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狐狸仙的姻緣府,這些年我可是混得熟門熟路。在增添置換夜神的習作和發圌絲這兩項新業圌務之前,機智的我已自創了一門買賣:賣花。


    從本質上來說,我是一個恪守本分的果子精,哪怕從水境偷溜出來到了天界,也時時不忘采花釀蜜。初至天界之時,我便立馬去尋那些嬌俏可人的花花草草。誰知才輕輕一碰,它們瞬間便化作青煙散去,屢試不爽,心裏懊惱的很:天界的神仙喜歡欺負人,連帶著花草也不待見人。


    後來,等我氣唿唿向狐狸仙告圌狀訴苦,他卻哈哈大笑,與我述說了一段天帝和先花神梓芬之間纏圌綿悱惻、傷心欲絕的情愛故事。具體什麽情況,我也沒搞明白,隻知道這段愛情帶來的巨大後遺症就是:自先花神仙逝之後,天界寸草不生,片花不留。後來,天帝覺得這天界無花無草,光禿禿的實在是有礙觀瞻,便施法用彩雲幻成鮮花的樣子,這些魚目混珠的假花自然不能采摘。


    所以說啊,那些個勞什子的情啊、愛啊最是麻煩,隻會害己傷人,哪有烤雞和靈力來的實在。


    雖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那些神仙千萬年來,日日看著些雲彩假花也是無趣。於是,我這個花界小精靈便順勢登場。我雖靈力不高,修為渣渣,但作為花界一員,信手拈花可是我的看家本領,可謂是手到擒來。隻要用那紅繩一紮,編成一個花樣,然後放入雲頭,便可生根長出真花。


    常言道:物以稀為貴,我能手變真花的聲名便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於是日日都有神仙上圌門至姻緣府,來找我討要鮮花,受追捧的程度甚至趕超狐狸仙的紅繩。來討要鮮花的主要是些女神仙,當然也有部分男神仙為了討好思慕的女神仙。神仙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總要找些事來幹幹。


    所以,當我到了姻緣府的時候,那裏已經聚圌集了不少邈邈昭圌昭、亭亭而立的女神仙,一見到我瞬間就激動起來,交頭接耳議論道,“他就是那個叫錦覓的仙侍嗎?”“可不就是他,長得俊俏吧?”“還真是一副妖孽的模樣啊!”“瞧這英俊的小模樣,再長個萬把歲,說不定能趕超火神和夜神啊!”“可不是,到時候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圌女神仙”……說著說著,還有些仙齡較長的仙姑過來掐掐我的臉,拽拽我的胳膊,又是一番議論……


    狐狸仙瞧著我被圍了裏三層外三層,連忙撥圌開人群,擠了進來為我解圍:“諸位仙姑、仙子,想要紅線的隨老夫來;想要花的,排隊領圌取。這小錦覓可是我們家鳳娃的人,隻許遠觀,不可褻玩焉。”


    我什麽時候成了他家鳳娃的人?明明是那隻烏鴉的救命恩圌人!再說了,我現在又不住棲梧宮,正想出口反駁,突然想起臨出門時,潤玉交代我說,暫時不可對外宣稱住在璿璣宮,畢竟他是偷偷把我帶出來的,以免生出事端,隻好把到嘴邊的話生生給咽了下去。


    想那潤玉可真是人如其名:溫潤如玉、謙謙君子,除了事無巨細把我的生活一應安排妥當,還大方將那魘獸送與我充當坐騎。說是天界地域廣博、天路四通八達,璿璣宮地處偏僻,偏偏我又是個不太識路的小迷糊,擔心我找不到迴去的路。想我一小小精靈,來到這浩浩天界,居然還能混個代步神圌獸,想想就得意非常。


    不過,為了給魘獸找個可以一起愉快玩耍的小夥伴,我也是費勁了心思。在天界,隻有那些有身份的神仙才會配坐騎,而那些坐騎也大都威風凜凜,吼威震魔怨,配得上那些個神仙,比方說:文殊菩薩的青獅、普賢菩薩的白象、地藏菩薩的諦聽、太上老君的青牛、二郎真君的嘯天犬……可我們夜神的魘獸偏生羸弱,還是隻啞巴小鹿。擱哪,我都怕它被其它神圌獸欺負了去。最後,我隻好把魘獸同八仙張果老的驢放一塊,囑咐它到了飯點再來姻緣府接我。


    “錦覓仙上……”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一嬌滴滴的女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仙上?”難道是在喊我?


    “仙上——”一個花容月貌,衣袂飄飄的女仙走到我跟前。“仙子可是在喊我?”“正是。”這下我確定了的確是在喊我。天呐,我做了四千年的果子精,第一次被神仙稱為“仙上”,忍不住飄飄然起來了。


    還未等我迴話,狐狸仙突然跳到我倆的中間,問道:“喲,這不是月孛星使嗎?”“月下仙人,小仙並非月孛,我乃月孛的妹妹——紫孛。”女仙有些尷尬地糾正道。


    “哦,原來是紫孛星使啊!瞧老夫這眼神。來來來,拿根紅繩去,討個彩頭,慢走不送,代老夫向你姐姐問好。”


    “不不不,月下老人,您老誤會了!紫孛並非來討要紅線,而是……”說著,便把眼光轉向我。


    “紫孛星使是想要花吧?好說好說,”衝著剛才那句“仙上”,我一把拽過狐狸仙手中的紅線,三下五去二就紮出一朵花來,遞了過去,“隻要把花放入雲頭,便可生根,這花就送給仙子你啦!”


    “真的嗎?謝謝你,仙上。”紫孛星使輕柔無比接過我手中的花,然後用她那雙大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看,感覺那眼神似乎可以掐出圌水。


    “好啦,好啦,紫孛星使既拿了花,就請吧,老夫不送。”狐狸仙再一次擋在我們中間,紫孛星使這才一步三迴頭,戀戀不舍離開了姻緣府。


    “狐狸仙,你不喜歡這個紫孛星使嗎?為何老趕她走啊?”我有些不解。


    “我可要替我們家鳳娃看好你,絕了那些女神仙想入非非的心思。”我不太明白狐狸仙的意思,便不再理他,繼續向其他神仙兜售我的花去。等我打發完一屋子的神仙,發現天色漸晚,得趕緊迴璿璣宮,還要準備夜宵的食材呢!於是,我便匆匆拜別狐狸仙,往外走去。


    還沒等我走至姻緣府門口,魘獸遠遠就迎了上來,跑到我腿邊撒歡,看來它等了有些時候。我跨上魘獸正欲離開,突然閃出一個人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紫孛星使,不知意欲何為。“仙上所騎可是夜神大殿的魘獸?”紫孛星使問道。“嗯嗯嗯。”我並不是個擅長撒謊的果子,也不知道迴答“是”好,還是“不是”好。


    好在紫孛星使也並不在意我的迴答,而是滿臉通紅看著我,羞答答遞過來一個粉色的信封。哎,這些女神仙也太厲害了,這麽快就發現我改住璿璣宮,可以為她魚傳尺素。


    “仙上,這是給……”紫孛星使欲言又止。“明白明白,好說好說。”我挺喜歡紫孛星使,立馬豪氣應承下來。


    “仙上明白我的意思?”紫孛星使興圌奮不已問道。“一清二楚,放心吧,我定不辜負。”不就是轉交封情信嗎?我可是輕車熟路,當下拍拍胸圌脯向她保證。


    話音才落,我的右臉頰便被紫孛星使用她的殷桃小圌嘴輕輕啄了一下,讓人措手不及。還麽等我反應過來,她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飛走了。哎,這些天界的神仙啊,各個都如此反複無常,不懂不懂啊。


    迴到璿璣宮,我趁著潤玉還在歇息,偷偷溜進了膳房。膳房已備下晚膳,聞這味道,口水又忍不住快流下來了……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香酥鴨,我的最愛之一,小魚仙倌實在是照顧周全啊。


    “錦覓仙子,你怎麽在這?” 我循聲迴頭一看,竟是昨日在旁伺候晚膳的仙侍。“仙侍姐姐,我就是過來瞧瞧,為夜神備點夜宵。”


    那仙侍聽我這麽一說,忍俊不禁道:“錦覓仙子,你說笑了吧。夜神大殿要去布星掛夜,如何用得上宵夜?”


    “以前是不用,以後就要用了。準備好食材,我帶到觀星台,給他現做。”我解釋道:“不知道夜神喜歡吃些什麽呢?”


    “錦覓仙子有心了,夜神大殿性子寡淡,除了隻穿素衣,對吃穿用度方麵一向不在意,所以我們並不知道他喜好什麽吃食。”


    “難道神仙連喜歡吃的東西都沒有,不可能!仙侍姐姐,你就告訴我嘛。”我撒嬌耍賴道。


    “這……”仙侍四下看看,確定膳房並未他人,便壓低聲音道:“錦覓仙子,我在璿璣宮伺候也有幾千年了,你是第一個留宿宮中之人。自你來了以後,大殿好像換個人似的,歡快多了。聽說,大殿最喜歡吃鍋子……”


    “喜歡吃鍋子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我十分不解。誰知,仙侍急急阻止我:“仙子小點聲,莫要節外生枝。傳聞數萬年圌前,大殿才入主璿璣宮之時,不知怎麽弄得渾身是傷,什麽也吃不下,誰也不搭理。隻是每日壓著數床雲被,直喊冷......”


    “後來呢?”


    “後來啊,宮裏有個叫雲歡的仙侍便給大殿準備了熱騰騰的鍋子。這位仙侍初升圌天界,在下界為凡人之時長居於蜀中,說鍋子最能驅寒。果然大殿吃了一迴,就喜歡上了鍋子,雲歡就日日想法子更換湯底和配菜,眼見大殿胃口漸開,身圌體也一天天好起來。不知怎的,這事竟傳到天後耳朵裏,她覺得雲歡過於縱容大殿,便尋了一個由頭把她貶到了下界。說是,雲歡走的時候什麽都沒說,隻帶走了一口鍋,說留個念想。自那以後,大殿再也不吃鍋子,也再沒聽他說過喜歡什麽吃食。”


    “這天後也管得太寬了吧?”我憤憤不平道。如果連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無法隨圌心圌所圌欲,做神仙又有什麽意思呢?而仙侍則嚇得臉色發白,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好在此時,有其他仙侍來報,說夜神醒了,我們的談話就中斷了。離開前,我悄悄囑咐那個叫熙歡的仙侍,準備些下鍋子的配菜;湯底嘛,自然是雞湯囉,既鮮美又有營養,要給小魚仙倌來個驚喜。


    晚膳一如昨日的暢快,隻是另外多備了一壺茶水,想來也是潤玉的安排。


    暮色降臨,我便迫不及待跟著小魚仙倌一同前往觀星台,魘獸自然是一路相隨。


    潤玉布星還是一如既往心無旁騖,所以並不知道我在遠處的涼亭做些什麽。等到他忙好了,出現在我麵前,望著正在冒氣的鍋子和一桌子豐富的配菜,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我見潤玉呆呆站在邊上,也不說話,就拉他坐下。為他先盛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說道:“先喝碗湯,暖暖身圌子。”


    “覓兒……”潤玉接過湯碗,喚了聲我的名字。


    “小魚仙倌,鍋子要趁熱吃,而且要同友人一起吃才好,人越多越熱鬧。之前,我就經常和連翹、肉肉、老胡,還有那些花界小精靈一起吃鍋子,那才有圌意思呢!”想到肉肉,我心裏一陣難過,但想到隻要好好積攢靈力,她定會迴到我身邊,我又釋然了。


    “覓兒,我從不知道什麽叫熱鬧。這幾萬年來,整日一個人用膳,一個人修行,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就寢……從沒有熱鬧過,所以也就不知道什麽叫孤寂。 ” 潤玉的聲音很輕很輕,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沒事的,小魚仙倌,往後我會陪著你的。” 不知怎麽的,我覺得胸口好像被針紮一下,一句話便脫口而出。


    “覓兒……”小魚仙倌不再說話,雙眼定定看著我,就好像是白日裏紫孛星使看我的模樣,眼神溫柔到可以掐出圌水來。


    對了,紫孛的信,我怎麽把這事忘了!“小魚仙倌,這是給你的。”我連忙從身上掏出那個粉色的信封。


    “何人的信?覓兒寫給我的嗎?”潤玉好奇地接過我手中的信。


    “小魚仙倌看了便知。”我一心等著看好戲,便貼到潤玉身邊,想偷看信上寫了什麽。發現潤玉的臉不知何時又起一片緋紅,不知是被鍋子的熱氣蒸的,還是給觀星台的風吹的。於是,我玩心又起,依葫蘆畫瓢,照著紫孛星使白日裏的舉動,在小魚仙倌的左臉頰上,重重地啄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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