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我那一啄下嘴太重了,潤玉居然驚得手一顫,手中的信封滑落在地。再一看他的臉,紅得越發厲害,就像那鍋子中煮熟的蝦子一般。


    我一看苗頭不對,連忙彎腰低頭,心想:趕緊把信撿起來將功補過吧,紫孛星使白日裏就是輕輕啄了一下,這力道沒掌握好啊!


    未曾想潤玉卻猛地把我一拽,我沒能站穩,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就直接坐到他的腿上,跌入他懷裏。


    潤玉聲音沙啞地問我:“覓兒……你知道,自己方才在做什麽嗎?”


    “啊……小魚仙倌,真不好意思。這個嘛,我也是第一次,沒有經驗,沒把紫孛星使的心意傳達到位。現在仔細想想,應該是這樣子的,” 於是,我又在他的右臉上輕輕啄了一下:“這迴的力道輕重,應該沒有問題了。”


    潤玉並不迴我的話,雙眼定定看著我,眼中似乎有團火在燃圌燒。他抬起右手,用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一側臉頰,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直到發頂,輕輕摘下我的鎖靈簪,放到桌上。


    一時間,我那一頭如瀑的長發便泄圌了下來,被觀星台的風吹得淩空飛舞。我本想伸手去捋一捋頭發,卻不曾想潤玉將我整個人緊緊鎖在他懷中,根本動彈不得。


    “覓兒……別動,讓我好好看看你。”潤玉的聲音越發沙啞。說是鍋子燥熱,容易上火,可他這也沒吃兩口啊!這水係神仙的體質也太柔圌弱些吧,要加強修圌煉啊!此刻,潤玉的手好像化作一把輕柔無比的梳子,一遍一遍撫平我的寸寸發圌絲,似乎要與那觀星台的風兒作個比試。


    我也不知怎麽了,隻覺得心跳得厲害,心口處一陣絞痛難受。感覺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在我心上豁開了一道口子,隻得費力掙出一隻手來,捂住胸口。


    “小魚仙倌……”我無助地喊了一聲。不過,潤玉並沒有發覺我的異樣,隻把右手的食指輕輕壓在我的唇上,“噓”了一聲,示意我不要說話。


    “覓兒,往後你當真願意陪我?潤玉清寒,無尊位、少親友,傾其所有,不過幾間陋室、幾隻小獸。覓兒跟著我,將來定是要受委屈的……況且,我與那水神長女……”潤玉頓了頓:“罷了,往後,我自會尋機會向天帝和水神稟明一切,負荊請圌罪,所有罪責由我一人承擔。那……你可願意?”


    因為潤玉的指頭尚且還壓在我的唇上,我隻能點點頭,示意我願意,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把手指緩緩移開。


    總算可以喘口氣,“憋死我了……小魚仙倌,我不知怎麽了,適才胸口處一陣絞痛,”我一把拽過他還沒完全垂下去的手,直接放在胸前說道:“就是在這裏。”


    這時,我這才感覺到潤玉的手灼圌熱到發燙,剛才眼中的那團火似乎燃到手上。再一看,桌下突然麟光閃閃,延伸出一條巨大無比的銀尾,就如我們初見那日。


    “小魚仙倌,你的尾巴……”還沒等我把話說完,隻覺得唇上又被什麽東西覆住了,隻是這迴不再是潤玉的指頭,而是他的嘴唇。


    他的手從胸前繞過我的頸部,用圌力將我整個人鉗製住。他的臉貼得很近很近,感覺他眼裏的火花快要濺到我的臉上。嘴唇上一陣涼一陣熱,還有點麻酥圌酥的。這一下,我的心口處更是疼得厲害,感覺有什麽東西崩裂開一樣。我猛地推開潤玉,抽圌出雙手緊緊捂住胸前,痛苦地呻圌吟了一聲。


    潤玉這才發覺不對,瞬間收迴了尾巴。迅速將手指放在我的靈台處,施法渡氣,好緩解我的痛楚。就這樣過了好一會,我才緩過神來。


    “覓兒,可感覺好些了?” 潤玉焦急地問道,遞給我一杯茶水。“我沒事了,小魚仙倌不必擔心。”我正覺得口幹舌燥,一口將茶水灌了下去,後又連喝了好幾杯。


    “覓兒,是潤玉不好,唐突了……生平僅有兩次在人前顯出粗鄙醜陋的真身,都是在覓兒麵前,貽笑大方了。” 潤玉一臉愧疚。我心有不忍,連忙安慰道:“小魚仙倌,莫要妄自菲薄,如此氣勢磅礴的魚尾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


    聽了我的話,潤玉忍俊不禁,咧嘴笑了起來,氣氛總算恢複正常。不過,對於我剛剛突發心悸的事情,潤玉依舊很擔心。用法圌力又探了我靈元數次,確認過我之前從沒犯過這種毛病,便又把眉頭皺了起來:“不應該啊,我迴頭去查查古籍,定幫覓兒把這毛病治好。”


    “小魚仙倌,你真好!”我由衷誇了一句,眼睛瞥到了還在地上的粉色信封,不免好奇問道:“紫孛星使,到底在信上寫了什麽?”


    潤玉隻笑不答,一臉戲謔將信撿了起來,直接遞給我:“覓兒,自己看看吧!”


    我將信翻來覆去讀了三遍,還是無法相信地向潤玉確認:“小魚仙倌,這信不是寫給你的?而是給我的嗎?紫孛星使思慕我?”


    “正是,正是。”潤玉忍住笑意。


    “這該如何是好啊?她是女仙,我是女精靈,不妥不妥。” 我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且不說,我對情愛之事完全提不起興致;就算有興趣,也要找個像小魚仙倌這樣的翩翩男神才好嘛,怎可找一個女仙呢。


    “你啊,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個女子啊。我下麵對你說的話,覓兒,你可一字一句都要記牢了。往後,不許讓任何一個男子碰你,不論是神仙、精靈,還是凡人,剛才你對我做的那些事,一律都不許對外人做。”


    “那烏鴉也不行嗎?”我有些不明白。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潤玉的臉沉了下來,一字一頓說道:“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行,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小魚仙倌,你可真霸道。” 我雖不明白,但卻也不願忤逆他的心意。小魚仙倌做任何事定是為了我好,不是嗎?


    “真乖,”潤玉好似哄孩子一般,輕圌撫了一下我的長發,順手拿起鎖靈簪為我綰上:“我們還是好好將這鍋子吃了,莫要辜負覓兒你一番美意啊!”


    “就是,就是。”一提起吃的,身為吃貨精靈的我便什麽都顧不上了。潤玉一如既往清淡少食,淺嚐幾口,就不停地往我碗中夾雞肉、肉丸子之類好吃的。看他那頎長、纖瘦的身圌子板,體質又那麽弱,我也隻好抽空將鍋子中的魚蝦之類都夾給他。


    好在隻要是我夾的東西,他都欣然接受,也不枉費我一番好意。


    吃著吃著,潤玉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停了下來,右手一揮道:“對了,吃鍋子怎麽能少了這個呢?”話音才落,他的手上便多了一把綠油油的香菜。


    我一看他手中之物,含在口圌中的雞湯差點一口噴圌出來:“菜菜!小魚仙倌,你怎麽能這麽殘圌忍!吃我們菜菜呢?”


    潤玉一臉無辜:“菜菜?誰是菜菜?”


    “就是你手上的香菜啊!她可是我的好友連翹隔壁鄰居的二姨圌媽圌的大姑子,怎麽都算得上我的遠親了,你讓我怎麽下得了口啊?”我抗圌議道。


    “好啦好啦,請恕潤玉不知者不罪。那聽覓兒的,往後我們都不吃香菜了,可好?”潤玉很想笑卻也隻能生生忍住。


    茶足飯飽之後,我便與潤玉並坐於飄渺寂靜的觀星台之上,覺得很是滿足、愜意。此時,碰巧有一顆流星劃過清朗的夜空,拖著長長的尾巴:“小魚仙倌,快看!是流星,趕緊許願。”我雙手合圌十,向上蒼祈願:早日得遇大羅金仙,讓肉肉迴到我的身邊。


    “覓兒,潤玉掌管這漫天星宿,守護諸天上神的本命之星。這過天星不過是最最渺小的一顆,僅僅是滄海一粟,稍縱即逝,根本不值一提。想那凡人命數不過匆匆數十載,卻要曆經生老病死、愛離別、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的八苦七難,隻能祈求神仙或是星宿保佑。你我皆非凡人,為何要許願啊?”


    “原來是這樣啊!小魚仙倌,我原以為對著流星許願很靈的。想當初,我在水境就是因為見到流星立馬許願,才得機會來到天界,來到你身邊的。那往後,我有心願了,該怎麽辦呢?”我聽了潤玉的話,覺得很是惆悵。


    潤玉笑笑,並不答話。之後,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隻覺得眼皮越發沉重,便直接倒在潤玉身上睡了過去。


    睡意朦朧間,感覺有人輕輕抱起我,隱約聽見有人在說:“往後,你有什麽心願就對我說,我都會幫你實現的。”那聲音很是好聽,大概是大羅金仙入夢了吧……但我實在是困得厲害,隨他去吧……一切有小魚仙倌呢!


    當清晨的一抹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是被輕輕的叩門聲吵醒的,潤玉輕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覓兒可醒了?起來用早膳吧。”


    “我醒了,小魚仙倌你等著。”這一夜無夢,睡得很是舒坦,一覺居然睡到了這個時辰。肚子餓得咕咕叫,聞著空氣中隱約飄著一股香味,我就迫不及待理了一下衣服,連鞋都沒顧得上穿,就跑去給潤玉開門,想知道他準備了些什麽好吃的。


    房門一打開,就對上潤玉暖暖的笑臉,手裏托著一個木盤。不過他一見我的模樣,瞬間臉色一變,立馬施法將手中的早膳隔空送到桌上,自己則一把將我橫抱起來:“你啊,著什麽急!地上涼,連鞋也不圌穿,昨夜裏還犯心口疼,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圌體。”


    我被潤玉這一席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得把頭埋進他的胸前,裝作沒有聽見。好在房門距桌子並無幾步路,潤玉輕輕放我坐下之後,便又施法將我的鞋子找了出來。


    “哇,是清粥和雞蛋煎餅,我喜歡。”美食當前,我也顧不得許多,馬上動手大快朵頤。“昨天夜裏吃的鍋子,早上就吃些清淡的,好消食。”潤玉一麵說,一麵彎腰屈膝,細心幫我穿鞋。


    “小魚仙倌,你別忙了,待會我自己會穿的。”我嘴裏咬著煎餅,含混不清謝絕他的好意。讓堂堂夜神幫我一個區區小精靈穿鞋,實在是不敢當。


    “覓兒快快吃吧,一會還要去練字呢!” 潤玉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直到幫我把鞋穿好。不知怎的,突然產生一種錯覺,總覺得小魚仙倌看我的時候,眼中好似有一汪清泉,這難道就是狐狸仙所說的“柔情似水”嗎?不懂,不懂啊!


    早膳過後,就直接去庭院練字。我本就不是什麽勤快好學的精靈,自打上次潤玉手把手教我寫字後,就深深覺得這是個絕佳省力的好法子,死活不願意自己一個人練字。


    潤玉先生則覺得這樣子練字,很難出成果,但不論他怎麽威圌逼利誘,我都不為所動,隻用一招耍賴來應付。最終,潤玉拿我沒辦法,隻得答應往後都親手帶我練字。


    過了午時,照例還是姻緣府半日遊。我今日的買賣極好,將潤玉寫的字置換了不少靈力珠,過後清點了一下,發現加起來居然有近百年的靈力,快沒把我高興壞了。這樣子,我很快就可以攢出三百年靈力還給噗嗤君,還清所有的欠賬。


    當年,肉肉為了救我舍了自己的性命,但我卻也身受重傷,眼見命不久矣。所幸遇到了路見不平,拔笛相助的噗嗤君,他將我從窮奇的魔爪中救了出來,還散了千年靈力為我療傷,留住了我一條命。所以不論耗時再長,我都要迴報他這份救命之恩。


    買賣好自然可以提前收工,所以等出姻緣府之時,魘獸並不在門口等我,我便去尋它。沒想到,待我找到它時,這個小家夥居然正被張果老家的驢子欺負,嚇得蜷縮在一角,瑟瑟發圌抖。


    見此情形,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是鹿善被驢欺。當下就攆那隻黑驢滿院子跑,打它屁圌股兩下出氣。那隻尊貴的驢子哪見過此等陣仗,驚得直大聲叫喚。我擔心驚動了張果老,連累小魚仙倌,連忙拉著魘獸往璿璣宮方向跑。


    跑了約莫八千裏,我覺得已經到了安全地帶,這才停下來喘了口氣。然後,伸出一個指頭戳在魘獸的小腦袋上,說道:“小乖乖,你真是太沒用了!怎麽就會被一隻驢子欺負了去?好在驢子不吃小鹿,要不然,你不是連鹿渣都不剩了!”魘獸通人性,不,通仙性,知道我是在為它抱不平,便拿它的小腦袋不停蹭我的手。


    “不行,我要替你想個法子,萬一以後我和小魚仙倌不在你身邊的時候,遇到危險你也可以自保。到底有什麽法子呢?”冥思苦想了半天,我腦中靈光一閃,大喊道:“對了,有辦法了。”


    我原想迴璿璣宮,教魘獸那獨門秘笈,但一抬頭,發現日頭還盛,此時潤玉應該還在宮裏歇息。身為夜神晝伏夜出,布星掛夜本就辛苦,如今還要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怎麽忍心迴去打攪他休息呢?


    “小乖乖,你還記得我和小魚仙倌第一次見麵的那片林子嗎?你認得路嗎?不如我們去那裏玩一會,再迴家?”


    魘獸點點腦袋,便把我馱上,一路往暗林方向跑去。暗林依舊如故,潭靜無波,琪樹上綴滿星星,閃爍其間。聽潤玉說,這株琪樹吸收天地靈氣,同日日烹茶的瑤草皆為天界不可多得的寶物。在這樣一株仙樹下教學,心情都愉悅了不少。


    “小乖乖,今日我就將‘錦氏獨門保命之術’傳授與你,你可聽好了。當你遇見強敵之時,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這時候該怎麽辦呢?有一個逃生的法子——你可以裝死,前提是你必須裝得像才行。現在,你看我演示一遍。”


    “不對,你都死了,怎麽還會動?”“不對,你都死了,眼睛怎麽還睜著?”“不對,你都死了,眼珠子怎麽還在轉?”……我教了半天,教得是口幹舌燥,可這魘獸總是不得要領,真是笨死了!一點都不隨它的主圌子。


    “小乖乖,你好歹也是隻堂堂的神圌獸,怎麽半天都學不會啊?我再示範一次,你可看好了。”我一邊吐舌圌頭,一邊猛翻白眼。魘獸這迴總算是有點開竅了,直直往地上一倒,腦袋耷圌拉下來,身圌子一動不動。


    “好,這迴裝得不錯,已有我五成功圌力了,繼續保持。”這時,我望見遠處白玉橋那端飛過來一個白色的身影,不作他想,必定是潤玉來尋我們了。魘獸也感覺到了主人的氣息,正想爬起來迎上去。


    “快躺下,別動,是時候檢驗一下你的學習成果。”我連忙輕聲製止魘獸,自己則裝出一副傷心不已、泫然欲泣的樣子。


    轉瞬間潤玉已飄然至眼前,笑著喚了我一聲:“覓兒。” 我假裝傷心,並不答應他。潤玉覺得事有蹊蹺,再一看躺在地上紋絲不動的魘獸,臉色一變問道:“魘獸,這是怎麽了?”


    “魘獸,魘獸……它死了。”我低著頭,拿了塊帕子,假裝擦圌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死了?!”這下,潤玉連聲音都變了,連忙低頭彎腰,想要伸手去探一下魘獸的鼻息。還沒等他靠近,魘獸卻一個機靈跳起來“死而複生”,他本能地往後一退,一旁的我則得意地哈哈大笑。


    潤玉自知又被我捉弄,無奈道了句:“覓兒頑皮,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卻也不惱,與那脾氣暴躁的烏鴉實在是天差地別。


    “我怕小乖乖被人欺負,正在教它‘錦氏獨門詐死之術’,小魚仙倌要不要也學一學?”


    潤玉走到我麵前,執起我的雙手,眼睛定定看著我,鄭重道:“我不學,亦不會讓你用。隻要我在你身邊一日,便會護你平安康樂一日,絕不會讓你有丁點機會用此……錦氏獨門保命之竅。”


    “小魚仙館,看你這眼神,好像喝了十壇子桂花釀。”我總算找到了一個恰當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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