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安寶,我可是再不敢用他了。”方懷雲帶著怒氣道。“整日裏不見人影,不是在她娘那二房屋裏呆著,就是在三房那裏廝混。”


    尤氏聽了皺眉,帶著厭煩之色啐道:“我道什麽緊要的事情,不過一個小廝,辦事不利索就發賣了。”她還未心定,隻粗粗聽了他這話並未去細想深想,不過是隨口扯了一句話打發方懷雲快些離開。


    然而,方懷雲卻是皺了眉頭,一副難為的神情,“姨娘不知道,他是二房管事婆子的兒子,家生子,平日裏擺著譜比我還大,他倒像是正經主子!哪裏是個能輕易發賣的小廝!”


    “呸!”尤氏眉毛一挑,譏嘲著道:“說到底他一個奴才罷了!”又用手裏捏著的帕子往崔管事那裏揮了揮,“這事情你同崔管事說一聲就成了,不服管的奴才還要來作何?崔管事你說是不是?”


    崔緒未開口迴應,那方懷雲卻已是開口搶了話道:“正是方才聽院子裏的丫鬟說崔管事在姨娘屋子,這才慌忙過來的。”


    尤氏皺著眉,聞言心裏頭卻了起了好大的怒氣,思量著過會定要找出哪個丫鬟這般多嘴多舌,非要好好管教才好。


    “五爺吩咐的,小的自會想法子去辦。”崔緒一如往日斂著眉眼,沉悶得像個年過半百的老者。


    方懷雲點頭,“隻是她娘在二太太身邊極有臉麵,崔管事辦這個事情的時候,也不要弄僵了二房同我這的關係。”他聽崔緒一一應了,又見他告退出去了,這才轉身對著尤氏道:“天色也不早了,姨娘也早些安歇吧。”


    卻說尤氏對這個兒子也是自小溺愛,雖惱他壞了自己快活事,卻也擔心他被一個小廝爬在頭上欺負。隻如今事情既然由崔緒應承了去辦,她也安心。


    等人都退了,尤氏徹底鬆下身子側臥在軟榻上眯了會眼,忽然想起要一事叫了丫鬟紅筱進來。那紅筱已經是個老丫頭了,生得不好,頭上有塊青色的胎氣,平日裏用劉海擋著。如今過了二十二年歲,還未出嫁。尤氏那個出身,素來疑心這些丫頭奴才的心思不正,隻這個紅筱還稍稍有些放心。


    尤氏見她進來,便問道:“你如今是怎麽管教底下人的?怎麽敢拿我房裏的事情編排了告訴五爺?”


    紅筱一臉驚訝,“姨太太,院子裏的丫鬟婆子我都細細□□過的,絕不敢有這樣的事情?”他想了想,又想起前幾日的一件事情,順口提了出來:“倒是五爺,好像有心探聽姨太太的事情。”


    “怎麽迴事?”尤氏聽得她這樣說,心頭一顫,緊著問道。


    紅筱道:“兩日五爺攔下奴婢,問奴婢可曉得崔管事近來有沒有來過姨太太這裏。又問了些以前的事情……”


    尤氏心虛,越聽越覺得這事情蹊蹺,遂對著紅筱又問道:“他還問了哪些事情?”


    “就是姨太太在府裏可有往來親近的人沒有,又問崔管事是不是以往常來之類的話。”紅筱不敢欺瞞,遂將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複述了出來。


    尤氏卻是大感不妙,她心中此時汙糟一團,疑心被她這心肝兒子看出了她同崔緒的那些事情,惴惴不安的打發了紅筱出去。想著不論真假,這些日子總要避著崔緒才好,自己得空也要去向方懷雲旁敲側擊的確定一下才好。


    這邊崔緒出了駐春院徑直往著枕雲院裏麵去,此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府裏走動的下人見了他都少不得要停下腳步,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崔管事。


    然而越是往枕雲院去,越是少人。因著駐春院往枕雲院的方向隻有一條小道,且這條小道上有個水池子。這水池子前些日子才淹死了個丫鬟,眾人都覺得那地方不吉利,又擔心香梅的冤魂在底下等著索命。所以一入了夜,更不會有人往這邊走。


    崔緒生來命硬,從來都不信這些。鬼神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心。卻說他一路行來,身後都似乎不近不遠的跟了一人。等四下徹底寂靜了,他才停住腳步迴轉過身子,對著後頭開口:“五爺從駐春院一路跟來,的可是有什麽話要同小的說?”


    從後頭曲著小道中走出一人,正是如今身量不高的少年方懷雲。他大大方方的站了出來,好像也並不吃驚被崔緒察覺了自己跟在後頭。


    “隻是想問問……崔管事要怎麽懲治安寶?”少年人藏不住一絲心思,在他姨娘麵前他或許還懂得要稍留幾分顏麵,可在這個下人麵前,他隻想發出心底裏的疑問。


    崔緒形容舉止都是恪守本分,挑不出一絲毛病,徐徐說道:“五爺放心,這事情小的肯定會辦的妥妥當當。”


    方懷雲見他說的話都是客套話,一時也探不清虛實。他又指著崔緒崔緒的臉道:“今個晚上還去姨太太那,什麽事情要這般緊要?”


    這話一出,崔緒已然敏銳的察覺到了幾分的不對勁。他在腹中盤計了一番,又抬頭清亮的目光直直的迎上了放懷雲探尋的視線。“晚上老太爺的信迴來了,其中有一封是給姨太太的,送信迴來的仆役說這事情定然立即的辦,曉得不敢耽擱,這才緊著給姨太太送了過去。”


    既然是老太爺的信,這樣緊著送過去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方懷雲又在這人麵上打量了兩圈,總覺得有些不痛快。可如今他又不敢肯定這年輕管事是不是真的同他姨娘……


    方懷雲心中驟然一緊,這事終究是他自己的疑心罷了。沒有捉奸在床,誰也不能篤定,何況那人又是他的姨娘。方懷雲清了兩口嗓子,隻裝著大人模樣,開口道:“姨娘到底是後院的女眷,管事又是男人,入了夜還進進出出總是不大好的,往後有什麽事情就喊個丫鬟婆子中間來迴傳話就是了。崔管事,這裏頭的意思……你應當是明白的吧?”


    崔緒沉聲道:“小的知道了。”


    方懷雲又盯著他看了數眼,見他不卑不亢,也全然不見絲毫愧疚心虛,這才稍稍放下心轉身走了。


    崔緒自他走後,仍是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漸漸的眉頭皺了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眉眼之間浮現出一層陰厲。


    而後,他才轉身又朝著駐春院的方向去。其實已經離得不遠了,崔緒入了院子,就見修翡翠在院子正端了兩盞茶往暖閣方向去。暖閣正是如今方尋仙住著的地方,難道屋子裏除了她還有旁人在?


    崔緒又走前了兩步,見忽然有一道婉轉嬌柔的聲音咯咯笑著道:“翡翠你那時辰到卡得好,這茶剛沏好,人就到了。”他抬頭,見暖閣的紅漆窗欞上趴著一人探身出來,真是色如春光,叫人一眼看過去便生出種驚心動魄來。


    人間無此殊色,非狐即妖。


    崔緒心裏頭隻現出這樣一句話來,呆怔了會才迴神,對著方尋仙道:“四小姐是知道我要來?”


    方尋仙卻沒應他這話,轉身入了屋子裏頭,另有丫鬟袖袖從裏打起了門簾笑著道:“崔管事快進來吧。”


    崔緒進來,見方尋仙已經端坐在了桌子前,桌上放了先前翡翠才沏來的兩盞茶。“怎會不知道,我見你方才遠處過來,又停下來跟人說了會話,想來崔管事走這條路定是從駐春院再來我枕雲院的。”方尋仙款款說道,她常臉上帶著笑意,叫人看來就是個溫軟的小姑娘。


    “四小姐又何以見得我一定要來?”


    尋仙捂著嘴“噗嗤”笑了一聲,一雙漆黑的眼眸裏頭像是藏著兩道狡黠的光芒。“並不知道,但我今日的確有事情,即便是你不來,我也要讓袖袖去請崔管事來。”


    崔緒連忙做了個訝異的模樣,問道:“四小姐又什麽事情盡管吩咐就是了。”


    尋仙搖了搖頭道:“並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情,隻想讓崔管事幫尋仙一個小忙而已。”她這樣說,說得小心謹慎,眉宇之間也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團憂色。“如今我迴府也有好些日子了,隻是一別三年人事都變了許多,府裏頭的人也與我多有生分,縱是一時有些事情也不知要去問什麽人才好。”


    崔緒見她一番兜兜轉轉,卻也沒有說道正事,不覺斂著聲音道:“有什麽事情,四小姐不如直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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