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疏星點點,元旦這日,皇宮門外密密麻麻排著朝賀大臣的轎輦,眾臣皆在門外等待宮門開啟,朝賀。


    北唐瑾掀開簾子,慢慢步下,目光停在遠處的天空,若有所思。


    “玉容。”正在思索間,背後傳來一陣清雅好聽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清晨,極是悅耳。


    北唐瑾慢慢轉身,隻見迎麵而來一身穿紫衣蟒袍,腰佩玉帶的俊美公子,那公子正含笑望著她。


    “這麽大冷的天氣,玉容竟是連一件大氅都未披。”那俊美公子打量著她一身的赤羅衣,腰佩用黃、綠、赤、紫織成雲鶴花錦腰帶,發束在梁冠內,一身的裝扮極是爽利,赤色的衣袍更是襯得她冰雪的麵容多了幾分的人氣兒。


    隻是,她縱然身姿高挑,穿起這一身朝服雖然更顯得玉立亭亭,可是,也更顯得她太過單薄消瘦了。


    北唐瑾蹙眉望著他,道:“文武百官俱穿的是這般的朝服,玉容豈能逾越呢?”事實上,她明明聽出那溫柔的聲音含著滿滿的關懷,卻故作不知,並將說話的語氣放得這樣冷。


    鳳晰琀微微挑起眉梢,嘴唇一勾,微微一笑,便解下身上的翠紋織錦孔雀翎大氅,欲要為北唐瑾披上,北唐瑾卻是側過身子,道:“王爺,這樣於理不合。”


    鳳晰琀看了看手中的大氅,這乃是他身上之物,披在北唐瑾的身上的確不太合適,於是笑了笑,隻作罷。


    “你說得沒錯,的確是於理不合。”他說著,又重新將大氅披在身上,潔白的手指隨意係著帶子,北唐瑾蹙眉瞧著,這樣的係法,她還是頭一次瞧見。隻是發現對方係得不妥,她也未說話,很快將目光移開。


    鳳晰琀自然是故意係錯的,可惜,他抬眸的時候,對方的眼睛並沒落在自己的身上,不免失望。


    “吉時將到,王爺還是迴位吧。”北唐瑾好心提醒了對方一句。


    鳳晰琀自然聽得出來,人家這是趕他走。


    嘴角勾起一絲苦笑,鳳晰琀道:“天降異星,直撞紫薇,玉容今日一定要當心。”


    他的聲音極是溫柔,同那日一般,北唐瑾微微一震,望著他,旋即道:“多謝王爺提醒。”


    鳳晰琀笑了笑,點頭離開。


    對方如此爽快便離開,令北唐瑾一愣,顯然對被對方的未刁難十分奇怪。


    或者,這個人總是想盡辦法找她麻煩,此時對方收手改為關心她了,倒使得她很是不習慣。


    花澗月遠遠得看著她,手中緊緊握著拳頭,控製著自己,不要衝動,不要去驚擾了她,使得她不喜。


    他見自己的好兄弟走了過來,連忙問道:“逸寧,她可有準備?”


    鳳晰琀點點頭,道:“看她的反應倒是沒有半分的意外,應當有準備吧。”


    花澗月聽聞終於放下了心。


    這時候,宮門開了,王公大臣們從側麵魚貫而入。百官在禮儀官的引導下按照品級依次排列。


    北唐瑾已經站好,她官居三品,遠遠的,正能看到位居國公的她的舅舅,她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很淡很淡。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亮了,晨光極為亮眼,那淡淡的暈黃,極是溫暖。


    北唐瑾眯著眼睛看著,她望見欽天監走到高台之上,扯著嗓子喊著什麽,那聲音極是響亮,響徹整個太和殿的上空。


    約摸過了半刻鍾的時辰,洪亮而悠長的鳴鍾擊鼓聲響起,北唐瑾知道,這是皇帝要來了。


    隻是她遠遠的隻聽到鳴樂的聲音,卻是未見皇帝前來,她知道,此時皇帝應當在中和殿。


    太陽的光芒越來越盛,又過了一些時候,寂靜無聲的太和殿,階下響起三聲鳴鞭,隨即,丹陛大樂奏響。百官依次跪地。待到整個太和殿匍匐一地,樂聲才停止。


    皇帝一身玄衣袞服坐在太和殿寶座上,放眼殿外,一臉肅穆莊重。


    這時候,整個太和殿都是安靜的,北唐瑾聽見有人在宣讀賀詞,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一陣巨響,打斷了宣讀官莊嚴洪亮的聲音。


    不止是宣讀官,所有的官員都極為震驚,這個時候是不該出現任何聲音的,儼然,這劇烈的響聲,十分不合時宜。


    眾臣皆不由得抬起頭來看,卻是並未看出任何不妥來。


    整個太和殿又恢複了安靜,十分安靜,安靜得可怕,大家都等待皇帝發話。


    這時候,皇帝也愣了愣,不知這響聲從何而來,畢竟到底並無什麽大事,因而,他擺了擺手,示意朝賀繼續。


    於是宣讀官響亮的聲音再次響起,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啊”的驚叫劃破了大殿單一的聲音,顯得十分突兀。


    宣讀官再次怔住,他的臉色極為不好看,他今年第一次宣讀,便別打斷兩次,這儼然是很令人不爽的。


    他的目光停在台下百官的身上,來迴一掃,他也“啊”的一聲驚叫起來。


    “他的朝服,他的朝服,太詭異了,太詭異了!這是不祥之兆啊!”這時候,一陣唿喊聲此起彼伏。


    聽到官員的叫喊聲,北唐瑾隻是笑了笑。


    沒錯,就在剛剛,那巨響之後,她身上的赤色朝服倏然化成一股奇異的黑氣,慢慢飄向空中。而此時,她身上隻有一件雪白的中衣。


    文武百官皆是一身赤色朝服,她卻是一身白色,極為紮眼。


    “發生了什麽事?”這時候,皇帝也坐不住了,走出殿外,他危險得眯著眼睛掃視匍匐在地的百官,已經有很多官員跪在那裏瑟瑟發抖了。


    要知道,在這樣的場合,是不允許隨意說話的,更何況大聲喧嘩?一個搞不好,惹怒了皇帝,很有可能被罰廷杖。


    大夏的廷杖是處罰官員的一種極為常用的刑法,受刑著要脫了褲子當眾受刑,輕則臥床數月,重則被當場打死,即便是醫治及時也可能會癱瘓。


    就在前不久,上疏彈劾鄭首府並且硬是不改口的一些言官便被皇帝罰了廷杖,五人中打死三人,剩下的兩人據說一位極為肥胖,醫治的時候挖出大量腐肉,隻將股下挖了一個大窟窿,而另一位則是打斷了雙腿,再也不能走路了。


    由此可見,大夏的廷杖多麽可怕。


    然廷杖縱然殘酷,這些士大夫最怕的是扒了褲子在眾人麵前,這是極大的恥辱。


    因而,即便是朝服不翼而飛,北唐瑾仍然匍匐在地,極為從容不迫。


    “陛下,他的朝服,朝服化成一縷黑煙不見了!”那宣讀官立即迴稟道。


    皇帝立即將目光停在北唐瑾的身上,深深皺著眉頭,極為不解,問道:“玉容,你的朝服呢?”


    北唐瑾微微抬頭,道:“迴稟陛下,臣的朝服正如張大人所言,化成一縷黑煙便不見了。”


    皇帝的麵容仍是極為震驚,問道:“好端端的,朝服怎麽就不見了?”這也太詭異了吧!


    北唐瑾道:“臣誠不知這是到底怎麽一迴事。隻是方才那巨響以後,臣的朝服上便出現一些斑斑點點,隨即就消失不見了。”


    皇帝聽聞,更為震驚了,道:“竟有這樣的事情?看來,那巨響著實是有貓膩的。”他轉頭看著欽天監,問道:“劉愛卿以為這是怎麽迴事?”


    欽天監答道:“陛下,前日臣夜觀天象,發現天有異象,自臣出生以來從未見過。臣細細觀察了數日,初次判定是天降異星,而這異星極為亮眼,它的軌道直撞紫薇星,臣以為,此天象乃大兇之象。”


    皇帝聽聞一震,麵色發白,問道:“你說異星直撞紫薇星?”


    欽天監點點頭,解釋道:“陛下,此天象說明我大夏出現了妖星要危急大夏江山。隻是臣思索了數日,不知這妖星從何找出,今日倒是有了源頭了。陛下,玉容將軍朝服突然消失,這便是上天的警醒,可見,這妖星便是玉容將軍了。”


    北唐瑾聽到這裏,嘴角滑過一絲冷笑,自古紫微星象征著帝王,而前幾日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異星,路線正是直撞紫微星,那麽這便是這位欽天監所說,妖星要顛覆大夏王朝。找到妖星,除之,便可保住大夏江山。


    真是絕妙的解釋啊!


    看起來極為合情合理,百官之中,隻有她的朝服突然消失,而且消失得如此詭異,正好對上了天降妖星的異象。


    皇帝果然麵色極為陰沉得停在北唐瑾的身上,思忖著如何處置,也仿佛在想,這個女子是不是妖星。


    鳳晰琀抬頭看了一眼皇帝的麵色,以及眼中的陰鷙,心道不好。


    皇帝以前護著北唐瑾,是因為將其看作未來的兒媳婦,可是,北唐瑾已經拒婚,駁了皇帝的臉麵,皇帝一向極為好麵子,焉能不耿耿於懷?若是皇帝記恨了她,這正是個處置的大好時機。


    北唐瑾縱然戰功赫赫,可是大夏可從不缺優秀的將領啊!北唐瑾此時的處境危矣!


    而且,皇帝現在這個樣子就是要處置了北唐瑾了。


    鳳晰琀攥緊衣袖,整件事有一個明顯的漏洞,便是那一聲巨響,可是,若是有人故意為之,想必早就布置好了,定查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但是,為了拖延一些時辰,他隻能提出這件事了,畢竟,那些天象,他著實不懂,從天象解釋,他是解釋不通的。


    就在一片死寂中,就在百官都以為皇帝要處置北唐瑾的時候,一個優雅慵懶的聲音想起,“陛下,臣以為,玉容將軍的朝服之所以會突然消失隻是巧合而已。玉容將軍乃是大夏將領,立下無數戰功,使得邊關安定,怎麽會是妖星呢?若是玉容將軍是妖星,那麽福星又如何解釋呢?因而,臣以為,玉容將軍的朝服之所以消失,那其中的貓膩便是那突然一聲巨響。因此,臣懇請陛下查出那巨響的來源,這其中一定是有人要陷害玉容將軍。”


    他說的是正經的話,可是,聲音卻是極為慵懶,帶著極為惑人的尾音,令人聽了骨頭都酥軟了。


    皇帝一聽鳳晰琀說了話,本是陰沉的臉,立即換成了喜色,道:“逸寧說得有理,來人,好好查查方才那巨響的來源。”


    他話音一落,高公公朝著他手下的人使了一個眼色,很快有兩撥人出去查看。


    吩咐的人走了,皇帝又笑眯眯地望向鳳晰琀,眉梢又皺了皺,因為他覺得俯視鳳晰琀的感覺著實不好,於是他看了左右一眼,道:“來人,為明王賜座!”


    他的話音剛落,還沒等左右的人動作,便有一個老氣橫秋的聲音響起,極為沉悶,道:“陛下,朝賀禮未完,您賜座明王,著實不妥!”


    皇帝皺著眉頭望向那聲源,喉嚨動了動,道:“先生說得有理,是朕逾越了。”


    這時候,北唐瑾抬頭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那是十分不情願的。


    皇帝方才說的先生,便是當朝首府鄭大人。整個朝中,這位鄭首府說話的分量是最重的。


    先不說鄭首府乃是皇帝的老師,因此皇帝從來不稱鄭首府為鄭首府,而是尊稱為先生,再有便是鄭首府的治國之才,乃是大夏的脊梁人物,整個大夏的政權有一半握在他的手中,可謂是權傾朝野,因此,鄭家十分煊赫,即便是鄭家的奴才都是極為風光的。


    這位鄭首府雖然是權傾朝野,大權在握,卻是一位清流,即便是他又是當今皇後的哥哥,這位鄭首府為人十分低調,性格內斂深沉,很少大發脾氣。


    因此,這樣一個有才能又清廉的人,皇帝自然放心重用,並十分尊重。


    隻是,北唐瑾將目光落在鳳晰琀的身上,眉心緊了緊。


    明王竟在這個時候替她說話了。


    要知道,這個場合,朝賀禮還沒有完畢,若是皇帝不問話,是不允許說話的,可是……


    即便是皇帝並不怪罪明王,可是……


    一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湧向心頭,北唐瑾眉拳頭緊了緊,壓製著。


    “陛下可繼續這朝賀禮,等到禮畢,明王殿下便可入座了。”又是鄭首府那渾厚低沉的聲音響起,使得皺眉的皇帝眼睛一亮,道:“先生說得有理,對!朝賀繼續進行!”他說著,朝著左右的人擺擺手。


    宣讀官愣了愣,又開始宣讀起來。宣讀完畢後,進表於案,然後退下。


    這時候,皇帝坐迴龍椅,樂聲再次奏起,王公百官行三跪九叩之禮,禮畢,複原位站立。樂聲停止。


    “賜座!”皇帝高聲道。


    皇帝嘴角彎了彎,目光望向那紫衣王爺,隻見對方正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卻是沒有落座,而是道:“陛下,臣身上穿著這麽一件大氅著實熱了,方才臣見玉容將軍凍得發抖,想來,這大氅脫下來也是放著,不若披在玉容將軍的身上為她擋擋風寒。”


    鳳晰琀的聲音還是那般優雅慵懶,嘴角更是噙著奇怪的笑意,皇帝本是很詫異對方的舉動,心想:莫非逸寧對北唐瑾有興趣?不然方才為她說情不說,此時還要將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可是,聽他的口氣,倒是沒有什麽特別,再者便是,他提出這樣的請求,他的確是不能拒絕的,即便是他出於什麽目的,於是皇帝點點頭,道:“明王體恤臣子,朕著實欣悅,玉容乃女子之身,的確是經不起風寒,明王這大氅可謂是雪中送炭啊!”皇帝笑眯眯得說道。


    鳳晰琀慵懶一笑道:“陛下果真是仁厚。”他說罷,嘴角那笑意越發邪魅起來,看了皇帝一眼,皇帝一陣歡喜,他卻轉身出去了。


    諸位王爺國公等已經落座,花澗月這個時候也落座,他看著鳳晰琀優雅的背影一陣心中鬱鬱。


    這樣的場合是不允許披大氅的,即便是皇帝很看好他,他也不敢逾越禮法。因此,即便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站在寒風中,他也是沒有辦法的。好在,自己的好兄弟有先見之明,披了一件大氅來。


    百官已經落座,正將目光瞟向北唐瑾,議論著這位女將軍是不是妖星的問題,卻在這個時候,見到紫衣王爺竟懶懶得從那高高的漢白玉大台走下來,晨光下,他的身形高大,異常耀眼。


    很多官員見到他,立即低下了頭,方才說話的人也閉上了嘴巴。


    在眾臣的注目下,鳳晰琀微微含笑,目光望向一身中衣的北唐瑾。


    自然,這名女子的身上沒有他方才所說的瑟瑟發抖之狀,她這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讓自己在百官之中丟醜呢?


    她的神態安靜,背脊挺得直直的,即便是一身白色中衣,卻是從容自若,仿佛這並不是在朝賀,而是在自己家中喝茶,那麽泰然平靜。


    鳳晰琀這個人到哪裏都會成為焦點,這突然變化的氣氛,北唐瑾就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情,於是她抬眼便對上了鳳晰琀那雙溫柔的,充滿關切的眸子。


    她蹙了蹙眉。


    對方的樣子,仿佛是要向她走來了。


    因此,她立即站起身來,同時百官也站起身來,為鳳晰琀行禮,隻是鳳晰琀隻扶起了北唐瑾,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這樣冷。他很是心疼,又握緊了一些,放到嘴邊為她嗬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278你在乎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瑾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瑾月並收藏第278你在乎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