌嘴,徑自推開她的手要往裏頭闖了。她是打定了主意的,自然不會讓他進去。一來二去,兩人竟然扭打了開來。要說袖袖雖然年歲上比安寶大兩歲,可安寶到底是男兒身。一時間,不分伯仲,倒是響動有些大,驚動了裏屋伺候的翡翠出來查看。


    翡翠見此情狀,著實是驚了一驚,急道:“你們這是做什麽!快分開!”


    “要說這兩人正是打得麵紅耳赤,哪裏聽得她這樣的勸說。翡翠沒法子,隻好將聲量略微提高了一些,“快別打了,小姐喊你們都進去。難道還要丟人現眼?”


    要說最後一句是真的落在了袖袖耳中,她率先停了手,下意識的朝著那楚雲中住著的那一排東邊屋子看過去。隻見應當緊掩著的門瓦開了條縫,又仿佛是觸及到了她探過去的目光,“嗖”的將門緊緊閉了起來。


    “你還不快進來。”翡翠歎了口氣,無奈著說道。


    袖袖迴過頭來,這才發現身邊哪還站著安寶,人早就進了屋子。現下停了下來,也明白是之前是自己太魯莽了,竟膽大到同一個小廝扭打起來。她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在翡翠的注視下進了屋裏。


    安寶早已經在肘桌子前坐了下來,竟早已經變換了副麵孔正同尋仙在歡歡喜喜的說著笑。


    袖袖見了這情狀,心裏如何都不舒坦。這人分明就是油嘴滑舌,可秉性不好,慣是個會小偷小摸的人,卻不知道為何小姐要同他來往。


    袖袖心裏頭難受,泫然欲泣的模樣。她想著小姐每迴都是袒護此人,並不多想上前。


    翡翠正在她身邊,悄不動聲息的推了推她,使了顏色。袖袖這才慢騰騰的走到了桌子跟前,要說終究是自己不對,無端失了規矩叫旁人看了笑話了去。“小姐……奴婢知道錯了。”


    還未等方尋仙開口說話得,安寶已甚是大方的搶道:“先前是袖袖姐和我鬧著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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