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隴西的牧場上殘雪剛化完, 露出埋了一個冬天的枯草, 新芽藏在土裏欲欲待發。


    牲畜此時上了山,等它們把冬日的幹草啃食完後, 新草正好露了頭。


    整個牧場便退去枯黃, 換上鬱鬱蔥蔥的新裝。


    野馬群從藏了一個冬天的山裏出來了, 它們已經變的很瘦很虛弱,但是一樣的矯健與警惕。


    一陣笛音迴蕩在山穀,領頭的野馬王噴了兩下鼻息, 用蹄子刨了刨土, 動作有些煩燥……笛聲不停, 野馬王越發煩燥不安, 它的情緒感染到了其它馬匹身上, 它們也開始變的煩燥驚疑,整個馬群開始亂了……笛音慢慢轉變,馬群慢慢開始平靜, 但是馬王依然煩燥難安……笛聲再轉了一個彎,野馬王才慢慢緩和下來, 然後它開始東張西望, 似在尋找著什麽……笛聲漸漸停了,它低下頭開始吃草, 隻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一連七天,野馬群出來的時候,笛音總會在山間響起, 馬兒們撒歡兒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東張西望,想找到什麽。即使找不到,它們也很高興。


    七天後,山間的笛音再沒想起,馬群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連撒歡兒的時候都是懶洋洋的。


    又三天,笛音隱隱從半山中傳來,馬群靜靜的聽了一會兒後,風一般的從山上奔了下去……


    青嵐騎著馬等在山下,望著飛奔而來的野馬群暗歎,可真不容易啊,野馬群機敏又警惕,比馬場養的馬難馴多了。


    不過成果不錯。


    打頭的馬王是一匹黑色駿馬,全身沒有一根雜毛,眼神傲嬌不馴,吭哧吭哧的喘著粗氣,看青嵐的目光像看一個負心漢。


    青嵐下了馬慢慢走向馬王,馬王有些不高興,把頭甩向一邊,連打了兩個鼻息,那意思是——


    你身上都是別人的味道,莫挨老子。


    青嵐:……成精了哦你。


    野馬王又是一個鼻息噴了出來。


    行吧,你傲嬌你有理。青嵐揚了揚手,她的坐騎機靈的轉身跑迴了牧場。


    “這下滿意了吧?我讓它走了。來,認識一下,我叫青嵐,你是大黑……好好好,大黑不好聽,那叫疾風?嗨,叫疾風的馬太多了,輪到你身上就顯不出個性了,幹脆就叫野王吧,野馬之王……你還嫌棄我,我都沒嫌棄你,瞧你那鬃毛,長的把眼睛都擋上了,一綹一綹的一點兒都不飄逸……蹄子也是,你這掌蹄都長成啥樣兒了,也虧得你不覺得疼……怎麽地?是先跟我溜一圈兒啊還是先給你修修蹄兒啊?”


    黑馬傲嬌的抬了一下蹄子。


    青嵐:“行啊,到底是山間精靈,這靈性就是好。得,咱先修蹄兒吧,修完後,你再玩你的去。”


    好在家夥事兒都帶著呢。


    ……


    青嵐迴了牧場後,換來一群人注視的目光,她淡定的說:“成了,不過我沒打算把它們帶迴來,暫時還當野馬。”


    四夫人可不管野馬不野馬的,她隻說了一句:“你的頭發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被馬嚼的唄,野王就是個裴錚第二,那心眼兒小的,她給別的馬修蹄兒它就不高興了,嚼了她一頭的口水。


    那醋性,海了去了。


    又過了半個月,野馬群有二十多匹母馬要下駒了,即便如此,她也沒把它們帶迴牧場,隻讓人準備了些泡過的豆子帶到山上,一天填一次料。


    野王對這些小馬寬容多了,它允許它們接近青嵐,也允許青嵐和它們玩,除此之外,青嵐敢騎別的馬,它就敢噴死她。


    這真是,招了一匹活祖宗呐。


    野王和裴錚第一次見麵就鬧的不合,趁著青嵐不注意它就使勁兒往裴錚身上噴口水,還故意往他身上踢土。


    裴錚淡定的抹了把臉,對青嵐說:“這馬不行,放了吧,重新再召一匹乖順的,咱們昨天看見的那匹紅色馬王就不錯……”


    野馬氣的直接揚起雙蹄嘶鳴著想踹裴錚,裴錚也不躲。野王也不敢真踹裴錚,青嵐看著呢,可是不踹又不甘心,小跑了兩圈後,從後麵衝過來,用鼻子狠狠頂了裴錚屁股一下,直接把裴錚頂翻在地,翻了兩個跟頭。


    幸而草地很軟,裴錚除了麵子受損之外,別的都沒事。


    但是,這一人一馬的仇算是就此結下了……


    五月,母馬開始發情,青嵐騎著野王,帶著野馬群越了五百多裏山路來到李家牧場。


    李家牧場特別大,方圓幾十裏,一圈都用堅固的石頭牆或是粗壯緊密的柵欄圍著,柵欄邊上隔不遠就養著幾隻狗,看護著周圍。


    這些狗可不可愛,它們是真的會吃人的,誰要是敢翻越柵欄進入李家牧場,那些狗一擁而上就能把人嘶成碎片。


    青嵐要偷馬,就不能驚動那些狗,也不能直接砍斷柵欄,那樣可就露了痕跡。


    這事必須得讓人覺得是個意外。


    她繞著柵欄慢慢的走,慢慢的看,終於在一處低窪處發現了機會——那裏的柵欄被雪水經年累月的泡著,木樁底部已經朽了,隻須要幾匹馬一起擠過來,柵欄肯定會倒。


    “好了,野王,現在就看你的魅力如何了,去吧,去開啟你的後宮之路吧。”


    野王不樂意的噴了噴鼻息,這都是一群無趣又呆板的凡馬,如何能配得上它偉大的野王大人?


    青嵐:“別矯情了,快去吧,你要是不去,我就讓小紅去,別說我不給機會啊!”


    野王惱怒的噴了青嵐一口,扭過脖子噠噠噠的走了,青嵐轉身迴了山上的鬆樹林等待。不過這麽走著還真是有些遠,剛吹了個口哨想召一匹馬騎迴去,一轉身就看見野王示威一般的揚了揚蹄……


    青嵐:……成,我步行著上山。可真是個祖宗,不過你要是能給我勾迴幾百匹種馬來,就算是祖宗我都認了。


    風餐露宿的等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傍晚時分聽見了一陣奔騰聲。


    青嵐站在樹上往下一望,不禁愕然,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我讓你偷幾百匹馬,你一下子給我偷了幾千匹馬……這尼瑪的能帶迴去麽?


    這會兒也顧不得以後會不會有麻煩了,幹球,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這可不是我偷的,這是它們跟了野馬群跑掉後被我套來的。


    李家馬場的第一批種馬不也是從野馬群裏套來的麽,這事能說的通。


    野馬第一個跑到青嵐的樹下,青嵐從樹上跳下來直接坐到野王的背上,摸了摸它的脖子說:“幹的好,咱們迴家。”


    野王嘶鳴了一聲,一個縱身跳入山澗,隱入山林,後麵的馬兒紛紛縱身而下,跟著野王一起消失在山間。


    青嵐為了不留下任何線索,連馬鞍都沒敢用,就那麽空著騎在野王背上,這可遭老罪了,屁股墩兒都顛青了,迴去後,肯定得在榻上休息個好幾天。


    這一路為了逃避李家的追蹤,又是上山又是下河,還上了一迴雪原。


    來時用了一天多點兒,迴去整整用了五天。


    青嵐頂著一眾“我的神呐”“見鬼了”的目光跳下馬,她很理解那種訝異的神情,因為她最初也挺驚訝的。剛站到地上,雙腿疼的她頓時“嘶”了一聲,然後直接倒在裴錚懷裏。


    真的快累死她了,這會兒她顧不上解釋,隻想好好睡一覺,這一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區區五百裏的路程,生生繞出了一千多裏。一路上,她也隻能在馬群停下來休息吃草的時候才伏到野王背上眯一會兒。


    她勉強說了幾句話,就枕在裴錚的肩上睡著了。


    裴錚心疼的抱著一身灰塵的青嵐,一巴掌拍開野王湊上來的馬臉,對它說:“滾遠點兒,一身灰一身草的,髒死了。把你的馬群帶到山上去,最近一段時間別下來了。”


    周圍的人都一陣無語,小裴大人這是傻了吧,野王就是一匹馬,和一匹馬說這話,它能聽懂麽?


    然後神奇的事來了,野王還真就聽懂了,它直接噴了裴錚一臉口水後轉身噠噠噠的走了,它身後仍舊跟著幾千隻駿馬。


    一群人:……這馬真成精了!


    還有一件事——


    “野馬帶迴來這麽多馬,真的沒事嗎?李家那邊萬一找來了……”


    裴錚把青嵐往懷裏擁了擁,把頭攬進他的頸間,讓她睡的更舒服些,用陽傘擋了頭頂的烈日後才說:“你也說馬是野王帶迴來的,既是野王帶迴來的,又關我們何事呢,我們隻是套了些野馬迴來而已。”


    所有人:……這話可真夠無恥的。不過——真的很爽啊!李家該要氣死了。


    ……


    李家丟了那麽多馬,就沒想著要善罷甘休。上好的種馬,一匹的價格大概在三十多兩到八十多兩不等,幾千匹就按最低價值計算,那也值幾十萬兩。


    一夜之間幾十萬兩就消失不見,馬場管事差點嚇得當場就去了。


    可現在不是去的時候,家主說了,追不迴馬匹,提頭來見。


    李家乃一方勢力,家裏養的能人自然不少,尤其有善追蹤的人,還有馬場養著的,噬血歸噬血,鼻子是真靈。幾方一匯合,就開始查驗現場。


    丟了這麽多馬,總要知道,這事是有人預謀還是偶然事件。


    開了的那道柵欄口子,已經被馬踩踏的不成樣子了,但有一點肯定,這裏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至於柵欄倒了的原因也好找,雖然柵欄被踩踏的非常嚴重,可是隻要細心一些就能看見地上有很多細碎的木屑,而那些木屑隻要用手輕輕一捏,就成了一堆木沫。挖開地下的木樁一看,果然朽了。


    馬場管事稍放下了些心,如果是馬兒自己跑出去的,那就一定跑不遠,跟著馬蹄蹤追就一定能追到。


    地上留下了那麽多馬蹄蹤,其實很好追蹤,管事心裏信心十足。


    然後,命運似乎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馬蹄蹤進了山穀之後就消失了。


    這怎麽可能呢?幾千匹馬呢,它們的痕跡怎麽會完全消失的無影無蹤呢?


    管事完全無法解釋不了這種現象,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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