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小姑娘混在江湖間,四處遊蕩。偶然時路過一片山林,卻沒想被埋伏此處的山賊給抓了個正著。


    一群山賊吵吵嚷嚷直言要綁人換錢,叫這小姑娘拿出個信物來,送到什麽地方去。白玉氣急,道:“我身上有五十兩銀子,全都給你們,放我走還不行麽?”


    山賊首領精明地一眯眼:“看你這富家小姐的扮相,相信家裏肯定還能拿出更多的錢罷!”


    白玉梗了一下,瞬間慫起來,哀求道:“大爺行行好。若要是被我娘親知曉,我因著武藝不佳,以致被人綁了去。她不打死我才怪!”


    山賊意味深長道:“你倒是說下你娘親的名諱,看看大家夥忌不忌憚啊。”


    白玉便是驕傲,道:“我娘姓白,名喚白茉莉。手上有一枚三請令,可號令天下群雄!”


    哪知山賊首領聽後,反而喜形於色,換上一副笑吟吟地模樣,試探道:“你可是北方白家人?”


    白玉點頭。


    “唔,”山賊得了確認,更是喜笑顏開:“那就沒錯了。”


    白玉驀地有種不妙預感。


    “淮揚地界藺家主有令:活捉白家人,賞銀千兩!”山賊首領一揮手,白玉當即拔劍相抗,奈何對方人多勢眾,十幾招之後,她最終被捆了個結實。


    莫名其妙被押送入了淮揚藺家,白玉簡直欲哭無淚。幸而藺家對待人質的態度比較具備人文關懷,她雖被關在一處偏僻院落裏,但手腳解了綁,基本的行動自由還是有的。一日三餐不但盡是珍饈味美,過了幾日,院裏竟然還來了幾位手藝人,說要為她裁製新衣。


    待到半月之後,藺家主姍姍來訪時,白玉已然活成了這個院落的新主子。她半依在美人榻上,掀一掀眼皮,慵懶地揮手喚女婢沏一壺新茶,招待“客人”。


    藺鶴笑道:“在這兒住的,可還舒心?”


    白玉正拈著一塊桃杏點心,邊吃邊道:“可比在家中舒心太多。”


    藺鶴撩了撩衣衫,順勢坐在不遠處的另一把座椅上,又問:“在家中怎麽不合你心意了?”


    白玉覺察出他言語中的和善之意,頗為詫異地抬了眸。隻一眼,她便是傻掉半截。手裏的糕點掉在地上,她遲鈍地反應過來,俯身去撿,一時不慎整個人都從美人榻上滾了下來。


    藺鶴關切道:“沒事兒吧?”可身子紋絲不動,並沒有伸手想扶她一把的意思。


    白玉借由身旁侍女的攙持,狼狽爬迴了美人塌。這次她倒是老實了許多,膝頭相並,挺背直腰,整個人規矩坐著。唯有明亮的一雙眼珠左瞄右望,忍不住又去看藺家主的俊秀模樣,心頭便又是慌亂、砰砰直跳。一啟唇,感慨兜都兜不住:“天地良心,藺家主,你長得可真好看。”


    顯然藺鶴也是知曉自身的相貌極佳,應下了讚美,並不多作迴答。


    白玉又道:“我這輩子第一次瞧見長得這麽好看的人。”


    藺鶴笑她:“你一個小姑娘家,才活了多大年歲。”


    “十之有二三了罷。”白玉也有些不確定。


    藺鶴問:“怎的還有這種算法?”


    白玉謹慎地四下打量,探頭湊近藺鶴,悄聲道:“我偷偷跟你說,其實我是我娘親撿迴來的孩子。”


    藺鶴心中了然,然神色未動,裝若不經意地問:“撿你的是你大娘親,還是你二娘親?”


    白玉天性單純,並未曾料想藺鶴會騙她這一茬。她真當藺家主知曉他們白家不為人知的機密要事,隨著藺鶴的話,道:“自然是我娘白茉莉啦。”


    世人口中的白家白茉莉,其實是兩個人。一名喚白茉莉,乃是白家主養在膝下的千金小姐;一名喚白南,則是白家主失散在外的親生女兒。早些年因著一場鬧劇,白茉莉和白南偶然相識。原以為彼此是意外的模樣相似,而後才驚覺兩人竟是孿生姐妹。白南不願認主歸宗,白家主便準許她頂著白茉莉的模樣,借由白茉莉的身份在江湖中行事。白茉莉本就是個率性而為之人,故以今個出現在江東(白茉莉),明個出現在江北(白南),江湖人習以為常,倒也不深究什麽了。


    多年之前,有一次白茉莉沿河邊走,正看到河上晃晃悠悠漂來一個竹籃。靠近了挑開看,發現裏麵藏有一個熟睡的女嬰。白玉道:“她極難得起了善心,便是收養了我。”


    藺鶴垂眸抿一口茶,道:“是麽。”


    白玉連連點頭讚同:“可不麽。她為人恣意妄行,喜生事端。常常是捅下簍子,又抓我頂包,嘴裏裝著慈母心腸地念叨‘吾女頑劣,但因年歲小,懇請諸位饒她一次罷。’一時說得動了情,把自己都誆騙了去,甚至還想教訓我幾下呢!”


    藺鶴聽著,眉眼不自覺盈滿笑意,問:“比如說呢?講來聽聽。”


    “我娘——”


    “白茉莉。”藺鶴糾正。


    “嗯?”白玉不明所以。


    藺鶴認真道:“你且用‘白茉莉’稱唿她。”


    “好吧。”白玉不作細想。而靜候一旁的漆苗卻不得不多想。這怕是他們藺家主嫉妒白玉和白茉莉的親密關係,不動聲色地拈酸呢。


    白茉莉不循章法,幾年間所做的缺德事幾乎罄竹難書。


    藺鶴一字不漏地聽白玉大倒苦水,痛斥白茉莉的無良行徑,心中本有幾分得趣。然而直至聽見白玉話鋒一轉,道:“跟了這般一個娘親,也說不清我是真的幸運抑或不幸。不過迴想起往昔年歲,相較於他人,她待我也算作極好的。”他笑意停在唇畔,一瞬間沒了反應。


    白玉有心細數一下白茉莉待她的貼心事跡,想要以此來說明白茉莉其實本性不壞,在藺家主麵前為她正一正形象。然而她卻是不知,自己每講一句白茉莉的好,藺鶴手指便是摩挲一下杯沿。他視線沾了點涼薄殺念,輕飄地在她稚嫩的頸間逡巡。


    一旁的漆苗覺察到湧動的暗流,心驚膽顫之下,當即打斷白玉的話,道:“天色將晚,我看還是讓白姑娘先行休息。家主,有事咱明個再談也不遲。”


    藺鶴迴過神,斂了眉眼,道:“我這能有什麽要緊事。不過是看著白姑娘能討得茉莉的歡心,心裏極是豔羨罷了。”


    “欸?”白玉驚奇:“這、這……”


    藺鶴提袖掩唇,遺掉一聲輕笑:“我與茉莉可算作舊相識。”


    白玉紅了臉,雙手背在身後,揪著衣角,局促道:“我還以為你是要尋仇……”


    藺鶴合十茶盞,施然起身:“白姑娘怕是說笑呢。茉莉是我恩客,我歡喜她還來不及,又怎會害她。”他的嗓音清亮,話也講得敞明。隻可惜這話他講給白玉聽,講給往昔的自個聽,卻是怎得也不敢講給白茉莉聽的。


    白玉想要把緣由問清楚,跳下美人塌,追至門前,被守衛給攔了住。她情急出手,招式卻被人一一化解。再抬眼時,藺鶴已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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