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宴會那日,正是臘月十七。


    北唐瑾本是應當同王元香一同進宮,卻是早就被永昌公主請到了宮中下棋。


    永昌公主見北唐瑾脫了身上的青狐裘,裏麵穿的是石榴色粉紫縷金芙蓉緞麵襖裙,頭上斜插著鑲著紅寶石蝴蝶紋絡的鳳頭釵,又配以紅寶石珍珠玉步搖,又見其耳墜也是紅寶石,儼然是一套紅寶石頭麵。


    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你著紅色的確是更好看些,免得瞧著沒人氣兒。”


    北唐瑾剛坐了下來,還沒接過墨竹遞過來的茶水,不禁思量“沒人氣兒”這幾個字,這是形容她的?


    墨竹在一旁笑道:“將軍笑起來的時候不能細瞧,不笑的時候也不能細瞧。”


    北唐瑾聞言疑惑,道:“為何?”


    抱琴將點心碟子放到北唐瑾身旁的小桌子上,笑道:“奴婢若是說了,將軍可不要惱!”


    北唐瑾點點頭,道:“你說吧,我不惱。”


    抱琴振振有詞,道:“將軍笑的時候美得不可逼視,將軍不笑的時候冷得駭人,因而,都不能細瞧。”


    永昌公主瞧著北唐瑾微微蹙眉,仿佛不甚懂的模樣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這儼然是當局者迷!”


    墨竹和抱琴也掩著帕子笑了起來,心道:這將軍平常那麽聰慧的一個人怎麽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他們不知曉,北唐瑾不是不明白,而是在思量,他們說得是不是有點兒太誇張了。


    “好了,你們這兩個小蹄子將人說懵了,還不出去把門!”永昌公主瞧著仍舊沒有緩過神來的北唐瑾,笑著嗬斥墨竹和抱琴。


    墨竹抱琴隻是相視一笑,一步三迴頭得瞧著北唐瑾,竊竊私語道:“將軍發呆的樣子也好生美呢!”


    他們說著,又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等到兩人出去,北唐瑾才皺起眉梢,問道:“我不笑的時候駭人麽?”她知曉自己不笑的時候麵容微冷是真的,至於駭人,倒是不至於吧……


    永昌公主聞言,竟笑得更厲害了,道:“你這傻丫頭,他們編排你呢!你竟聽不出來,還當真了!往日總是誇你聰明,今兒竟是犯傻起來了!”


    北唐瑾了然得點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哎!這兩小蹄子又逗得我肚子笑疼了!且不想這個了,阿瑾啊,我同你說一件事。”永昌公主神色慢慢變得鄭重起來。


    北唐瑾道:“公主請說。”


    永昌公主歎了一口氣,神色有些鬱鬱,道:“我知曉昨日你拒婚的事情了,皇兄昨日來了我這裏一趟,他看起來十分難過。竟是比他被父皇罵了一頓還神色頹敗,他同我說,你拒絕了婚事他並不怪你,是他太唐突了,請你原諒。”


    北唐瑾神色一動,有些驚訝,鳳英竟是向她道歉?鳳英除了向她表白以外並未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啊?


    “這本是應當我說一聲對不住,辜負了大殿下的一番心意。”北唐瑾慢慢說道。


    永昌公主又歎氣,道:“都是我疏忽了,我原本覺得……哎!不提這個了,今日宴會,咱們出去走走吧,忘憂宮也有一處紅梅園,往日總是拉著你陪我下棋,今日好好觀賞觀賞梅花。我記得你最喜紅梅的。”


    北唐瑾點點頭,道:“也好,出去走走,免得悶壞了。”


    兩人說著,已經各自穿上了厚厚的狐裘,乘著轎輦往忘憂宮的方向去。


    下了轎輦,永昌公主一直高興得拉著北唐瑾便往那紅梅園子的方向去,兩人腳下都蹬著鹿皮鑲著寶石的小靴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好聽的“咯吱咯吱”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好香啊,阿瑾!”永昌公主在一支開得如火如荼的梅花前麵駐足,嗅了一鼻子香氣,隻覺那幽香的味道立刻使得她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


    北唐瑾笑得極為溫和,瞅著永昌公主一副天真可愛,抑鬱很久的心情立時覺得好了許多。


    永昌公主瞧了一眼北唐瑾的頭飾,覺得太過簡單,於是摘下一朵梅花,便簪在北唐瑾的鬢角,仔細打量一番,笑道:“極美!極美!”


    北唐瑾被永昌公主可愛的模樣逗笑了,尤其是對方總是板著一副麵容,瞧見她笑,便覺得這笑容是那般得美啊!


    於是北唐瑾四周一瞧,也尋找一支開得極為豔麗的紅梅簪在永昌公主的鬢角,然後,兩人相視一笑,便攜著往園子深處走去。


    正走到一半,便聽見一陣女子說話的聲音,於是兩人相視一眼,停下腳步。


    “鄭小姐乃是鄭家嫡出的小姐,怎麽還懼怕北唐瑾呢?說到底北唐瑾縱然是一名三品的將軍,不過是從邊關出來的不潔女子,鄭小姐何須懼怕呢?要我說啊,鄭小姐大可不必理會鄭夫人那些說辭,鄭夫人不過是不希望您惹事罷了,您不是將那北唐瑾罵了多次也沒有什麽事情麽?因而啊,鄭小姐應當放心才是。”


    遠遠聽去是一個極為好聽的聲音,清脆如黃鸝鳴叫,然而說出的話卻是令人極為惱怒!


    永昌公主的臉色立即變得極為難看,她拉著北唐瑾欲要往前走,非要將那個說混賬話的人揪出來不可,可是,北唐瑾卻拉住對方的手,搖搖頭,在她耳邊小聲耳語一番。


    永昌公主才點點頭,兩人又悄悄往前走了幾步,隔著橫斜的梅枝隱約瞧見是數個花花綠綠的人影。


    還沒瞧清楚人,隻聽又有一個聲音,道:“我自然知道無需懼怕北唐瑾,可是,若是我再同北唐瑾過不去,迴家又要跪祠堂,上次還被父親打了戒尺!因此,我今日無論如何都好躲著此人走!”


    永昌公主聽得出來,這說話的人正是鄭佳敏,兩人此時又往前走了幾步,已然能看清楚前麵的人了。


    隻見鄭佳敏一身貂裘,還披著大紅羽紗麵鶴氅,雙手藏在厚厚的白狐狸毛手套裏麵,麵頰不知是因寒風吹的,還是因著惱怒,一片紅暈。


    她對麵站著的也是一位穿著極為華貴的小姐,在北唐瑾和永昌公主的角度,正能瞧見那人的側臉。


    北唐瑾隻見對方耳朵上戴著的是琉璃翠玉明檔,在陽光下極為耀眼奪目,永昌公主將極為冷的目光射向那人,對北唐瑾小聲,道:“阿瑾,我識得此人,她乃是衛國公府上的小姐,名為傾毓的。”


    北唐瑾麵上微微含笑,道:“正是我的好表妹呢!”原來鄭佳敏口中的那些話真是多虧了她這位口才好的表妹呢!


    永昌公主聞言一愣,立即張大了嘴巴,用帕子掩著,道:“對啊,她依照說,她應當是你的表妹,卻是在此處嚼舌根,說你壞了話!真不怕閃了舌頭!”


    北唐瑾隻是笑著搖搖頭,道:“咱們還是聽聽他們到底要做什麽吧。”


    永昌公主點點頭,兩人隻聽見王傾毓又道:“鄭小姐隻要不出言羞辱北唐瑾應當是無事的,而且,此次您要讚美一番她,想必鄭夫人聽了也會十分高興的!”


    鄭佳敏不解,道:“讚美她?我怎麽能說得出口!繞著她走便是我的極限了!”想到北唐瑾,鄭佳敏就一陣惡心,想吐。若是讓她讚美此人,那比吞了一個蒼蠅還要惡心!


    王傾毓卻是搖搖頭,道:“若是令鄭小姐讚美一聲這位玉容將軍,便能使得她倒大黴,鄭小姐願意不願意呢?”


    鄭佳敏果然眼前一亮,道:“怎麽個倒黴法子呢?”北唐瑾若是倒黴,她真是不吝嗇說一句讚美的話呢!


    王傾毓卻隻是神秘一笑,道:“到時候鄭小姐便知曉了,待會您且這樣說……”她說著,已經走到鄭佳敏的身旁,在她耳邊耳語了一番。


    鄭佳敏聞言一笑,道:“成!這有何難呢!”


    “那我們便說定了!”王傾毓笑得極為豔麗,眼中卻是掩蓋了幾分的鄙夷之色,隻是鄭佳敏沒有瞧見。


    “小姐,您在哪裏呢?”遠遠的,是一個嬤嬤的聲音。


    鄭佳敏立即對王傾毓說道:“你快走吧,若是嬤嬤瞧見我同你在一起,我迴去要被母親扒一層皮了!”


    王傾毓點點頭,便領著一眾婢女離開了。


    “佳敏簡直是太蠢了!難道她不知道自己這是被人利用了麽!再者,鄭家同王家本來就是不太對盤,縱然鄭家從未出手,可是,佳敏也不能背著家裏人同王家小姐來往!”她說著,又要走上前去,卻被北唐瑾再次拉住。


    永昌公主不解,北唐瑾笑道:“即便是您同鄭小姐說了,她也未必領您的情,因而,公主還是順其自然吧。”


    永昌公主想起鳳琰曾跟她說過,鄭佳敏因為羞辱了北唐瑾他還打了她,因此說,就連挨打都不頂用,她去勸阻更是不頂用了!


    因而,永昌公主隻是歎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佳敏如此冥頑不靈,還是讓舅舅教導吧!”


    兩人說話間,那老嬤嬤領著一群婢女已然走到鄭佳敏麵前,一陣擔憂,道:“小姐,您這是去哪裏了!這麽突然消失,要嚇死老奴了!夫人若知道,您又要受罰了!”


    鄭佳敏眼睛一瞥,道:“隨便走走罷了!”


    永昌公主聽罷,又歎了口氣,拉著北唐瑾要走,轉身便愣住了,北唐瑾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一紫衣貂裘的公子站在開得如火如荼的梅樹下,笑容雅若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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