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芳覺得今天楊小小今天挺奇怪,看一會兒書又轉過頭來看看她,小臉上寫著三個字“有心事”。


    她吃完飯,衝完涼,將換下的衣服放在水桶裏,準備明天拿去井頭洗幹淨。


    楊小小趿著木屐過來:“外婆,我有句話想和你說。”


    區芳老眼一眯:“什麽事呀?”


    她心想,來了來了,小小終於忍不住了。


    楊小小撲哧撲哧,把事情說了出來。


    區芳本來還老神在在,誰知聽了楊小小的話後瞪大眼睛,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和韓寧膽子也太大了。”


    韓寧也真是的,這麽大的事應該和他們兩個老家夥商量一下,怎麽不聲不響就幫小小辦好了?


    楊小小才十歲,她自然覺得韓寧的責任更大一點。


    “是我求韓寧,他才答應幫我帶東西的,”楊小小聽出了她的責怪之意,連忙說,“明天我們就去縣城賣掉吧!”


    “我和你外公先商量一下,明天再說。”區芳無情地說。


    看著小小帶點小胖的臉蛋柔順的發辮,她說不出什麽指責的話,誰讓外孫女長得這麽惹人喜愛呢!


    臨睡覺了,區芳一邊在蚊帳裏撲蚊子,一邊和楊田康嘮叨:“你說小小的膽子怎麽就這麽大呢,兩百塊不是兩塊錢,萬一賣不出去,兩百塊錢就等於打水漂了。”


    楊田康笑著說:“畢竟流著夫人的血,年紀輕輕已經有賺錢的觀念了。”


    “可不是——”


    提到“夫人”,兩人難得沉默了一會兒。


    “好了,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去坐班車呢。”楊田康打了一個哈欠。


    “誰說我要去了,不能慣小小這脾氣!”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


    區芳又說:“你天天笑話我慣著小小,依我看,她的性格都是你慣出來的,太膽大妄為了!”


    楊田康嘿嘿笑了一聲,翻個身就睡著了。


    區芳拿個木衣夾夾住蚊帳,防止蚊子跑進來,也睡了。


    第二天,楊小小起床,區芳已經煮好早餐了:“快去刷牙洗臉,今天我們一起去縣城賣東西。”


    楊小小馬上撲過去:“外婆,你真好!”


    區芳身上帶著木柴和灰的味道,好聞極了。


    她好久沒見過楊小小撒嬌的模樣,心裏非常受用:“東西都買迴來了,沒辦法,至少得讓你知道賺錢不容易。”


    簡言之,就是“接受生活的毒打”。


    “要不是我勸你外婆,她還在氣呢。”楊田康可不許區芳一個人霸占勝利果實。


    楊小小連忙甜甜笑道:“外公也好。”


    楊田康這才心滿意足。


    美田村和縣城今年剛通班車,每天隻有早午晚三班,他們搭乘的是最早的那班,這樣時間比較充分,晚上再搭完班車迴來。


    區芳本來想吸取上次教訓,帶點幹糧麵點在身上,結果揭開家裏的大鍋一看,鹹魚白粥,還真沒什麽東西可以帶的,就算帶也不好帶。


    楊小小說:“不用帶了,賺到了錢,我們到國營飯店吃一頓好的!”


    她早就蠢蠢欲動了。


    區芳覺得錢沒有這麽好賺,但看著外孫女一臉的躍躍欲試,便把這句話吞進肚子裏,算了,不打擊她的積極性。


    韓寧不一會兒來到楊小小家,他們稍作收拾就出發了。


    班車是一輛外表藍白相間的中巴,座位是用木條釘成的長條椅,一張椅子上可以擠三個人,好在今天去縣城的人隻有他們四個,可以坐得寬鬆一點。


    韓寧和楊田康坐一塊,楊小小和區芳坐一塊。


    開車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頭上頂著一頂工人帽,穿著藍色中山裝,據他說自己是退伍了以後分配來客運站的,開車無聊就和楊田康他們聊起來了。


    “你們怎麽不帶點東西到城裏,雞蛋鵝蛋,大米黑豆都行啊,至少能賺迴車票錢。”司機大哥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


    楊田康憨厚地笑著問:“帶著些東西去幹嘛?”


    “去賣呀,不是有專門收這些東西的地方嗎,家裏麵用不上的、多出來的東西賣到那邊去,城裏的價格可好了。”司機大哥劈裏啪啦地說。


    楊小小心裏樂開了花:司機大哥真是神助攻啊,再多說一點唄!


    區芳問:“現在不是不給私下買賣東西嗎?”


    “害,今時不同往日,以前賣點東西算是投機倒把,現在最多沒收東西教育一下就算了,”可能司機大哥當兵的地方比較北邊,說話還帶著一點口音,“有些人還帶小母雞進城,有巡查隊的人問起就說親戚生孩子了,送隻母雞補補身子!”


    楊田康和區芳都驚訝了,他們平時埋頭種田,連外麵發生了這些變化都不知道。


    韓寧說:“聽說我們南龍的市長也一直致力開發市場——”


    司機大哥豎起個大拇指:“不是你說我也沒注意到,我們市長來了以後,給農村拉了電,還通了班車,小兄弟很敏銳啊!”


    區芳說:“看來這位市長挺好的。”


    韓寧心裏想:的確挺好的,就是經常來找六叔哭窮,連六叔都忍受不了了慷慨解囊。


    下車以後,四人來到理發店,店裏隻有陳軍一個人。


    陳軍看到韓寧楊小小和一對老頭老太太迴來,連忙讓他們坐下,又去端茶水。


    “這收音機是韓寧去上海拿的,上海貨最頂級了,哪裏的都比不上。”陳軍說。


    區芳本來被他的長相嚇了一跳,又聽說眼前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爛仔陳軍,心裏有點小隔閡的,但聽他說話語氣又不像耍奸滑頭的人:“辛苦你們了,大老遠地搬迴來,還這麽重。”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農村人最不值錢的就是力氣。”陳軍紅了臉。


    兩部收音機都搬過去太惹人注目了,於是大家便決定留一部在店裏,隻拿一部出去。


    韓寧把把店門一鎖,趟櫳門拉上:“好了,我們走吧。”


    楊小小有點傻眼:“韓寧哥你們也要出去嗎?”


    “我對那邊熟,和你們一起去。”楊家三人老的老,小的小,他實在不放心。


    “這怎麽好意思,你們還要開店呢。”


    “沒事,我們店幾天都沒一個客人。”陳軍不好意思地說。


    現在海棠街上誰不知道六叔理發店隻是一個擺設。


    楊小小:貌似的確是這樣。


    收音機用紙箱裝著,外麵包了一層報紙,楊田康怕後生們不懂事嗑著碰著,抱在自己懷裏,比抱著嬰兒還要小心緊張。


    區芳走在他前麵充當探路先鋒,提醒他哪裏有石頭,哪裏有個坎。


    楊小小、韓寧和陳軍則跟在他們後麵。


    現在的黑市在靠近百貨商店的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裏。


    雖然巷子小,但是人氣很足,裏麵站滿了買賣的人,有賣雞鴨鵝的,有賣蔬菜的,有賣鹹魚的,有賣豆豉的。


    楊小小覺得眼睛都要不夠用了。


    韓寧找到一塊空地,讓楊田康放下收音機,還沒等他們說上話,旁邊賣地豆(花生)的大姐就伸長脖子企圖用x光一樣的眼睛看出包的嚴嚴實實的箱子裏麵裝了什麽:“第一次來賣東西嗎,你們賣什麽呀?”


    區芳和她交談:“我們第一次來呢,準備賣收音機。”


    “收音機!”大姐音調提高了八度。


    一聽說有收音機,七八個人馬上圍了上來:“有收音機嗎,給我看看?”“多少錢?”


    韓寧拆掉報紙,露出包裝。


    圍觀群眾又說話了:“海燕牌?上海貨啊!”“國營商店現在都沒有再進海燕牌了,現在賣的都是紅燈牌。”


    有膽大的想上手摸一摸,但被陳軍一看,就嚇到縮迴手了。


    陳軍:我可什麽都沒做。


    韓寧對著這麽多人毫不怯場:“一百五十塊錢一部,不用票,有票的一百三十!”


    這是他剛才和楊小小商量好的價錢。


    很快一個中分頭的小青年拿出錢來:“賣給我!”


    區芳和楊田康像做夢一樣,他們來到這裏還沒一個小時,收音機就賣出去了。


    按楊小小說的,一部收音機一百塊,就算加上交通成本什麽的,最多就一百二十塊錢,這麽說來,他們一下子就賺了三十塊?


    怪不得這麽多人想幹倒買倒賣這行,來錢實在快!


    旁邊的賣地豆大姐羨慕得眼睛都紅了:“這人買收音機肯定是為了結婚,他都在這裏轉了好幾天了,每天都在留意有沒有人賣收音機!”


    小青年抱著收音機美滋滋地離開。


    韓寧把錢交給區芳,區芳連忙放在貼身的口袋裏。


    這時候又有人走上前問:“你們的收音機還有嗎?”


    韓寧覺得這個聲音挺熟悉的,一看,正是打過交道的人。


    薛春豔穿著一身白色的的長裙,長發紮了起來,看起來溫柔大方。


    她沒想到賣收音機的竟然是之前接觸過的壞分子,韓寧看過來的時候還不自然地撇開眼光。


    吳玲倒沒有這個顧慮:“我們想買收音機,你們還有嗎?”


    韓寧看了楊小小一眼,楊小小笑著說:“當然有,有票一百三,沒票一百五。”


    “這麽貴啊!”吳玲咂舌。


    楊小小說:“不貴了,國營商店的紅燈也要賣到一百三十,也還要票,我們這個是上海牌子,買過的都說好!”


    韓寧聽她伶牙俐齒的話,不由得失笑:他們才賣出一台,哪有“買過的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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