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夜幕降臨,整個村莊陷入了無垠一般的黑暗。


    神火幽明, 浮於半空, 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


    天降神火帶有獨特的滅世殺伐之氣,焰光暴漲之間, 赫赫威壓籠罩四周, 紙人和禽畜們儼然是害怕的, 忍不住連連後退,避讓出一大塊空地。


    夢司謠趁機擺下數道攻陣陣盤, 符文清光亮起, 美輪美奐的法陣徐徐鋪開, 將一行人周身護得密不透風。


    村靈雖然誕生已久, 也不敢親身直麵神火,它隻能隔空操控著密如潮水一般的家禽家畜, 悍不畏死地向著神火照耀下的修士飛撲而去。


    鏘——


    幻羽千形變作長劍發出陣陣清吟, 風煙挈持劍長立, 手指在劍身拂過, 瞬間帶起一連串的藍色火焰。


    “分!”低低一聲喝令,長劍上火焰分離, 飛出三份,落到了夢司謠的骨刃上,以及鏡兒扇兒的身上。


    鏡兒扇兒在重塑化靈之時,本就是從夢司謠的心火與風煙挈的神火中誕生,如今有了熟悉的氣息助力, 更是勢不可擋。


    金光閃爍,風雷顫響,淡紅光芒劃破夜空,長劍清鋒如潮水般泄出。


    紙麵撕裂、骨架崩斷,家禽家畜們大片大片地倒下,在藍火中悄然焚燒成灰,風一吹,便彌漫到空中,四散飄揚在村莊的每一個角落。


    這一夜,村莊內所有修士無眠。


    陣陣打鬥響動傳來,院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像是有無數活物剮蹭過院門院牆,朝著某個地方湧去。


    空氣裏飄來了紙物焚燒的焦臭味,熏得人頭昏腦漲,吸上一口就咳嗽連連。


    可惜,外麵的一切都與修士們無關,他們被限製在了院子裏麵,濃重如墨的黑暗包裹著周身,手中原本能發出亮光的事物,也被黑暗侵染著黯淡下去。


    夜色漫漫,似乎格外長久,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終於,天際將明了。


    縷縷煙氣飄起,村莊偏東的一塊空地上,已然留下了滿地焦痕。


    夢司謠與風煙挈帶著鏡兒扇兒清掃周圍,想要尋找破關契機,卻意外發現,那些紙紮製品留下的紙灰中,竟然藏著不少灰紫色的靈貝珠。


    鏡兒扇兒歡唿片刻,興奮地四處找尋收集起來。


    風煙挈卻忽然停駐腳步,目光來迴流轉,最後把視線凝聚在了倒地的紙人身上。


    他們先前留了手,沒有完全焚毀紙人,如今紅衣紙人成了髒汙紙人,有的缺了胳膊腿兒,有的缺了腦袋上身,直挺挺地躺在泥灰中,散發著神火燃燒後生出的淡淡黑煙,看著還挺可憐。


    夢司謠已經繞了一圈迴來,似乎有些情緒不佳,臉色也染上了幾分頹喪。


    “隻收集到一些靈貝珠,外圍區域並沒有特殊情況。”他看到佇立在紙人邊的風煙挈,想了想,說道:“破關契機,怕是還在這些紙人身上。”


    風煙挈點了點頭,蹲下身子,用靈力翻動紙人的殘軀,全神貫注地察看起來。


    夢司謠看著他走到一個又一個紙人身邊,將它們全部拖動擺放在一處,又站在原地瞧了片刻,作出些許調整,這才轉過頭說:“小謠,你過來看。”


    風煙挈讓開了位置,夢司謠剛抬動腳步,就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幕奇異的畫麵。


    紙人擺放的位置雖然不盡相同,但發出的黑煙,卻都是朝著一個方向的。


    “阿挈,能追蹤黑煙所去的方向麽?”


    風煙挈就知道夢司謠與他心有默契,當下點頭道:“黑煙是神火焚燒後留下的,我隱約還能追蹤到,若是有鏡兒幫忙,方向和位置應該會更加清晰。”


    收到吩咐,鏡兒很快就過來了,他凝出一麵小鏡在手心,走到風煙挈身側,道:“仙君,請。”


    風煙挈伸出手掌,指尖彈出一縷微弱的火苗,化為一隻幼小的藍色火焰鳥,乘著紙人身上的黑煙,撲棱翅膀往遠處飛去了。


    風煙挈與夢司謠對望片刻,招唿鏡兒一聲:“走,我們先過去。”


    夢司謠與扇兒加快了收集靈貝珠的速度,等到整片空地上再沒有紫灰色的淺淺瑩光在閃爍,便迅速地向風煙挈和鏡兒追去。


    他們倆並沒有走遠,正站在岔路口細細分辨著黑煙飄散的方向,夢司謠和扇兒過來的時候,已經看到有其他修士冒頭出了自己的民居。


    想了想,夢司謠還是打算更加謹慎一些,便讓鏡兒扇兒恢複本體,他自己持著鏡兒來幫風煙挈找路。


    小藍鳥還在拚命扇動翅膀往前,在鏡麵的照射下,原本已經分散在空氣中的黑煙也像是摻入了晶粉,在天光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亮光。


    夢司謠與風煙挈停停走走,倒也吸引了不少修士的目光。


    可是修士們再好奇,也沒敢開口相問,因為他們嗅到兩人的身上有昨夜漫天的焦味。


    應該是這兩個人吧,在外麵發生了不可名狀的事情。


    不安與畏懼縈繞在眾多修士心頭,他們遠遠跟隨著兩人,想要看看會發生什麽事情。


    夢司謠轉頭望去,揚唇冷冷一笑,他不想了解這些陌生人的目的,在地上扔下了一方陣盤。


    陣盤展開,清光輪轉,霎時就將兩人的身影遮掩住了。


    “怎麽突然不見了,剛剛發光的是法陣吧?難道他們是銘紋師麽?”


    “銘紋師?你說的就是魂師吧,很有可能。”


    “完了,要是那兩個人是魂師的話,肯定已經發現了什麽端倪,怕是過不久就能夠破關離開!”


    “真的假的?早知如此,我與他們結交一番,豈不是可以跟著離開了?”


    “閣下想得可真美,魂師大多心高氣傲,你想攀附人家,人家還不一定理你呢!”


    修士們議論紛紛,再看前方道路空空蕩蕩,好似一片坦途,卻沒有人膽敢貿然踏入其中,最後隻得無奈散去了。


    夢司謠與風煙挈走到了村莊的東麵,也就是人臉地圖上組成眼部的民居四周。


    小藍鳥撲棱翅膀,飛到一間民居的院門口便停下了。


    鏡麵照出黑煙的路徑,那漂浮在空中的晶亮光點確實全部匯聚到了院門背後。


    夢司謠與風煙挈看了看,眼前的民居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若硬要說有什麽不一樣的,那就是這幢民居更加低矮狹小,被四周的民居包圍著,好似嵌在裏麵不見天日,此時天空明亮,它卻籠罩在其他民居的陰影之中,死氣沉沉。


    這麽呆站著也不是辦法,風煙挈收迴小藍鳥,道:“我們進去吧。”


    夢司謠點點頭,兩人一齊往前走去,剛站到院門口的台階上的時候,也不知激活了什麽,周身場景猛然一轉,他們來到了一方黑暗無垠的星空下。


    麵前有一道極寬極高的古樸鐵門,鏽跡斑斑,長著綠苔,延伸向兩側,難見盡頭。


    猶豫片刻,風煙挈主動伸手去扣那門環,不曾想鐵門猛地一顫,夾雜著斑斑鏽跡的綠苔不斷脫落,露出了刻畫在鐵門上的晦澀符文。


    “這是什麽?”夢司謠匆匆一掃,驚愕發現自己竟然有許多符文並不認識,顯然,這些符文源自上古時期,許多都超出了他的所學範圍。


    風煙挈沉思片刻,開口解釋:“有點兒像上古之時的符文謎題。”


    “想開此門,必須先解開謎題麽?”


    “很有可能。”


    聽到這個迴答,夢司謠一口氣憋在胸中,卡得不上不下。可是再著急也沒辦法,符文一途源遠流長,想要掌握也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不知那村靈是不是故意如此,竟然給他們找了這樣一個大難題。


    風煙挈原本也有些焦躁,可是瞧見夢司謠那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知怎的,心情漸漸穩定下來,反倒是攬過他的肩膀,輕聲細語地安慰著:“我們慢慢研究吧,通關機會就在鐵門背後,相比於第四層的其他修士,我們已經搶占了先機,還有什麽好著急的?而且……”


    “我們不是還在一塊兒麽?”


    夢司謠抬了抬眸,可風煙挈的桃花眼太過灼人,他隻覺得心中一陣發慌,隻得垂下腦袋紅了臉頰。


    隻不過話是沒錯的,眼前看似陷入了困境,但隻要他們沒有分開,總會想出辦法的。


    夢司謠深唿吸幾口氣,冷靜下來後重新露出了笑顏,“也是,既然暫時沒辦法過去,那咱們就待在這裏繼續修習銘紋術好了。前頭那個魂師還不如咱們發現得快呢,不照樣離開了麽?”


    這番話恍如是醍醐灌頂,一下子就點燃了風煙挈心中的希望之火。


    “小謠,我突然覺得,這兒的符文謎題並不一定會很難……”


    風煙挈放開他,轉而將所有注意力投注在了鐵門表麵的符文上,全神貫注地研究起來。


    見風煙挈神情肅穆專注,夢司謠也沒打擾他,自己取出拓板,在旁慢慢複刻起晦澀的符文來。


    ……


    時若長河,歲月如梭。


    四周無日無月,寂靜無聲,在這片無垠的星空之下,二人並肩相伴的身影,仿佛定格成了永恆。


    期間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也沒有新的修士到來,轉眼的時間,夢司謠和風煙挈便在鐵門前待了三年之久。


    有人一起陪著修習符文,速度遠比獨自一人快得多,況且兩人天賦不錯,縱然上古符文晦澀奧妙,但在他們日夜不懈的攻克之下,鐵門上的謎題答案終於揭開了神秘的麵紗。


    當風煙挈的指尖點向答案顯示的最後一枚符文,鐵門上的門環兀地掉落在地,化為兩團高大雄壯的人形虛影,附手推開了沉重的鐵門。


    轟轟轟——


    鐵門剛剛開啟一條縫隙,便有灼目白光湧出,籠罩在夢司謠與風煙挈的身上,將他們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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