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找到了這種特殊的消遣方式,流照君和姬家兩姐妹表麵上就安分了不少,學海很是平靜了一段時間,但私底下卻是更加不消停了,卻是不再找學海裏那些對頭的麻煩,而是經常找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兒,甚至還有一些誌怪話本,隻要有趣,就通通收集,搜刮了龍宿不少有意思的收藏。


    金鎏影和紫荊衣雖然搞不懂流照君又在玩什麽,但他們兩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怎麽收拾保守派們,和疏樓龍宿“狼狽為奸”,死命打壓欺負已經在學海中有了頹勢的保守派。機不可失,這時候不趁勝追擊,還要等抱守派們緩過來再找他們的麻煩嗎?


    小小一個的墨塵音,流照君是不敢帶他去逛青樓的,隻能交托給靖滄浪,讓憂患深還有靖滄浪帶著玩,有時候還被接去弦知音那裏。


    雖說流照君和弦知音並沒什麽交集,但弦知音好像格外喜歡墨塵音,總是來找墨塵音玩耍,也不嫌棄他隻是一個幼童,帶著他彈著小小的七弦琴,知音閣中總是會傳出稚嫩的琴聲。


    無轍跡就過得沒那麽好了,自從百花樓迴來,他就一直心驚膽戰,膽戰心驚,天天老老實實上課下課,也不亂晃,宿舍課堂書閣,三點一線,比從前還沉默寡言,害怕流照君還有姬家姐妹堵著他,讓他再帶他們去百花樓。雖說也不禁止學子去風月場所,但到底對名聲有礙,更何況是女子逛青樓呢?要是被禦執令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頓打。


    有些時候,越是不想發生的事情,他就越是會發生。


    無轍跡剛剛從學海書閣借完書出來,往自己院舍走,在半道寂靜無人處,就被流照君還有姬雲裳一前一後堵在了小路上。


    “小學弟,你這些天在躲著我們啊。”流照君笑得不懷好意,抱著雙臂看著臉都僵了的無轍跡,姬雲裳在後頭提著雙劍,堵著無轍跡的後路,不讓他跑。


    “學長說笑了。”無轍跡笑得很勉強,都快哭出來了。已經去過一次了,又不是不認路,為什麽還要拉著自己?幸好禦執令這段時間不在學海,但執令總有迴來的時候啊。


    “別說廢話了,趕緊走,雲霓在後山等著呢。”姬雲裳別看人長得嬌小,但手上氣力絕對不小,直接拎著無轍跡的後領,提著他就甩開了大輕功,連拒絕都不聽。


    “為什麽一定要帶著我啊。”無轍跡在落地後,看到姬雲霓興奮得大包小包的在林子裏等著他們,憋著自己眼眶中將將落下的淚水,他委屈死了,還有“逼良從娼”的嗎?


    姬雲裳歪著頭,好好想了一下:“可能就你最好欺負吧。”


    寶寶委屈,但寶寶不說。


    無轍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認命的帶領他們繼續翻牆外出。這裏就要感謝一下流照君的幫助了,要不是流照君術法還可以,可能他們四個連學海外圍的陣法都闖不出去,還會驚動禦部的人。


    “玄君,你可真是天才啊,陣法都會。”姬雲霓羨慕地看著流照君手起陣法,從容不迫地打開學海結界,讓幾個人都陸續出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流照君恢複了結界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什麽,學的多了,自然就會了。等你們活到我這麽大的時候,什麽知識都會涉獵了解的。”


    再次來到百花樓,還是砸金子清場,這一次眾人熟多了,老鴇也不來打擾,讓姑娘們自己去玩,也不管了。


    “快來快來,我這次帶了不少好玩的送給你們,你們自己喜歡什麽就拿什麽,別客氣。”姬雲裳一到,直接把姬雲霓一路抱在手上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和小姐妹們分享禮物。


    姑娘們都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桌上的小玩意兒,都是些金貴少見的東西,平素都見不到。還有許多精巧的首飾發簪,一個個都昂貴非常。


    “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流螢首先拒絕,她見過不少好東西,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小巧的物品的珍貴之處。


    “沒事兒,咱們家不差錢。”姬雲裳大手一揮,拍了拍胸口,豪氣大方,讓一旁的無轍跡嘴角抽了抽。是不差錢,都是搜刮的別人的,自然謔謔起來不心疼。


    “這是什麽?”雲紅素手輕輕撥弄了一下一枚圓滾滾的珠子,透明的珠子足有拳頭大小,裏麵雲霧翻騰流淌,白色的霧氣中隱隱透露出絢爛夢幻的色彩,迷人心神。


    流照君看了一下係統的介紹:“這是蜃珠,你拿在手上,在心中默想一些景致,想到的景物就會在這裏麵出現。”


    姑娘們好奇極了,她們從沒見過這種神奇的東西,一個個將蜃珠拿在手上把玩著。珠子裏的雲氣絢爛變幻,變成一個個景色,有平凡的農家宅院,也有飄雪的北國風光。


    流螢一直是比較沉默的人,此時在滿桌子的小玩意兒中隨意撥弄翻找著有趣的東西,手中輕輕扇著畫著彼岸花的團扇,在看到一枚白色玉蘭簪時,撥弄的手指頓了一下。


    拿起了那枚玉蘭簪,對著鏡子在頭上比劃了一下,然後就插在了發間,轉頭問流照君:“好看嗎?”


    烏發雲鬢,潔白的白玉簪斜插在發間,讓流螢原本就清秀的容貌更加出塵,自然是好看的。


    流照君點點頭,流螢卻是想到了什麽,眉間多了輕愁,落寞地說道:“他也說過,我戴玉蘭很好看。”目光低垂,緩緩走到臨窗的桌案邊,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頜,素手撥動著桌子上的小巧酒杯,“你願意聽我說個故事嗎?”


    其他的姑娘們都在和姬家兩姐妹在一邊玩鬧,無轍跡待在另一個角落,非常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還是有幾個路過的姑娘在調戲他,反而他們二人在的這房間的一角頓時有些靜寥。


    流照君也坐了下來,靜默著為自己和流螢到了杯茶。


    流螢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看向星空的目光充滿著懷念:“我和他是青梅竹馬,自小在鄉間長大,他是孤兒,我家是窮光蛋,誰也別嫌棄誰,雖然日子過得貧窮,但也頗為自在快樂,認為隻要有對方,這生活中的一切苦難都不算什麽……”


    “每年玉蘭盛開的時節,他都會為我爬上高高的玉蘭樹,即使有時候摔下來了,也不喊疼,傻兮兮地摘一朵玉蘭簪在我的發邊,然後比我還害羞地說我漂亮。”流螢輕輕地笑著,仿佛還可以看到他們無憂無慮的童年。


    “我及笄那年,在花樹下,他告訴我,他會娶我為妻,今生之愛我一人。當時的我是多麽天真純潔啊,就這麽信了。”流螢推開了茶盞,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可是,誰能想到這麽湊巧呢?那年天災,餓殍千裏,家裏食不果腹,為了家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兒子能有錢治病活下來,父母打算賣了我,因為我最漂亮,也最值錢。他焦急地對我說,他會在三天內找來十兩銀,到我家來提親,我等了他三天……”


    流螢突然收起了自身的哀傷,帶著淡淡的嘲諷:“我沒等到他,隻等到了他成親的消息。他是城裏員外郎走失的獨子,怎麽可能會娶我這麽個鄉下女為妻呢?在家人的壓迫下,才剛剛認祖歸宗一天的他,第二天就娶了門當戶對的姑娘為妻。”


    “若是當年他不曾因為要為我去城裏打工掙錢,就不會半路上遇到員外郎,然後就被認祖歸宗,在病重母親的以死相逼下,娶了別的女子。而我,不過十兩銀子,就被家人賣給了人伢子。你看,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就是這麽大。他的婚禮花費豈止千兩,而我,當時隻缺這麽十兩。”流螢輕笑了一下,卻讓流照君心中堵得慌,隻想讓她別笑了。


    “那年我十五,接待了我的第一位恩客,嗯,是個肥頭大腦的富商,蠻有錢的,三千兩銀子呢,說花就花,都不心疼一下,不過就是一晚而已。”流螢本就不需要流照君迴答她,自顧自地在那裏說著,“也是那一年,我再一次看到他,他的妻子懷孕了,兩個人坐著馬車去寺廟燒香迴來。看得出來,他們生活得很幸福,也是,家境富足,妻子溫柔,怎麽會不幸福呢?他也看到了我,卻不再是我的少年郎了,他目光躲閃又吃驚。後來他私下裏見過我。”


    “他想讓我當外室,他會為我贖身。”流螢輕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什麽,“但婚姻本就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族的事情。他的妻子因為知道了我的事情,氣得差點小產,兩家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軟禁了他,不讓他再見我一麵,同時之後還讓我生意興隆呢。”


    流照君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這件事說不上誰對誰錯,但流螢無疑是可憐的,一切都是命運弄人。


    “他愛我,但他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夫妻平日裏也十分和睦,如今已經有了三個孩子,怎麽會為了我而破壞這和美的一切?”流螢又飲了一口酒,“後來,我就想明白了,愛情,那是個什麽東西,奢侈又虛幻,這種東西遲早要向現實低頭,又何必奢求什麽呢?好好活著才是正理。也多虧了那家人,讓我生意興隆,在這百花樓中也不至於過得太差勁。”


    說著,流螢突然撩起了裙邊,羅襪也扯下了一些,讓流照君看到她腳踝處係著的紅繩:“看,這是我在做生意時都不曾解下的紅繩,至少在那時,我還不是‘□□’,還有著這麽一層遮羞布,自己最後的尊嚴,是不是很可笑?這麽自欺欺人。”


    流照君沉默了一會兒,蹲下,為流螢穿好羅襪,重新放下裙擺,妥帖地讓裙邊重新整齊美麗:“不可笑,你們都是好姑娘,比誰都幹淨。”


    流螢看著腳邊為她撫平褶皺的流照君,默默地說道:“為我畫一幅畫吧,就現在。”


    在青樓,隻要你想要,什麽東西都是準備好的,繪畫的東西也很快就準備好了。


    流螢依靠在貴妃榻上,閑適地側躺著,一手撐著頭,身姿妖嬈而魅人,皓腕的水紅色衣袖滑落,更顯得觸目驚心的美。繁複重疊的水紅衣裙如花朵盛放鋪散在腳邊,熱烈而活力。裙角的彼岸花刺繡精致,但卻充滿著詭異的妖嬈與悲傷。烏黑的發間斜簪著一支白玉蘭簪,在滿身的豔紅中有些突兀,但又襯著流螢的麵龐格外的清麗。


    流照君每一筆都畫得很認真很仔細,美人側臥,荼蘼之中的純白,不可玷汙。


    這幅畫畫得很快,流螢不過小睡一會兒就畫完了。


    看著畫中的自己,團扇輕掩半麵,宛如置身在彼岸花海中小憩,那抹白又是這妖豔中的純,如此顯眼,也不起眼。


    “很好看。”流螢真心誇獎,“你收著吧,我送給你了。”


    “你不要嗎?”流照君眼帶迷惑,本就是為她畫的,為什麽不要?


    “煙花女子,哪來的自由?放在我這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丟掉,還是放在你那裏吧。”


    “我可以為你贖身。”


    “傻弟弟,你救得了我,也救不了全天下的女子。再說了,就算贖了身,我又還可以去哪裏?原本的家早就在天災人禍中滅亡了,我一個人也不過孤孤單單,還不如在這裏還有幾個姐妹陪著。”流螢笑著拍了拍流照君的頭,看到流照君頭上的桃花簪,“要不,你將這枚桃花簪給我吧。”


    取下發簪,流照君毫不猶豫地遞了過去。流螢雙手接過,輕輕拂過精致的發簪:“春天的氣息啊,充滿了希望。”然後小心地收藏在自己的梳妝盒裏。


    “流螢姐姐喜歡桃花嗎?”


    “桃花溫柔多情,落英繽紛,我喜歡。”收好發簪,流螢又仿佛恢複了一切,傷感全都不見了。


    流照君知道,表麵的傷痕看似沒有了,但內心早已千瘡百孔,不能修複。世間本就是苦難的,誰又能幸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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